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七 第六章 海南之戀

劉裕獨坐房內,心中思潮起伏,想著屠奉三剛才說的話。

屠奉三指出當他想做任何一件事前,都該先想想此事對他欲圖統一南方的大業是不是有好處,正點出了他現在的處境。

正如他要去和劉毅作交易,並不因他喜歡劉毅,更不表示他愛和劉毅打交道,只因劉毅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事實上自他與司馬道子妥協以來,他一直在這樣的一條路上走著,把個人的好惡拋在一旁,凡事只看利害關係,否則他早巳沒命。

這算否是失去了自我呢?他不知道,更害怕循此線路深思下去。這種為求成功,須用盡一切手段的行事作風,並不是他一貫的風格,也使他感到衝擊和戰慄。他是有原則和底線的,這個想法令他舒服了一點。

另一個想法在他心中升起。他劉裕再不是孑然一身,他的成敗不但關係到眾多追隨他的兄弟的生死榮辱,更直接影響荒人的命運、北府兵的命運,至乎南方民眾的福祉。在這樣的處境下,個人的好惡得失又算什麼呢?

他想到江文清。

屠奉三再沒有勸他與江文清保持距離,但他的話卻提醒了他,必須想清楚在如此時刻,是不是仍要分神沉迷於男女關係、兒女私情,這對大局是否有利?

唉!

「篤!篤!」

敲門聲起。

江文清的聲音在門外道:「文清可以進來嗎?」

劉裕再暗嘆一口氣,跳將起來,把房門拉開。

向雨田喘息著道:「我的娘!小三合就是這樣子嗎?難怪你敢說是防無可防,擋無可擋了。」

燕飛仍坐在地上,撿起蝶戀花,苦笑道:「暫時你再不用擔心什麼小三合,因為鬼影臨死前反震的真氣,令我也受了內傷,沒幾天難以復原。今次我傷得比對付衛娥他們三人時更嚴重。」

向雨田兩頰詭異的紅暈逐漸褪去,代之而起是不建康的蒼白,辛苦的道:「燕飛你在試探我嗎?好看看我向雨田是不是會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雪花密密麻麻地漫天降下,像把他們身處的空間分割開去,變成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的孤立天地,既開放又封閉,感覺古怪。

燕飛艱難的笑道:「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早看穿你這傢伙,肯定是聖門的異種,這就是鬼影反對令師收你為徒的理由。哈!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卻有點不好意思說出來。」

向雨田索性盤膝坐下,把劍回入鞘內,大感興趣的問道:「竟然有這麼一個問題,說罷,我也想知道呢!」

燕飛道:「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們自稱聖門,可是你們的鎮門寶典大多有一個」魔「字,例如《天魔策》,又或《道心種魔》,豈非自認是魔,這該不是贊語而是眨辭,對嗎?」

向雨田道:「換了別的聖門中人,會不知該如何答你,幸好我問過你爹,所以曉得答案。事情是這樣子的,自漢武帝獨尊儒學後,便把其它派系列為邪魔外道,還要趕盡殺絕,於此水深火熱的時刻,我聖門……。嘿!那時仍未有聖門這回事,噢!」

燕飛關心的道:「你沒事吧!」

向雨田閉上雙目,好一會後才睜眼搖頭道:「沒有什麼事,只是催發魔種的後遺症,須潛修數天方可回覆過來。我剛才說到哪裡?啊!說到當時聖門尚未存在,被逼害的人仍是一盤散沙,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堪稱不世之才的超卓人物,還故意自稱為魔,以示與儒門對立。這個人就是我們聖門之祖——」天魔「蒼璩,他也是你爹最崇拜的人。蒼璩的確有令人傾倒的地方,他不但智慧絕頂、武功蓋世,更是個書狂,他搜遍天下尋求奇典異籍,最後去蕪存菁,歸納為《天魔策》十卷,也開出我聖門的兩派六道,至於為何以」魔「字為名,燕兄現在該明白了。」

燕飛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道:「向兄真的當我是朋友,才肯吐露貴門的秘密。」

向雨田苦笑道:「誰叫你是我師尊的兒子。唉!我師尊對你是有一番苦心,為何你始終不肯喚他一聲爹呢?」

燕飛皺眉道:「什麼苦心?我不明白。」

向雨田道:「就是在狂歡節那一個夜晚,他選了我作繼承人。燕兄有沒有想過為何他不選你呢?只要他露兩手給你看,保證可令你視他為神人,心悅誠服的隨他習藝。燕兄可有想過,為何他挑我而不選你,還任由你離開?」

燕飛道:「或許他是怕對著我時想起有負於我娘吧!」

向雨田道:「你這樣想便大錯特錯。看看我吧!你認為當聖門之徒是很有趣的事嗎?只能夠鬼鬼祟祟地做人,練功的過程又危險重重,我師兄便是個例子。」

燕飛沉思片刻,道:「假如過去可重活一次,向兄會否拒絕拜師呢?」

大雪仍像永無休止般繼續下著,兩人身上鋪滿雪花,半邊身陷進了雪裡去。

向雨田苦笑道:「我曾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答案是我仍會毫不猶豫選這條路來走。與其渾渾噩噩地作這人生大夢,不如挑戰人生極限似的進軍無上武道。現在如果你把魔種從我身上移走,我會有生不如死的感覺。」

燕飛再沉吟片晌,道:「說完閑話,輪到正事了,今晚的決戰該如何處理?」

向雨田啞然失笑道:「為了殺鬼影,你和我各有各傷,所以儘管今夜我們全力出手,也使不出平時三、四成的功夫,硬要來一場決戰,只會是個笑話,不如乾脆以大雪作借口取消決戰,反更為乾淨利落。」

燕飛點頭同意道:「這是唯一的處理辦法,可是你如何向明瑤交代?」

向雨田道:「真的很古怪,我可以告訴明瑤,燕飛竟然是拓跋漢,令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該殺你,所以須向她請示。如此簡單的借口,為何我先前想不到呢?這該是我發現你是她的情人拓跋漢最合理的反應。」

燕飛欣然道:「然後你便可以安排我和你當著她決一生死,因為決戰權在你手上,我為了荒人兄弟的承諾,是無法拒絕的。」

向雨田拍腿道:「對!就是這樣子。唉!我怕自己真的無法向你下殺手,說不定我的魔種可令你形神俱滅,真的弄死了你,那便糟糕極矣。」

燕飛起身拂掉身土的積雪,微笑道:「除非你懂得大三合,否則絕無殺死我的可能。不要想那麼多哩!明瑤方面由你去處理,今晚我會坐船北上,很快大家便可以再碰頭,我會等待你的消息。」

說罷回集去了。

江文清在劉裕身旁走過,直抵窗前,長長吁出一口氣,道:「我很開心。」接著旋風般轉過身來,面向呆立在門旁的劉裕道:「自我爹過世後,我從未試過這開心的。」

一種從內心深處發出來的喜悅,令她更是艷光照人。

劉裕把門掩上,一時不知該如何響應她的話,但整個人放鬆下來,再沒有像先前背負著千斤重擔,有點迷失的感覺。江文清的坦白、熱情和直接,像日出的太陽驅走了黑夜的寂寞和寒冷,令一切回覆了生氣。

「劉裕!」

劉裕心中一顫,生出難以形容的感覺。江文清直呼他的名字,使他有一種親切溫馨的醉人感受,似直鑽進他的魂魄里去。

忽然間,他忘掉了一切,什麼軍事大計、作戰行動、天下形勢,全被拋到九天雲外,天地間就只剩下這個小艙房和江文清,此外的一切再不復存。

他的過去和未來也消失了,只余眼前的這一刻,突如其來的,他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又戀愛了,只有真正的愛,才會令人有這般忘我的感受。

江文清走到他身前,正容道:「劉裕啊!文清真的很感激你,沒有你,大江幫肯定沒有今天。」

她的男裝打扮,落在劉裕眼中,不知如何競特別有吸引力,劉裕正想把她擁入懷裡,卻因她的表情和提及大江幫,使他壓下了這股街動。

江文清柔聲道:「我們坐下好嗎?文清有很多話想和你說呢。嘻!你是否變成啞巴了?」

劉裕心中一熱,探手便想把她摟入懷襄去,豈知她卻像機靈的魚兒,退了開去,到窗旁的椅子坐下,笑臉如花的道:「劉帥請坐!」

一股快樂幸福的暖流涌過劉裕體內每一道血脈,令他終於體會到江文清的魔力,是絕不在王淡真、謝鍾秀和任青娓之下,且有點像她們的混合體。

江文清的到來,令這場艱巨的戰役轉化成另一回事,增添了動人的色彩。失去了淡真後,他一直在尋尋覓覓,希里能在絕里中找到失去了的希望,而在這段大海的旅程上,他驀然發現他要找的東西,一直在身旁等候著他。

對江文清的仰慕,他到今次重會前,是理智多於感覺,可是現在他卻無需任何理由或分析,便曉得自己想要她。

然後他發覺自己坐入江文清一旁隔了張小几的椅子去,耳內響起江文清嬌柔的聲音道:「文清今次來會你,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縱然我們並肩戰死,文清也水不會後悔。」

劉裕聽著她說話,心中湧起奇異的想法。冥冥中似乎有?種力量,把他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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