卷四十 第十二章 魔門聖君

當桓玄在淮月樓欣賞秦淮風月的時候,燕飛抵達建康。

即使沒有劉裕的請求,他也會到建康來,與魔門來個短兵相接。從向雨田、鬼影的身上,可窺見魔門驚人的實力。正如向雨田說的,與魔門是沒有什麼話可說的,只有見一個殺一個,見一對殺一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劉裕的成敗,直接影響到北方與慕容垂的決戰。如果不是劉裕雄材大略,想出北返廣陵從劉牢之手中奪兵權的大膽之計,牽制著桓玄,肯定桓玄的戰船隊刻下正開赴壽陽,以切斷邊荒集連接南方的生命線。接踵而來的,將會是針對邊荒集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假設劉裕仍在海鹽與天師軍相持不下,失去邊荒集的支援,建康、廣陵、京口等重鎮又全落入桓玄手上,劉裕肯定完蛋,那時荒人自顧不暇,還如何配合拓跋珪應付慕容垂。

想想燕飛也要暗抹一把冷汗,勝敗只是一線之隔。

他到建康來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保護支遁。

對魔門來說,支遁是建康第一個必須除去的人。支遁雖不懂武功,但佛法精深,在建康德高望重,是南方佛門的代表人物,對建康高門有龐大的影響力,更是深悉魔門底細的人。這樣對魔門有威脅力的人,魔門是不會容他活下去的。

但魔門絕不敢貿然殺死支遁,會待至站穩陣腳才動手,而佛門也會派出護法高手,保護支遁。

建康形勢之複雜,是不明內情的人難以想像的。

燕飛從燕雀湖的方向進入建康城區,全身黑色夜行勁裝,把頭臉蒙著,只露出眼、耳、口和鼻,展開身法,逢屋過屋,朝歸善寺掠去。

建康表面看來仍是燈火燦爛,昌盛繁榮,如果不曉得建康近日翻天覆地的變化,誰都想不到司馬氏的天下已被桓氏取代。

入目的情況,使燕飛尤感從內部動搖桓玄的管治的重要性。任劉裕如何縱橫無敵於沙場,如鬥力而不鬥智,劉裕即使盡起全軍攻打建康,亦只有慘敗的份兒。

建康不但有防禦力強的宮城,還有石頭城、冶城、越城、東府城、丹陽郡城等附城,其中只石頭城一城,便足可令攻打建康的軍隊吃不完兜著走。

驀地燕飛心生警兆,忙伏身檐頂,別頭朝宮城的方向瞧去。

在燈火不及的高處,一道人影現身離他超過三百丈的瓦頂處,正躥房越脊的朝歸善寺疾掠。

燕飛從對方體型認出來人是個女子,且體態均勻曼妙,如果蒙頭布罩下藏著是一張美麗的臉孔,肯定是有傾城之姿的美女。

他敢肯定此女是魔門妖女,而且是魔門中出類拔萃之輩,她身法的飄閃難測頗有鬼影的味兒,卻絕不是李淑庄。

她會是誰呢?

難道是譙嫩玉?

又會這麼巧的,燕飛思索間,女子在前方掠過,投往歸善寺方向的暗黑去,燕飛再不猶豫,緊跟在她身後去了。

紀千千坐在床旁的几椅處,情緒低落。

她清楚除了燕飛外,再沒有靈丹妙藥能醫治她的心玻活埋數萬人的可怕景像浮現在她腦海。拓跋珪真的沒有別的選擇?又或是拓跋珪本身是嗜血的人?

只恨昨夜夢會燕飛,損耗了她的心力,令她沒法在短期內再召喚燕飛。

她提醒自己刻下正陷身於一場有關兩個敵對族群存亡的生死決戰里,為了爭取最後的勝利,任何一方部會不擇手段,盡顯戰爭醜惡的本質。

燕郎為何不阻止拓跋珪仿這種泯絕人性的惡行?這個方是橫亘在她心中的疑問。

她必須堅持下去,必須堅強起來。

忽然間,她感到被難以解除的懷疑佔據心神,懷疑逐漸轉變為沮喪,彷似世上再沒有任何事具有令人追求和奮鬥的意義,包括她和小詩的自由在內。

同一個時間,她曉得自己正陷入修行上另一低谷,如果她不能克服,拓跋珪極可能要慘吃敗仗,輪到慕容垂把拓跋族的戰士生葬,因為慕容垂顯然又再大耍他的奇兵手段,自己絕不可放棄。

這兩個矛盾的想法磨蝕著她的心,把她推往更低落的心情去。

一陣天旋地轉,在失去意識前,她隱約聽到小詩焦急的呼喚。

燕飛逾牆而入,避過兩個隱藏的哨崗,來到大宅中園處。

這所佔地數畝的大宅與歸善寺比鄰,當神秘女子直入此宅時,燕飛還以為她經由此宅潛赴歸善寺,但當發覺大宅有多處暗哨,便知事情大不簡單。

換過別的高手,縱然輕功與燕飛所差不遠,亦無法在敵人不知不覺下進入宅院的範圍,因為對方的暗哨分布得非常巧妙,藏於樓房高處,嚴密處連小鳥飛來,也難瞞過他們的眼睛。

但在燕飛神奇的靈應下,卻可掌握對方注意力的破綻和空隙,以鬼魅般的快捷身法,穿越在彷如視網間的漏隙,輕易過關。

燕飛功眾雙耳,立即接收到大宅內的諸般聲響,認清日標,朝最接近歸善寺的西院掠去,當然是小心翼翼,不讓敵人察覺他的闖入。

聲音愈趨清晰,是男女對話的聲音。

燕飛心中暗喜,想不到有此意外收穫,且得來毫不費力。身處之地當是魔門的秘密巢穴,位於歸善寺之鄰,既教人想不到,更含有在近處監視支遁之意。

燕飛最後在西院小園內的一處樹叢隱藏起來,離他三丈許處是一幢兩層的樓房,中間隔著一個小魚池,說話聲從樓房下層傳出來。

對方已蓄意收斂聲浪,但仍沒法瞞過燕飛異乎一般高手的靈耳。

一個女子的聲音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燕飛心中叫好,屋內兩人的對話,該是剛進入正題。

蒼老的男聲應道:「恐怕是靜齋的人來了!」

女子失聲道:「這是不可能的,自漢亡以來,不論靜齋和憚院,都偃旗息鼓,明哲保身,罕有派人出山。怎會於此時此刻,卻忽然出現在歸善寺內?」

燕飛聽得一頭霧水,因從未聽過靜齋和禪院兩個門派,只猜到兩派不但是魔門的死對頭,且是魔門忌憚的派系。

蒼老的聲音道:「玉姑娘的反應合理,起始時我也認為不是靜齋的人,是當對方連傷我方五個高手,我才懷疑起來。出手的年輕尼姑手下極有分寸,被她擊傷的都是經脈受創,短期內難再出手,卻沒有性命之虞,此正為靜齋不殺生的作風。」

燕飛心忖,這老者稱該是譙嫩玉的女子作玉姑娘,語氣恭敬,顯然譙嫩玉在魔門內的地位,要比老者為高。

譙嫩玉道:「此女尼外貌如何?」

老者道:「由於人家於黑暗中動手,那女尼的身手又迅疾如雷電,沒有人看得真切。一天不除去此尼,我們休想動支遁半根毫毛。若此女已臻『劍心通明』的境界,任何偷襲刺殺的行動,均要無過她那一關。」

燕飛放下大半心事,他正為如何保護支遁而頭痛,有別人代勞,當然最理想。

譙嫩玉道:「如對方真的來自靜齋,恐怕要譙公出手,方有制勝的把握。」

老者道:「五姑娘認為應該這樣做嗎?」

譙嫩玉苦惱的道:「我不知道。唉!今回真是枝節橫生,忽然殺出個靜齋的女尼來。最糟糕是我們根本摸不清對方的實力,不知對方是否還另有潛伏的高手。」

老者道:「我們原先的計畫,是要令支遁死得不明不白,令包括桓玄在內的所有人找小到我們的把柄、如果把事情鬧人了,對我們址有害無利。」

又道:「玉姑娘可否在櫃玄處想辦法,我不信桓玄不想除去支遁。」

譙嫩玉同復平靜,淡淡道:「支遁不但是謝安的方外至交,且佛法精微,備受建康高門的推崇和尊敬。寸以這說,支遁代表的正是建康高門盛世的美好歲月,建康精神的象徵,強橫如司馬道子,明知支遁支持劉裕,見到支遁仍要執禮甚恭,不敢有半句微言。現在桓玄陣腳未穩,若敢公然處決支遁,會惹起建康高門的強烈不滿,桓玄豈敢冒這個險呢?支遁的問題,必須由我們解決。」

老者道:「我們是否該暫緩對付支遁的行動?」

譙嫩玉道:「我立即回宮去與譙公商議,由他決定。現在你們必須立即撤退,放棄這個地方,不要留下讓敵人可追查我們的任何線索。清楚嗎?」

老者道:「明白!一切依玉小姐的吩咐行事。」

燕飛正要光一步離開,到隔鄰看看那來自靜齋的女尼究竟是何方神聖,並對她作出警告,但聽到譙嫩玉嘆了一口氣,似乎尚有下文,忙留在原處竊聽。

老者道:「玉姑娘為何憂心仲忡的樣子,支遁並不能左右大局的發展,待我們達到目的,不要說支遁,靜齋和禪院也將沒有立足之地。」

當他說到靜齋和禪院,說話間流露出深刻的仇恨。

譙嫩玉道:「我不是在想支遁的問題,現在支遁能保住老命已非常難得,在目前的形勢下,他根本難起任何作用。但我卻擔心靜齋的人能於此關鍵時刻,向支遁提供保護,似像看穿了我們全盤計畫的樣子,才教人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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