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六 第七章 太守上任

六具海盜的屍體一排放在城門外,方玲和菊娘則戴上手銬腳鐐被逼跌坐另一邊,頭臉被黑布蓋著,遮掩了她們的容貌。

老手和十名兄弟換上北府兵水師的軍服,一字排開在方玲和菊娘身後,人人全副武裝,倒也算威風凜凜,似模似樣。

「雉朝飛」己經開走,找尋躲藏的好地方,碼頭只留下孤零零一艘沙船。

劉裕平心定氣的立在緊閉的東門外,王弘站在他左後方,益顯他特別的地位。

高達五丈的城樓上,擠著二十多個神色充滿惶恐和疑惑的鹽城守兵,正等待頭子李興國來作決定,是否容他們入城。

鹽城軍民正處於極大的恐懼里,如果不是認得王弘,早以一輪亂箭招呼他們。

忽然城垛上一陣騷動,多出十多個人來,一半沒有穿軍服,看神態外表便知是幫會人物。

其中一個穿官服探頭下望的中年漢子失聲叫道:「王大人不是回建康去了嗎?」

王弘應道:「此事容後再和李大人說,這位是北府兵里鼎鼎有名的劉裕劉大人,奉朝廷之命來接掌鹽城,有正式敕牒文書。還不立即開城門迎駕。」

城上聞劉裕之名驚呼不絕。

其中一個穿便服的嚷道:「劉裕你終於未哩!可惜大哥卻等不及了。」

劉裕見他神情悲憤,雙目通紅,己大約猜到他的身分。嘆道:「我的確是未遲一步,幸好把兇手截著,取回何幫主的頭顱。兄台與何幫主是什麼關係呢?」

城上再一陣騷動呼嚷。

那人哽咽道:「真的逮著了那惡女?本人何銳,是何鋒的親兄弟。」

劉裕向老手使個眼色,老手大喝道:「小魚仙」方玲在此!一把掀開罩著方玲頭臉的黑布,露出方玲的花容和她怨毒的眼神。

城上喝罵聲轟起,群情洶湧。

李興國大喝道:「啟門!」

劉裕反大喝應道:「且慢!」

眾人訝然望往劉裕,包括王弘、老手等在內。

劉裕巋然不動地待人人平靜下來後,方不疾不徐的道:「我知道何兄恨不得把此女五馬分屍,不過我們必須為全城軍民著想,以大局為重。說到底,方玲只是幫凶,罪魁禍首仍是焦烈武。何兄若要報仇雪恨,必須聽我的指令行事,只要剷除焦烈武,這一帶的城鎮鄉村才有安樂的日子過。明白嗎?」

何銳神情哀傷不己,好一會方點頭道:「一切依劉大人的吩咐辦。」

劉裕欣然道:「開門吧!」

鹽城。

太守府。

主室內,劉裕以鹽城太守的身分坐在位於南端的地席處,其它人分坐兩旁。

右方占首席的是王弘、李興國和老手;左邊依欠是何銳、陳彥光和謝春明。後兩人是東海幫堂主級人物。

何銳證實了劉裕的猜想,劉裕到鹽城來當太守的消息,早於兩天前傳遍鹽城。

東海幫幫主何鋒更得劉毅特別通知,請他全力幫助劉裕,更指出劉裕是東海幫最後一個希望。

劉裕的來臨加速了何鋒的死亡。

焦烈武早有一個行刺何鋒的計畫,由方玲扮作從外地未賣藝的妓女,進駐當地的青樓,引起何鋒的注意。方玲對何鋒使出欲拒還迎的手段,令何鋒更沒有戒心,據東海幫人的猜測,焦烈武沒法截著劉裕,遂通知方玲下手,幹掉何鋒。至於其中細節由於牽涉到何鋒的好色,所以何銳只是簡單帶過,沒有說出詳情。

焦烈武此著非常高明,顯示他是有勇有謀之輩,不會因劉裕孤身來赴任而掉以輕心。摧毀了東海幫,等若斷去了劉裕或能取得的地方支持。只是焦烈武沒想過方玲會落入劉裕手上,反令他處於被動。

李興國問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劉裕明白他的恐懼。

假設他生擒的不是方玲而是焦烈武,當然是普城同慶,沒有人會擔心後果。

現在則是太歲頭上動土,以焦烈武一向橫行無忌的作風,肯定會發了瘋般報復反擊,把鹽城夷為平地,用一切手段奪回心愛的女人。

把方玲帶到鹽城未,等若要全城人陪他劉裕玩火,如果他不能振起城內軍民的鬥志,肯定人人逃難避禍而去,最後只剩下一座空城。

何銳、陳彥光和謝春明三位東海幫的領袖,也露出注意和聆聽的神色,顯示出他們最關心這個問題,不會像老手般盲目相言他是未來的真命天子。面對生死抉擇,什麼謠言都起不了作用。

劉裕裝出成竹在胸的鎮定模樣,淡淡道:「不知各位有否想過一個問題,就是為何大海盟只限於搶掠海上的商貨船,卻從沒有攻城霸地,繼而稱王?」

何銳與李興國聽得面面相覷,看來是從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所以一時沒法提供答案或想法。

謝春明道:「或許焦烈武不擅攻城,更怕攻城時折損太重,所以在這方面非常謹慎。」

陳彥光在眾人中年紀最大,四十歲許,長有一把美須,看樣子該是足智多謀之士。此刻他露出思索的神情,道:「焦烈武由出道闖出名堂到今天,只不過是短短兩三年的時間,根基未穩,憑的是來去如風的海盜戰術。如果佔據城池,便失去行蹤飄忽的優勢,變成目標明顯,易招敗亡。」

劉裕微笑道:「比之聶天還和孫恩,焦烈武又如何呢?」

同時向王弘和老手暗打眼色,著他們不要說話。

李興國冷哼道:「當然是差遠了,孫恩號召力強,座下信徒以十萬計,只要他振臂高呼,便可聚眾造反。」

何銳也道:「聶天還是南方第一大幫,以兩湖為基地,與當地民眾息息相關,利益一致,根基雄厚,到今天朝廷還是難以動搖其分毫。焦烈武怎能相比?」

王弘和老手明白過來,不由都心中佩服。李興國和東海幫都畏焦烈武如虎,任劉裕喊破喉嚨、痛陳利害,仍難以消除他們對焦烈武的恐懼。惟有引導他們自己去思考,反可以令他們看破焦烈武的缺點和破綻。

劉裕道:「如此說來,焦烈武的弱點就是實力未足和不得人心,所以縱然有稱霸之心,仍是力有不逮。既然如此,為何他能作惡不斷,威震東海區域?」

何銳苦笑道:「因為沒有人能在海上勝過他們不拘風潮順逆的開浪戰船,且一擊不中,又可遠揚千里,要打要逃,全由他們決定。」

劉裕道:「假設我們能引他來攻打鹽城,整個形勢將會改變過來。現時方玲在我們手上,他若要救人,便得來攻城,只要我們準備充足,作好布置,殺焦烈武的機會便在眼前。」

大堂沉默下去,鴉雀無聲,沉重的氣氛,緊壓著每一個人的胸口。

老手終忍不住,大訝道:「劉爺說的句句屬實,為何各位仍像有難言之隱的樣子?」

李興國頹然道:「太守大人在來此途上見到人嗎?」

劉裕平靜的道:「是否今早有人散播何幫主被行刺喪命的消息,所以惹起前所未有的恐慌,大部分的人都走了呢?」

何銳、李興國、陳彥光和謝春明對劉裕料事有如目睹般的神通,大感訝異。

李興國嘆道:「太守大人是怎猜得到的?」

劉裕淡淡道:「因為焦烈武有奪取鹽城之意。」

今次連王弘也胡塗起來,道:「剛才大家不是研究過,焦烈武從不攻打任何城池嗎?」

劉裕道:「這叫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假如讓焦烈武回到兩年前重新開始,我敢保證他不會胡亂殺人,反會收買人心。雖然現在己鑄成大錯,可是坐擁一支強大的戰船隊和聽命效死的部下,焦烈武並不甘心只當個海盜頭子。尤其是最近的大勝,令他更不把朝廷放在眼內。」

眾人點頭同意,因為劉裕說的是人心的正常變化,得隴望蜀,是人之常情。

劉裕績道:「機會終於未了,首先是天師軍在南方作亂,令北府兵和建康軍無力東顧。其次是焦烈武得悉我劉裕來了,只要能殺死我,他立即可以名揚天下,再不只是個聲威限於東海的盜賊。」

何銳的呼吸重濁起來,喘息道:「劉爺之言有理。現下焦烈武確有奪取鹽城之意。」

劉裕道:「現在城內還有多少可用的人?」

李興國現出尷尬的神色,道:「守城兵剩七十五人,不過我們並不是要對抗賊子,而是要看清楚情況,再作打算。」

他雖然沒有明言,但人人曉得他的所謂「打算」,是隨時棄城逃亡。

何銳不待劉裕詢問,自動報上道:「我幫中的老幼婦孺,己全部撤走,剩下百多名兄弟,亦是看形勢的發展應變。」

劉裕微笑道:「有二百人己足夠守城破賊。」

李興國一震道:「可是敵人的兵力在我們十倍之上。」

劉裕道:「問題在我們能否團結一致,人人拚死護城。苻堅以百萬軍南未,還不是在淝水飲恨於玄帥的八萬北府兵手下。更何況我們有城可守,且有人質在手上,守城的準備亦充足,對嗎?」

李興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