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八 第四章 眾志成城

紀千千和小詩來到園內的小涼亭坐下,亭外雪絮飄飄。

小詩壓低聲音道:「已連續十多天沒有見過皇上,不知到哪裡去了呢?」

紀千千道:「你可以問風娘啊!」

小詩道:「我不敢問她嘛。」

紀千千皺眉看她道:「詩詩是希望皇上在這襄,還是不願見到他呢?」

小詩道:「當然不想見到他,他凶神惡煞的模樣很令人害怕,把滿城的人宰掉只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我怕他離開這裡,是率兵去攻打邊荒集,所以很擔心。」

紀千千心中一動,問道:「詩詩想念邊荒集時,會記起誰呢?」

小詩俏臉微紅,垂首道:「我什麼人都沒有想。」又抬頭朝她瞧去,訝道:「小姐一點都不擔心嗎?」

紀千千暗呼不妙,看小詩的模樣,可能真的對高彥動了真情。她熟知小詩的性情,她雖或對高彥有意,論性情則各異其趣,是八輩子也扯不到一起的兩個人。換了在正常的情況下,小詩絕不會鍾情高彥。可是現在並非正常的情況,被軟禁隔離之時,人很容易胡思亂想,而高彥恰好是小詩唯一可寄託精神的對象,令她對邊荒集的馳想和懷念,有渲泄的出口。想像中的高彥,只是小詩心中的憧憬和幻象,並非真實的高彥。例如她會認定高彥愛上她,事實當然不是如此。

紀千千大感頭痛,道:「詩詩還記得龐老闆的烤豐腿嗎?」

小詩興奮的道:「當然記得哩!我從未吃過這麼棒的烤羊腿,且是拿來手中大嚼,像個野人般吃東西。」

紀千千道:「龐老闆的手藝在邊荒集很有名哩!他釀的雪澗香,更是邊荒第一名酒。」

小詩若有所思的微笑道:「嘻!龐老闆,他的樣子的確像大老闆。」

紀千千生出希望,道:「龐老闆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不要看他外表魁梧粗壯,卻有一雙很靈巧的手,建築和廚藝都同樣了得。他對詩詩也很好哩!照顧得詩詩無微不至。」

小詩欣然道:「詩詩是叨了小姐的光,他們是愛屋及烏罷了。龐老闆真奇怪,話也不敢多說句,與高彥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

紀千千終於抓到機會,笑道:「他只是不敢對你說吧!對著我和其它荒人,他不知多麼威風,看他和高彥鬥嘴便清楚了。」

小詩愕然道:「小姐扯到什麼地方去呢?」

紀千千聳肩道:「我扯到什麼地方去了?正如詩詩說的,高彥和龐義是判如天壤的兩種人。高公子風流慣了,見到美女便滔滔不絕,口若懸河;龐老闆剛好相反,見到心儀的女子,反不知所措,只把心事藏在心底里。」

小詩呆了一呆,垂下頭去。

紀千千知道該點到為止,岔開話題,轉到別的事情去。

她曉得小詩會仔細思量她說的每句話,重溫與龐義相處的每一個情景,以及他每一個神態。終有一天,小詩會發覺龐義比高彥更適合自己,只有在龐義身上,她的心才有著落之處。

燕飛有一件事不明白,就是万俟明瑤對他和向雨田勝負的看法。

於万俟明瑤的立場來說,最理想的情況當然是燕飛命喪於向雨田劍下,那她便可以完成對慕容垂的承諾,功成身退,率族人返回大漠,再不用理中原的事。

同時她又可以向尚存的向雨田作出最殘忍的報復,縱使把寶卷歸還他,但向雨田曉得他殺死的竟是最敬愛師傅的唯一骨肉,肯定從此沒法上窺天道。

可是若死的是向雨田,情況又如何呢?燕飛一直是被動的一個,就算事後曉得向雨田是生父的徒兒,由於他對墨夷明根本欠缺父子之情,雖或會心裡感到不舒服,但他絕不會有向雨田的困擾。而万俟明瑤更沒法向慕容垂交代。

万俟明瑤逼向雨田到邊荒集取燕飛的人頭,是有十足信心向雨田能完成任務。在她心中,不論燕飛在一年時間裡武功如何突飛猛進,仍不是身具魔種的向雨田的對手,任她想像力如何豐富,亦想不到燕飛在這段時間內的遇合變化,那確是超乎人的想像之外。

可是經過他們昨晚的交手,燕飛不信万俟明瑤不動搖她原本的看法,她必須考慮敗的一方是向雨田的可能性。

以万俟明瑤的性格,是不會坐以待「敗」的,她會用盡一切辦法,求取勝利。

燕飛暗嘆一口氣,目光投往前方,接著他奔過一座小丘,候鳥湖出現眼前,在日落的餘輝下,彷如嵌在雪原的一塊明鏡。

劉裕回到太守府的主堂,尚未坐穩,申永領一人來見。那人隔遠見到劉裕,大喜若狂道:「小劉爺!還認得我張不平嗎?」

劉裕驟眼瞧去,覺得有點眼熟,然後驀地記起對方是誰,哈哈笑道:「我當然不會忘記在八公山的戰友,如果沒有你趕製出數萬個碎石包,便沒有淝水的大捷。」

兩人同時趨前,四手緊握,有說不盡人事變遷的感慨,更有說不盡久別重逢的興奮。

張不平本身是建康著名的巧匠,被謝玄徵召入伍,任命為工事兵的頭子。當年淝水之戰奉謝玄之命亢製成數萬個假人,接著又不眠不休地率領手下趕造渡過淝水的碎石包,劉裕與他的交情,就是在這段緊張時間建立起來的,大家都明白對方是怎樣的一個人,因為人的真性情會於這種非常時期自然流露。

張不平雙目湧出熱淚,激動的道:「玄帥沒有選錯人。」

申永在旁欣喜的道:「大匠本來帶領二千上事兵負責修葺運河,設置渡頭,建立護河的哨壘,豈知吳郡和嘉興相繼失陷,敵人又封鎖了到無錫去之路,正不知逃往哪裡去,聞得小劉爺在海鹽,連忙率領全體手下來投。」

張不平在北府兵內有「活魯班」的稱號,人人尊之為大匠,故申永對他有此稱謂。

劉裕心中一動,笑道:「張叔今次辛苦哩!」接著向申永打個眼色,表示要和張不平私下說話。申永會意,連忙告退。

劉裕親切地挽著張不平到一角坐下,問道:「今次有多少人隨張叔來呢?」

張不平傲然道:「聽到是小劉爺坐鎮海鹽,人人雀躍,均感事有轉機。說出來小劉爺也不相信,兩千四百三十名兄弟,只有二十三人開小差溜掉,現在到海鹽的仍有兩干四百零七人。除了拋掉了笨重的工具,可隨身攜帶的行頭都帶了來,否則如何為小劉爺效力?」

劉裕道:「你怎曉得我在海鹽?」

張不平道:「往北之路被天師軍封鎖,西面有運河阻隔,且是敵人勢力範圍,往南則兇險難測,只好朝東闖。不瞞小劉爺你,我們只想逃離戰場,希望避開海鹽直抵大洋,再沿海北上。幸好沿途見到寫著『小劉爺在海鹽』的指示牌,忙往海鹽趕來。開頭時還半信半疑,怕是劉毅誆人的招數,因為木牌有他的印記。到遇上小劉爺派出的探子,方知小劉爺確實在海鹽。當然仍要見到小劉爺你才可作準。我們商量過哩,大家都同意若見不到你在海鹽,到晚間立即開溜。哈!現在當然是另一回事,我還要趕著出去向各兄弟報喜。」

劉裕心忖劉毅自有他一套的辦法,這麼簡單直接的方法,偏是他和屠奉三沒有想過。忍不住問道:「琰帥刻下在會稽,為何你們不到會稽歸隊?」

張不平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哂道:「我們陷進今天這種田地,便是由這個目空一切的人一手造成,安公和玄帥的臉都被他丟光了。想玄帥在世之時,我們北府兵戰無不勝、威風八面,哪想得到會有今天?」

劉裕道:「你看過我們在城南的陣地嗎?有什麼話要說?」

張不平現出大匠風範,回覆冷靜的神色,沉吟半晌道:「小劉爺須先告訴我,在你心中,希望這個陣地可達到什麼效用?」

劉裕無把滬瀆壘和海鹽唇齒相依的形勢詳述清楚,然後道:「現在我們糧食豐盈,兵矢物資不虞匱乏,縱使大批兄弟來投,一年半載也不會出問題。當會稽和上虞失陷後,海鹽將是怒海上一葉扁舟,敵人會從海陸兩路大舉來攻。但只要我們能穩守海鹽,又今天師軍無法封鎖我們海路的生命線,我們便大有可能反敗為勝。」

張不平叫絕道:「小劉爺不愧是玄帥指定的繼承人,只是巧奪滬瀆壘的奇著,便大有玄帥鬥智不鬥力的作風。現在我更有信心哩!小劉爺放心把海鹽防禦工事交給我處理,我有信心令海鹽穩如鐵筒,任敵人猛攻猛打,亦攻不入海鹽半步。」

劉裕大喜道:「海鹽的防禦工事,就由張叔全權負責,趁現在天師軍陣腳大亂,不知要先攻海鹽還是會稽的當兒,請張叔視察海鹽的形勢,讓各兄弟好好休息,明天才投入工作。」

張不平嘆道:「小劉爺真的能體恤我們,換了琰大少,哪管你累不累。」

劉裕和他一齊起身,挽著他往大門舉步,道:「我要親自向諸位頭領說明張叔的權責,職份分明,才不會出亂子。」

張不平心悅誠服的隨他去了。

燕飛立在湖邊,看著太陽沒入西山去,天色漸轉昏沉時,想到另一個問題。

那關乎到事後的情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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