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七 第八章 形勢有異

劉裕抵達大江北岸,天剛放明。

由於真元損耗過巨,身疲力竭,又曾失血,劉裕雖擁有超凡的體質,仍差點崩潰下來,自問無力渡江,於是在靠岸的一座叢林坐下休息,把大江美景盡收眼底。

江風徐徐吹來,好不清爽。劉裕在與敵人糾纏竟夜後,份外感到能安然坐於此處的珍貴。眼前一切確是得來不易。

自離開邊荒集後,他每一天都是在驚濤駭浪里度過,步步為營,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感到輕鬆。這並不表示前路變成一片坦途,但至少在這一刻,他擁有大難後的片刻寧和。

陳公公和干歸追到這裡來的機會微乎其微,最有可能是仍在山區搜索,只是把搜索的範圍擴大。縱然醒悟中計,也會以為他逃返廣陵,想不到他的目的地是建康。

針對自己的刺殺行動,將會一波一波的展開,並不會因他到建康而終止。不論司馬道子或桓玄,是絕不會容他活在世上。

自己定要想辦法應付。

從一個北府兵的小將,變成一個令南方權貴欲除之而不得的人物,是可以自豪的一回事。可惜這並不代表他比別人快樂,因為他己失去最心愛的女子。

與朔干黛共度的一段時光,時間過得很快,他的心神全被她坦誠直接的如火熱情吸引,令他不再胡思亂想。這情況對他是一種啟發,正如燕飛的忠告,人是不能永遠活在不能挽回的過去里,讓悔恨和悲傷不住侵蝕靈魂。

人是須向前看的。

在裕州他隱隱感到一個新的開始正在掌握中,這種感覺於此刻猶更真實和強烈。他必須從以往的哀傷和失意中振作起來,這才算一個新的全面的轉變。因為他實在有點負荷不來。

他不能只為洗雪淡真的辱恨而去奮戰,雖然那是他生命里沒法抹除的部分。

他身負的是荒人和北府兵兄弟的期望,至乎南方漢人的希望。謝玄慧眼看中他,並非要他當一個復仇者的角色,而是希望自己完成他未竟之志,統一南北,驅逐胡虜,回大晉的光輝。

一艘戰船出現在上游。

劉裕先是吃了一驚,接著大喜站了起來。來的竟是一艘掛著北府兵和謝琰旗號的戰船。他毫不猶豫奔到岸旁,跳上附近最大的石上,揚手示意。

如果這是敵人偽裝的,他仍有充裕時間掉頭跑。

戰船鐘聲響起,減慢船速,不住靠近。

船首處現出幾個人來,不住向他揮手回應。劉裕用神一看,立即喜上眉梢。

來的竟是宋悲風和王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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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彥嚷道:「我的娘!竟這麼多人。」

卓狂生、姚猛、慕容戰、拓跋儀、方鴻生、高彥等全聚在船首處,看著壽陽城外碼頭上熱鬧的情況,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碼頭上聚集了過千人,人人興高采烈,彷如過年過節。

「砰砰彭彭!」

以高達兩丈的竹架掛起的兩大串爆竹被點燃,一時爆裂聲震耳,在人群的歡叫喝采聲中,兩串爆竹閃起耀眼的火光,送出大量的紙屑煙火和火藥的氣味,大大增添了歡樂的氣氛。

同時擂鼓聲起,四頭醒獅齊齊起舞,不住向靠近的樓船作出生動活潑的歡迎姿態。

江文清和程蒼古主持的兩艘雙頭船則在樓船後不住穿梭,更添樓船的威勢。

眾人都沒有想過鳳老大弄了這麼一個盛大的歡迎儀武來,一時都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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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廳內,劉裕、宋悲風和王弘圍桌而坐,細訴離情。

戰船掉頭駛往建康。

聽到王凝之父子慘死會稽,謝道媼負傷返回建康,劉裕色變道:「王夫人痊癒了嗎?」

宋悲風答道:「大小姐內傷嚴重,我們想盡辦法,才勉強保住她的命,恐怕要燕飛出手,方有機會令她復原。」

劉裕雙目湧現殺機,心忖如果不能教孫恩和天師軍覆亡,如何對得起謝玄。

宋悲風的聲音傳進他耳內道:「現在二少爺己和劉牢之聯名上稟朝廷,請命出戰平亂,檄文該可在這幾天內接到。」

劉裕向王弘道:「你怎會和宋老哥一起來接我的呢?」

王弘道:「此事說來話長,且是一波三折。我把焦烈武的屍身帶返建康,立即轟動朝野,司馬道子更是陣腳大亂,不知該如何處置劉兄。我把整個情況詳告家父,他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聯同多位老大臣,入稟朝廷,請皇上獎賞劉兄,並加用。由於劉兄之事朝野皆知,司馬道子亦無法隻手遮天,可是這奸賊無計可施下,競翻劉兄的舊賬,指責劉兄與荒人結黨,放出「一箭沉隱龍」的謠言,蠱惑人心,居心叵測。」

宋悲風冷哼道:「只可惜這託詞再不靈光了。最關鍵處是小裕你若有背反之心,從邊荒返回廣陵後理該立即處斬,而不該被委以重任,派赴鹽城討賊。」

王弘點頭道:「我爹正是有見及此,請皇上傳召當時到了建康商量對付天師軍的劉牢之,在朝會解釋此事。劉牢之別無選擇,只好全力支持劉兄,表明是他派遣劉兄到邊荒集辦事,且立下軍令狀,以免胡寇取得南來的戰略據點,無罪有功。至於『一箭沉隱龍』,只是荒人說書者的誇說,被民眾循聲附會,根本與劉兄沒有關係。」

宋悲風欣然道:「此事令人發噱,劉牢之是最想害你的人,可是在如此處境下,卻不得不力撐你到底,否則將是欺君之罪確是非常微妙。」

劉裕冷笑道:「這也是他向北府兵諸將士的一個交待,反之則是食言,何況他仍深信我沒命返廣陵去,說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王弘道:「事情水落石出後,司馬道子被逼擢升劉兄為建武將軍,但卻找諸般借口,要劉兄留在鹽城收拾殘局。」

劉裕笑道:「他只是拖延時間,好讓他的人有充裕時間收拾我吧!」

宋悲風道:「幸好王殉大人看穿司馬道子的手段,登門來見二少爺,請他出頭要人,際此東面沿海一帶大亂之時,討伐孫恩乃頭等大事,加上佛門的壓力,以司馬道子的強悍,也不得不屈服,正式下令,讓小裕你可名正言順參與討賊的行動。」

王弘欣然道:「我是隨爹拜訪刺史大人,因而結識宋大哥。」王恭死後,謝琰升為衛將軍,徐州刺史,出替王恭之位,故王弘稱其為刺史大人。

劉裕整個人輕鬆起來。謝玄死後,他一直備受排擠,南方各大勢力無不欲置他於死地,幾經辛苦後,他終於再成功打入南方的權力圈子,雖然要殺他的人只有增加沒有減少,可是在微妙的形勢下,只要他懂得如何玩這個權力鬥爭的遊戲,當機會臨時,憑建康高門改革派的支持,他在北府兵的影響力,加上對群眾有龐大影響力的佛門的撐腰,他將會像彗星般崛起南方。這條路會是漫長而艱困,但一直活在暗黑里的他,己看到一線的曙光。

微笑道:「司馬道子以為不論派給我什麼官職差事,我都沒有命去消受,怎知此著是錯得多麼厲害。」

又問道:「朝廷現在議定了討伐孫恩的策略嗎?」

宋悲風悶哼道:「事實上自司馬曜被妖婦害死,司馬德宗硬被司馬道子捧上帝位,朝廷政令只能行於三吳一帶,真正主事者不是搖搖欲墜的晉室,而是孫恩。如非失意於邊荒集,天師軍早攻至建康城下。現在情況特殊,誰都想保存實力,桓玄如此司馬道子如是,孫恩和劉牢之也有同樣的想法。唉!只有二少爺不但看不通情況,還自恃曾打敗苻堅百萬大軍,只視孫恩為個小毛賊,不把天師軍放在眼內。」

三吳指的是吳郡、吳興和會稽。

王弘介面道:「現在朝廷內外戒嚴,任命刺史大人和劉統領為正副平亂統帥,正在集結兵力,準備分兩路反擊天師軍,大戰一觸即發。」

劉裕心中暗嘆,謝琰比起乃兄謝玄,實是差遠了。淝水之勝,與他根本沒有關係,而他仍迷醉於不屬於他往日的光輝里。

倘如謝玄仍在,即使以孫恩的智慧武功,恐仍不敢妄動,致自招滅亡。

他劉裕身為謝玄的繼承者,定要延續謝玄的威風,不讓姦邪得道。

問道:「孫恩方面的情況又如何呢?」

王弘答道:「王凝之被殺後,孫恩聲勢更盛,八郡亂民口起響應。現時天師軍兵力達三十萬之眾,戰船逾千艘。」

劉裕失聲道:「什麼?」

宋悲風嘆道:「孫恩如此有號召力,是誰都想不到的事。安公生前一直擔心這情況的出現,所以力圖化解,可惜朝政一直由司馬道子這奸賊把持。安公去後,朝廷更故態復萌,致力保護建康僑寓南方世族的利益,置東晉本土高門豪族的利益不顧。今次孫恩的亂事,是本土豪族積怨的大爆發,所以不可只以亂民視之,追隨孫恩的人中實不乏有識之士。故此天師軍絕不易付。」

王弘點頭道:「這回天師軍二度作亂,來勢如斯兇猛,正因不乏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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