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六 第六章 一個提議

第一眼看到長大後的万俟明瑤,燕飛便感到她是個與眾不同的人,這完全是一種直接的感受,沒有什麼道理可言。或許是因她的冷漠、耐人尋味、離世的美麗。他不知道當時是否對她一見鍾情,但他被複仇火焰佔據了的心,卻像衝進了一道清涼的泉水,他的心神不自覺的全被她吸引,令他想親近她、了解她、觸摸她,體驗把她擁入自己強而有力的臂彎內的深刻感受。

他從未試過這種一見動心的滋味,也勾起久被埋藏於深心內一段美麗的回憶,雖然一時間他仍未能確定這位掀起帘子,驕傲地向他展示絕世容色的美女,曾一度足他和拓跋珪少年時代無可代替的夢中女神。

她一雙眼睛閃爍著挑戰的神色,似帶點不屑,又像高高在上的仙子,以憐憫的慈悲心,俯視凡間與她全不匹配的卑微男子。澄碧的眸神,似能透視燕飛的肺腑。

燕飛感到自己的心在劇烈跳動,脊梁骨發麻,渾忘了一切,當然更沒有注意車廂內尚有另一個人。

然後她笑了,那是貪玩愛鬧、一種開玩笑惡作劇似的神情,宛若陽光破開冷漠驕傲形成的層層烏雲,慢慢化為熾熱的火球,令燕飛生出觸電般的感受。

車窗的帘子垂下,隔斷了燕飛的目光,卻沒法切斷把兩人連繫在一起的情絲。

如果万俟明瑤沒有牽引起他深心中少年時代那段回億,以燕飛的性格,不論如何驚艷震撼,仍會任由機會悄悄從指隙間溜走,可是命運卻不容許他作愛情的逃兵,終至一發不可收拾。

身邊的龐義道:「當我們把千千和小詩迎回邊荒集時,第一樓該已完工哩!」

燕飛正在對街遙觀重建中的第一樓的雄姿,眼睛看著重重迭迭,深具某種力學原理的建築架構,心中想的卻不是紀千千而是與自己關係複雜、恩怨交織的夢俟明瑤,心叫斷愧。

另一邊的高彥道:「新的第一樓會比以前更壯覲、規模更宏大,是老龐嘔心瀝血之作。哈!老子最明白龐老闆的心情,他這般落力……」龐義喝止道:「高彥!」

高彥笑嘻嘻道:「不說了!不說了!」

燕飛是另一個明白龐義心意的人,町能比高彥更明白龐義,皆因遭遇接近。分別在他自己可把思念之情化為力量,盡全力去營救千千和小詩;龐義則把心神放在第一樓的重建廠去,以此渲泄心巾對小詩的思念。

可是小詩對龐義的心意義如何呢?自己叮否通過和千千的心靈聯繫,為他盡點心力?

高彥道:「小飛為何不說話?」

當載著万俟明瑤的車隊離開苻堅的長安宮,燕飛正立於宮外大街之上,當她的座駕駛經他面前,他作出秘人問好獨特的敬澧。

万俟明瑤沒有再掀簾看他,但他卻清楚感覺到万俟明瑤心中的震蕩,令他明白到秘人今次來大秦的京師,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任務。他更曉得觸犯了秘人的禁忌。万俟明瑤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殺人滅口,一是見他。

龐義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小飛有什麼心事呢?」

燕飛從回憶中回到現實,深吸一口初冬清寒的空氣,道:「當日你不是造了一張桌子給千千嗎?桌子還在嗎?」

龐義道:「桌子仍然完好,只是被搬到小建康去,現在收藏在大江幫的忠義堂內,待第一樓建成後便搬回來。」

一切都像命中注定了似的,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離開那片沙漠襄的綠洲後,他本以為永遠都不會再遇上今他曾夢縈魂牽的秘族少女,豈知卻相遇於長安鬧市的街頭。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麼呢?

命運並沒有放過他,且不肯罷休,明夜的決戰如果像向雨出所猜測的,便是由万俟明瑤一手安排。

一個疑問浮上燕飛心頭。

万俟明瑤是否曉得墨夷明和他的真正關係?他的懷疑並非毫無根據,因為他們之所以能抵達那片正舉行狂歡節的綠洲,是万俟明瑤主動的誘導他和拓跋珪兩人。

高彥道:「你看夠了嗎?是否想起以前的事呢?唉!如果我每天都能帶雅兒到這裡來喝雪澗香,人生可說無憾了。」

燕飛目光落在若有所思的龐義處,淡淡道:「你們到燈鋪等我,我去打個轉後再去找你們。」

龐義訝道:「你要到哪裡去?」

燕飛已邁步遠去,聲音傳回來道:「我要找個老朋友聊天,說些心腹話。」

屠奉三聽得眉頭大皺,道:「沒有朱序的配合,當謝琰的部隊全線潰敗時,將沒有人會到海鹽來,我們收編謝琰手上的北府兵一事,勢成泡影,而我們亦要輸掉此仗。」

劉裕沉吟道:「我定要設法見朱序一面。當年他在邊荒集苻堅的百萬大軍里,我仍有辦法見到他,今次也不會例外。」

屠奉三搖頭道:「我不同意,你的行藏絕不可以曝光,否則會破壞我們整個計畫,我們今次勝敗的關鍵就在」出奇制勝「這四個字上,若徐道覆曉得你在附近活動,定會起戒心,我們再無」奇「可言。你沒想過向劉毅入手嗎?始終你們尚未真正的翻了臉。」

劉裕苦笑道:「我不是沒想過劉毅,但真的不想和這種卑鄙小人虛與委蛇。」

屠奉二點頭道:「我明白,但問題是劉毅或許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你想到另一個人選嗎?」

劉裕苦惱的道:「劉毅表面上雖仍視我作領袖,事實上卻在暗中排斥我、利用我至乎害我,置我於不義。他奶奶的,何謙剛遇難時,他對我該有幾分真心,後來羽翼漸長,兼之又在建康混得春風得意,且得謝琰寵信,遂不把我放在眼內,我這樣去找他,只會引起他的警覺。」

屠奉三曬道:「引起他的警覺又如何?他可以做什麼呢?現在北府兵的情況套句江湖術語,叫做」局「,有若陷進老乾的天仙局,肯定會輸掉身家。」

接著續道:「只要見他的時間拿捏得宜,這種小人最擅長見風轉舵,我敢保證他會向你屈服,當然還要使點手段。」

劉裕訝道:「什麼手段?」

屠奉三道:「就是朝廷任命你為海鹽太守的授命書,如此你可以名正言順的接管海鹽,那時還到劉毅不乖乖聽話?」

劉裕皺眉道:「司馬道子怎肯給我這樣的一張奪城通行證,豈非擺明不給謝琰和劉牢之面子嗎?」

屠奉三胸有成竹的微笑道:「那時嘉興和吳郡早失陷天師軍之手,會稽則亂成一團,劉牢之則違令撤返廣陵,哪由得司馬道子說不,他想見到天師軍兵臨建康嗎?」

劉裕道:「你猜劉牢之有這麼大的膽子?」

層奉三道:「劉牢之並不是蠢人,他絕不會留在這襄作真正蠢蛋謝琰的陪葬品,如我所料無誤,助謝琰攻陷會稽後,第一個開溜的肯定是劉牢之,他隨便找個借口,便可以大搖大擺的班師回廣陵,美其名助守京師如何?天師軍從海路直搗京師的叮能性是不可以抹殺的,如此他可一石二烏,既保存實力,另一方面又可借天師軍之手毀掉謝家最後一個對北府兵有影響力的人,除掉何謙派系的將領。」

接著又道:「此時桓玄該已減掉楊全期和殷仲堪,在這樣的情況下,司馬道子敢對劉牢之哼一聲嗎?」

劉裕道:「到了那種田地,我們才去求司馬道子這樣的一張授命書,會否錯失時機呢?授命書到手時,海鹽早落入徐道覆之手。」

屠奉二道:「我們當然不町以等到那個時候,先來一張假的授命書如何?這是我以前為桓玄想出來的手段,就是以假聖旨軟硬兼施的擾亂建康外圍城池的守將,陰奇便是偽冒聖旨的高手,你先拿假聖旨去見劉毅,日後再求得真聖旨,如此假假真真,兼且在兵荒馬亂之時,沒有人能察破的。」

劉裕點頭道:「好吧!我便試試看。」

屠奉三道:「徐道覆肯定會先攻吳郡和嘉興,切斷遠征軍和建康的連繫,然後再攻打海鹽,這才輪到謝琰主力部隊所在的會稽,我們就在吳郡、嘉興告急之時,到海鹽找劉毅。但絕不可通過魏泳之聯絡劉毅,因魏泳之始終屬劉牢之的系統,會令劉毅生出不必要的懷疑,誤了大事。」

劉裕道:「那我們找誰去呢?」

屠奉三微笑道:「宋大哥如何?」

燕飛立在門外,低聲道:「向兄在嗎?」

房門拉開,向雨田笑容滿臉的出現眼前,欣然道:「我早猜燕兄會來,不過若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請進來。」

燕飛經過讓往一邊的向雨田,跨檻入房,這是內寢外廳的豪華客房,或許因旅館的住客都到了夜窩子湊熱鬧,四周冷清清的,鄰房均不聞人息,偌大的旅館,似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向雨田道:「燕兄請坐!」

燕飛舉步走到置於廳中的圓桌,拉開椅子坐下,向雨田坐列他對面去。

燕飛道:「向兄曉得我為了何事來找你嗎?」

向雨田從容道:「當然是為了明瑤。我對人性有獨到的看法,在天穴旁的交談里,你沒有主動提起明瑤,反令我覺得你是余情未了,所以須克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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