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九 第三章 北府英雄

尹清雅從艙房奔出來,從眾人讓出來的空間直抵船首,往仍在半里外的七艘赤龍舟望去,平靜的道:「果然出事了,是小魏的飛魚部。」

高彥喘噓噓的趕到她身旁,問道:「小魏是誰?什麼是飛魚部?」

燕飛和卓狂生交換個眼色,都知道對方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尹清雅似在一夜之間成長,神態冷靜得異乎尋常,與她一向予人人世未深嬌嬌女的印象大相徑庭,感覺上真的非常古怪。

尹清雅道:「小魏就是魏品良,是郝大哥最得力的手下,也是飛魚部的頭子,手上七艘赤龍舟,性能比得上郝大哥的隱龍戰船,在我們兩湖幫里威名卓著,專責夜襲、突擊和深入敵境的危險任務。噢!他們看見我哩!」

兩方不住接近。

「小姐!」

尹清雅回應道:「品良!」

立在領頭赤龍舟船首的一眾兩湖幫眾中,躍起一個約二十六、七歲,背掛長刀的青衣大漢,往他們的雙頭船投過去,只看其身法,便知是第一流的高手。

燕飛等這才放下心來,際此敵友難分的時刻,誰都不敢疏忽大意,現在對方的頭子肯孤身過來,立即釋去了他們的疑慮。

眾人往後退開,讓魏品良落下,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噗」一聲,跪倒尹清雅身前,痛哭道:「小姐!幫主和郝大哥遇害哩!」

眾人聽得心頭遽震,說不出話來,最想不到的是郝長亨亦遭橫禍。

尹清雅嬌軀一顫,淚水奪眶而出,道:「郝大哥……郝大哥也……」

程蒼古道:「魏兄請先指示下屬掉轉船頭。」

魏品良一臉悲憤的站起來,打出手勢,向船隊發出指令,雙目射出堅決的神色。

高彥愛憐的以衣袖為尹清雅揩試淚潰。

尹清雅回覆過來,沉聲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魏品良舉手抹去掛在臉上的淚水,環顧眾人,目光首先落在燕飛身上,一震道:「燕飛?」

燕飛點頭應是,然後為他引見諸人。

此時九艘戰船,組成船隊,繼續朝大江駛去。

魏品良以帶點激動的語調道:「我們奉郝大哥之命,護送小姐北上直抵淮水,這才掉頭回大江去。依郝大哥的指示,隱藏在江陵上游大江一道支流里,到大前天我忽然接到郝大哥的黃印密函。黃印密函是郝大哥的最高指令,內藏只有我懂得憑之以識別真偽的印記,使我知道事態緊急,連忙離開河道,改駐於大江。」

尹清雅完全平靜下來,冷然問道:「黃函有什麼指示?」

魏品良道:「郝大哥在函內說他奉幫主之令,必須立即趕返兩湖,著我提高警覺,除幫主的紅函外,其它的指令均不用理會。又說形勢危急,我們隨時會和桓玄翻臉動手,囑咐我必須靈活應變,必要時可逃返兩湖去。」

卓狂生道:「還有其它指示嗎?」

魏品良慘笑道:「就是這麼多。」

接著道:「那晚我們全面戒備,枕戈待旦,到天明時,果然幫主使人送來紅函,令我到邊荒集接小姐回來,其它六艘船則到下游歸隊。」

姚猛恨得牙痒痒的道:「桓玄的確是最卑鄙的奸賊,竟連清雅都不肯放過。」

魏品良嘆道:「若沒有郝大哥的密函警告在先,我肯定會中計,但接到如此一封大違幫主一向果斷作風的密函,我便心知不妙,立即把送函者拿下,然後嚴刑逼供,方曉得實情。噢!」

說到這裡,又再忍不住淚下,使人感到他是個血性漢子。

程蒼古是老江湖,皺眉問道:「品良你該沒想過以幫主的老謀深算也會出事,且來人肯定是有資格作信使的人,又持有令你沒法懷疑的紅函,為何你竟敢冒違令之險,出手把來人拿下,且以嚴刑逼供呢?」

卓狂生等無不同意程蒼古說的話,另一個較謹慎的做法,是把信使生擒後,再使人去探聽情況,看聶天還是不是知情。

尹清雅冷靜的道:「我可以代品良回答這問題,因為我到邊荒集作人質的事,除師傅和郝大哥外,就只有品良知情,是我親口告訴他的。」

眾皆恍然,同時曉得尹清雅信任魏品良,否則怎會讓他曉得她到邊荒集的來龍去脈。而魏品良正因清楚尹清雅在邊荒集的去留事關重大,牽涉到兩湖幫會不會和荒人開戰,遂醒悟此函非來自聶天還。

尹清雅忽又失去冷靜,雙目淚光閃閃,顫聲道:「說吧!品良你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高彥忙摟著尹清雅的香肩。

魏品良深吸一口氣,壓下激動的情緒,道:「馬車和周紹出賣了幫主和郝大哥,投向了桓玄,與桓玄連手布局,先後殺害了郝大哥和幫主,又以奸計突襲我們的兄弟,令我們的船隊全軍覆沒,我定要為幫主報仇。我怕桓玄會遣馬軍或周紹到邊荒集去騙小姐,所以先趕往邊荒集。」

「嘩!」

尹清雅再忍不住,哭倒高彥懷內去。

燕飛沉聲道:「品良你的做法正確。今次你們亦不是輸至無法翻身,只要能比馬軍和周紹早一步返回兩湖,召集所有兄弟,再化整為零,暫時避開敵人的鋒銳,便可以靜待東山再起的時機。」

劉穆之介面道:「當劉裕反攻桓玄之時,你們的機會便來了。」

魏品良一震道:「劉裕?」

劉穆之點頭道:「正是劉裕。他不但是你們唯一的希望,也是南方最後的希望,只有他能擊敗桓玄,為你們的幫主雪此深仇。」

魏品良的眼睛亮了起來,像看到了天際一線曙光。

當劉裕策馬進入木寨,臨海運的北府兵,不論已登上戰船,又或仍守衛木寨的,全體高呼劉裕之名,人人狀若瘋狂,情緒昂揚,喊叫聲震動了整個碼頭區。

劉裕率領最後一支騎兵隊,撤離會稽,終於安然抵達臨海運。

朱序親自到大門迎接劉裕,與他並騎馳入兵士夾道歡迎的臨海運。

當劉裕經過寨門的一刻,他不但知道這次與天師軍之戰,最艱難的時刻已過去了,且清楚明白地曉得勝利正掌握在他手上。

歡呼聲潮浪般起伏苦,沒有半點減弱和斂歇的趨勢,只有如此把心中的熱情渲泄出來,方可讓北府兵表達出對劉裕的尊敬和感激。正是劉裕把他們從絕望的深淵和死亡的陰影下拯救出來,重建北府兵的威望和信心。而劉裕實踐了他許下的諾言,是最後一個撤離會稽的人,這事實比任何言語更振奮和激動人心,令疑心最重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肯為手下著想的好統帥。

劉裕以事實證明了他有不下於謝玄的才能,整個撤軍行動爽快利落,毫不含糊,且退而不亂,布下大大小小的陷阱,引天師軍來襲,然後逐一粉碎之。謝玄之後,劉裕是第二個能把北府兵的優點發揮得淋漓盡致的明帥,顯示出泱泱大將之風,把原本極度失意下的撤退,變成一場勝利的調軍。

與撤軍行動配合連消帶打的反擊戰,更是振奮人心。

果如劉裕等所料,三天前天師軍的百艘貨船和近三百艘戰船,分批從運河駛進海峽,準備大舉進犯海鹽,卻被屠奉三以「奇兵號」為首,親自指揮由四十五艘戰船組成的船隊,截擊于海鹽西南方的海面上。「奇兵號」在老手的操縱下,固發揮出超級戰艦的本色,參戰的二十艘雙頭船,更充分顯示其以少勝多的高度靈活性,突破了天師軍戰船對裝載輜重兵員的貨船的保護,擊垮了天師軍的貨船隊,粉碎了徐道覆攻陷海鹽的美夢。

是役劉裕一方損失了二十八艘戰船,包括八艘雙頭艦,天師軍卻被擊沉焚毀超過一百艘戰船,貨船隊能成功遁逃者,只有十來艘。這場海戰徹底逆轉了天師軍在海面上的優勢,更失去了海峽的控制權。縱然徐道覆起意反擊,亦只能憑陸上的戰爭來決定勝敗榮辱。

但天師軍的噩夢並末到此為止,由劉毅率領以三千騎兵組成的快速應變部隊,突襲撤返岸上去的天師軍,斷去他們返回嘉興之路。

當徐道覆曉得不妙時,蒯恩的七千攻城軍已兵臨嘉興城下,對只餘下五百守軍的嘉興城,發動日夜不停的攻城戰。天師軍撐了兩天兩夜便棄城逃走,嘉興重入北府兵之手。

蒯恩立即派軍截斷吳郡北面的交通,又遣兵到吳郡和太湖間設立能據守的堅固壘寨陣地,至此吳郡變為孤城一座,再沒有反擊之力。

所有劉裕定下的軍事目標逐一完成,餘下的就是待劉裕與最後一批北府兵安抵海鹽後,與徐道覆作最後的決勝。

劉裕在手下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中,昂然登上「奇兵號」,迎接他的是屠奉三和老手,兩人的情緒亦非常激動。

屠奉三大喝道:「擂鼓!」

正蓄勢以待的八名鼓手,同時把「奇兵號」甲板上八個大鼓敲得震天價響,把逐漸停頓的呼喝聲掩蓋下去。

鼓聲倏止,整個臨海運變得鴉雀無聲,泊在碼頭處的十二艘戰船上的北府兵,和岸上等待登船的北府兵,全體三干多人,目光都投往登上「奇兵號」指揮台上威風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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