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第四章 驅羊之法

荒夢一號於晨光中,在兩艘雙頭船前後護航下,繼續邊荒游的旅程。

樓船回覆安寧,除少了三個人外,便像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今次參團的客人,絕大部份是在江湖打滾的人,對這類事情是見怪不怪,更清楚閑事莫理的江湖生存之道。

拓跋儀步出船艙,香素君的倩影映入眼帘,此姝當是剛起床便到船尾欣賞兩岸風光,秀髮披散香肩,任河風吹拂,有一种放任寫意的況味。

拓跋儀生出奇異感覺,香素君因放棄了晁景,所以得回了自由,他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想法,但卻清楚自己不會錯到哪裡去。

香素君忽然回頭朝他瞧來,頷首點頭打個招呼,又轉過頭去。

拓跋儀不由心中一熟,比對起以往她對人冷漠的態度,這可算很大的轉變。尤其當她看自己時,雙目明亮起來,顯是對自己並非無動於中,且是心有所感。

自從奉拓跋珪之命到邊荒集來主理飛馬會後,他對男女之情非常淡薄,雖有間中到青樓解悶,只是逢場作興,從沒把女子放在心上,一切以復國為重。可是不知如何的,自昨天他攔截香素君,阻止她和晁景動干戈後,她的嬌容便不住在心中浮現。

想著想著,赫然發覺自己正朝這美女走過去,抵達她身旁。

「昨晚睡得好嗎?」

香素君伸了個懶腰,淡淡道:「從未試過睡得這麼暢快香甜,好像要討回以前睡魔欠我的債。」

拓跋儀一呆道:「睡魔?」

香素君輕撥拂往瞼上的髮絲,慵懶的道:「主宰大白天的是神,黑夜由睡魔統治,否則怎來這麼多千奇百怪的夢?昨夜你們是否出事了,忽然這麼緊張的?」

拓跋儀看著她動人的側臉線條,微笑道:「確是出了點事情,幸好我們還算勉強應付得來,不讓敵人得逞。」

香素君凝視後方的雙頭船,道:「你這人很謙虛哩!」

拓跋儀苦笑道:「你是第一個說我謙虛的人。」

香素君朝他瞥了一眼,抿嘴笑道:「還未請教你高姓大名呢?」

拓跋儀答道:「在下拓跋儀。」

香素君道:「你定是拓跋鮮卑的王族,對嗎?」

拓跋儀想起拓跋珪,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情緒,道:「該算是吧!」

香素君興緻盎然的道:「聽說燕飛的血統一半屬拓跋鮮卑,豈不和你是同族的人?」

拓跋儀點頭道:「燕飛是我的同族好兄弟,從小便玩在一塊兒。」

香素君瞅他一眼道:「終於有一句話是肯定的了,而不是算是這樣,算是那樣。」

拓跋儀想不到香素君可以這般健談可愛,暗忖晁景確是蠢蛋,為了爭什麼天下第一,錯過了她。不過人總是這樣的,得到了的事物便不放在心上。沒有了晁景這精神的枷鎖,香素君便像從囚籠釋放出來的彩雀,回覆本色,享受生命。

香素君道:「說不出話來哩!是否無言以對呢?」

拓跋儀啞然失笑道:「坦白說,我不是沒有話好說,而是開心得說不出話來。」

香素君不解道:「你為何忽然開心起來?」

拓跋儀坦然道:「見到香姑娘再不用為其它人煩惱,我當然感到喜悅。」

香素君俏臉微紅,顯是意料不到他說話這般直接,白他一眼,沒有說話。

拓跋儀感到氣氛有點尷尬,不由有點後悔,心裡暗罵自己,眼前的漢女當然不像自己族中女子般開放,而是較為含蓄害羞,看來自己已在她心中留下不良印象,還是打退堂鼓,以免言多必失。

拓跋儀索然的正想走開,香素君微啟香唇道:「今次不和你算言語輕薄的賬。告訴我,塞外的大草原是怎樣的呢?」

拓跋儀感到一股暖流橫過心窩,倏忽間,一切都不同了,今天再不同於以往任何的一天,因為生命忽然充實起來,除了眼前的美女外,其它的一切似再無關緊要。

卓狂生進入高彥的艙房,高彥仍然昏迷不醒。

程蒼古、姚猛和陰奇正在床旁說話。

卓狂生向程蒼古道:「情況如何?」

程蒼古道:「肯定沒有事,毒素不住從指尖腳尖排出來,頂多再睡一天,保證可以醒過來,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陰奇道:「燕飛這是什麼武功?竟神妙如斯,連經他施過功的人也可以如此受惠,變成百毒不侵的人。」

卓狂生坐在床沿,手指撐開高彥的眼皮檢視情況,同意道:「燕飛一向關照高小子,不但曾為他療傷,更為他打通體內的經脈,令高小子脫胎換骨。燕飛是個神奇的人,到今天我仍摸不通他,他定有些事瞞著我們,看來我要設法向他來個大逼供。」

姚猛笑道:「天下間恐怕沒有人可以硬逼燕飛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卓狂生道:「你這小子真無知,難怪會陪高小子一起著道兒,高小子肯聽我的話此刻便不用受苦。他奶奶的,我說過要憑武力向燕小子逼供嗎?我憑的是交情,否則我的天書不可能有個圓滿的交代。」

姚猛怕他繼續向自己發牢騷,連忙投降閉嘴。

陰奇道:「你們道船上是否仍有敵人留下的眼線,以證實高小子的生死呢?」

卓狂生道:「據劉穆之的猜測,譙家的人對用毒非常自信,該不會留下眼線,免被我們找到破綻。譙嫩玉雖然肯為桓玄賣力,卻絕不願讓我們曉得是她下手,害她譙家結下我們這個強仇,我認為劉穆之的分析很有道理。」

程蒼古道:「劉穆之這個人不簡單。」

卓狂生同意道:「他是個有識見、有學問和有智慧的人,只是一直懷才不遇,雖然不懂武功,可是只他沉著冷靜的功夫,我們之中便沒有多少人及得上他。」

姚猛道:「他真的是為了看天穴而花這麼多錢參團嗎?」

卓狂生道:「我相信他。哈!老子看人是不會差到哪裡去的。至少看那妖女便看得很准,對吧?」

姚猛想不到這樣也給他把握到「教訓」的機會,只好再次閉嘴。

卓狂生啞然笑道:「你這小子!告訴你我為何肯信他吧!現在整個南方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氣氛,瀰漫於有識之士之間,對前景再不抱任何希望。可是『劉裕一箭沉隱龍,正是火石天降時』這兩句由老子發明的讖語,卻像把一顆石子投進一池死水裡,泛起希望的漣漪,不住擴散。哈!真想不到我的話對南方竟可生出這樣的影響力,而劉穆之便因此而被吸引到邊荒來,以引證這兩句話的真實性。昨夜我花了近一個時辰,向他詳述『一箭沉隱龍』的始末詳情,聽得他兩眼放光,讓他知道這兩句話,前一句絕不是胡縐的。」

程蒼古顯然對劉穆之不感興趣,岔開道:「照你這樣說,桓玄當會認為高小子已毒發身亡,起碼有一段時間不會再有針對高小子而來的行動。」

陰奇擔心的道:「桓玄自以為完成了聶天還的囑託,當然會立即將高彥的死訊知會聶天還,如此事傳人小白雁耳中,究竟是好是壞呢?」

姚猛忍不住道:「小白雁或許會為高彥大哭一場,然後從此把他忘記,唉!又或不會淌半滴眼淚,因為高彥這小子最愛吹牛皮,可能人家姑娘明明對他沒有意思,也說得人家對他情根深種、不能自拔,就像真的一樣。」

卓狂生嘆道:「只是高小子的事,已可看出我們荒人的改變,大家都關心他,希望他和小白雁有個完美的結局。唉!此事確吉凶難料,只好希望老天爺仁慈一點。」

此時荒人兄弟來報,談寶要見高彥。

卓狂生起立道:「讓我應付他,如果他仍不識相,我便把他轟下穎水。」

程蒼古提醒道:「小心他是譙嫩玉的人。」

卓狂生點頭表示明白,離房去了。

※※※※

燕飛閉目養神。

在寒風下急趕一夜路後,人馬皆睏乏不堪,可是為了能儘早趕到參合陂,他們只休息一個時辰,便繼續行程。

拓跋珪來到他身旁,蹲下道:「有個很壞的消息。」

倚樹坐著的燕飛睜開眼帘,道:「希望不是太壞吧!」

拓跋珪道:「慕容寶減緩了行軍的速度,不但再不於晚上趕路,昨天更只走了半天路。」

燕飛道:「這代表什麼呢?」

拓跋珪道:「這代表小寶兒終於開竅,明白到只要能守穩參合陂,便可以立於不敗之地。所以盡量爭取休息的機會,讓人馬回氣,改采穩打穩紮的方法,免被我們攔途截擊。」

燕飛坐直虎軀,駭然道:「如此我們豈非優勢全失?在這樣的情況下,小寶兒會偵騎四齣,步步為營。一旦讓他發現我們的位置,我們將失奇兵之效。」

拓跋珪道:「我們仍有三方面的優勢。」

燕飛盯著他,道:「說吧!」

拓跋珪道:「首先是小寶兒不曉得我們猜到他的目的地非是在長城內,而是長城外的參合陂,只要他的探子沒有發現我們埋伏在參合陂四周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