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五 第一章 真龍不死

高彥來到西門大街卓狂生的說書館大門外,對面就是紅子春的洛陽樓,除說書館外,這一帶的七、八棟樓房,均屬紅子春的物業,令紅子春成為夜窩子的大地主。

卓狂生的說書館,像大多數夜窩子內的青樓賭場般仍未重新啟業。道理淺顯,因為荒人囊內缺金,開門做生意,只會落得門可羅雀的局面,所以精明的荒人都按兵不動,以免耗費燈油之餘,且須支付工資。

邊荒集確實極需一個振興經濟的大計。

踏入說書館的大堂,可容百人的空間只有卓狂生一人,正對著一排排的空凳子伏案疾書,感覺挺古怪的。

卓狂生停筆往他瞧來,哈哈笑道:「高小子你來得及時,我剛為你那台說書寫好章節牌。」

高彥趨前一看,見到案上放著五、六塊呈長形的木牌子,其中一塊以硃砂寫著「小白雁之戀」五個紅色的大字。這些牌子會掛在說書館大門處,讓來聽說書的人曉得有哪幾台書,知所選擇。

高彥失聲道:「你這傢伙聾了嗎?我說過還須好好的去想清楚。他奶奶的!你的絕世蠢計一定行不通,只會害死我,更會氣得小白雁最後謀殺親夫。」

話說完伸手把「小白雁之戀」的大牌子搶到手上去。

卓狂生並沒有阻止他,撫須笑道:「小子你給我冷靜點,我想出來的辦法,從來沒試過行不通。想想吧!當小白雁怒氣沖沖不惜千里來找你算帳,方發覺是一場誤會,化嗔怒為狂喜,你說有多麼動人。」

高彥舉起手中木牌子,苦笑道:「這也有誤會的嗎?連物證也有了。她會認定我是卑鄙小人,竟出賣她的私隱來賺錢。我敢肯定她除謀殺親夫外,還會把你的說書館拆掉。你害我,但也害了自己。」

卓狂生欣然道:「放心吧!技巧就在這裡,我這個計畫分作兩方面,首先是如何把小白雁氣得暴跳如雷,非來邊荒集尋你晦氣不可?令她完全失去自制力。」

高彥往後移,捧著牌子頹然在前排凳子正中處坐下,唉聲嘆氣道:「你愈說老子愈心驚膽跳,你這樣胡搞下去,最後只會砸了我和小白雁的大好姻緣。」

卓狂生瞪眼道:「聽書要聽全套,不要這麼快下定論。你奶奶的,到兩湖去是無可選擇的最後一著,可選擇的話,當然是引她這大小姐到邊荒集來,只有在邊荒集你才可以為所欲為、胡天胡地。如果在兩湖,不論小白雁如何愛你,怎也要顧及聶天還的顏面,不敢逾軌,明白嗎?更大的可能性是老聶封鎖了消息,根本不讓她曉得你到兩湖去找她,用雲龍把她載往無人荒島,讓我們兩個傻瓜撲了個空。」

高彥沒精打採的道:「她肯來當然是最好,在邊荒集我更是神氣得多,通吃八方。但如用你的蠢辦法,她可能永遠不原諒我。」

卓狂生道:「她生氣,是因為你出賣和她之間的秘密戀情,可是如果當她來邊荒集找你算賬,方發覺你完全沒有出賣她,更明白這是令有情人能相會的唯一手段,便會被你的一片痴情感動。他娘的!不可能有更好的辦法。」

高彥愕然道:「你先前說要賣她和我的故事,現在又說不會出賣她,不是前後矛盾嗎?」

卓狂生微笑道:「此正為竅妙所在,出賣的是由我拼湊出來的版本,是以局外人的立場說故事,只要她聽過這台書,便會知道事實上,你對與她之間的事守口如瓶,根本是一場誤會。」

高彥一呆道:「怎辦得到呢?」

卓狂生道:「連邊荒集都被我們奪回來,有什麼事情是辦不到的?小白雁之戀的話本由我供給,完成先給你過目,看過後你便會放心。」

高彥抓頭道:「若是如此,恐怕不夠威力激她到這裡來。」

卓狂生指指腦袋,傲然道:「我想出來的東西,包管你拍案叫絕。看你這小子也有點表演的天分,便由你現身說法,親自來說這台書寶。如何?這樣夠威力了嗎?」

高彥色變道:「你是不是想嚇破我的膽?由我親自出賣她,她還肯放過我嗎?儘管內容全是杜撰的,仍然是不行。」

卓狂生道:「這恰是最精採的地方,就看小白雁對你的愛是否足夠。讓我告訴你,愛的反面就是恨,愛有多深,恨便有多深。用你的小腦袋想想吧!假如隨著我們觀光大計的推展,消息四面八方的傳開去,其中一項是你高小子,將親自到說書館說『小白雁之戀』這台書,消息傳至兩湖,會有什麼反應呢?」

高彥捧頭道:「當然是把我的未來嬌妻氣個半死,恨不得把我剝皮拆骨,斬成肉碎。」

卓狂生拍案道:「這就是最理想的反應。老聶和小郝肯定不會封鎖這樣的『好消息』,還會立即讓你的小白雁知道此事,以令她明白識錯了你這卑鄙小人。對嗎?」

高彥放開手,道:「這還不是害我嗎?」

卓狂生道:「以小白雁的性格,肯定會拋開一切,來找你這負心郎算賬。而聶天還卻沒法反對,因為他必須遵守承諾,不能插手干涉你和她之間的事,管那是郎情妾意、又或謀殺親夫。明白嗎?」

高彥垂頭喪氣道:「大概是這樣子吧!」

卓狂生胸有成竹的道:「再想想看,當她其勢洶洶的來踢館,卻發覺你根本沒有說她半句閑言,且寧死也不肯出賣她,她會有什麼感覺呢?」

高彥糊塗起來,道:「且慢!你是說要我說書只是個虛張的幌子,根本沒有這回事?」

卓狂生大笑道:「你終於明白了。記著哩!說謊後必須圓謊,才可以把小白雁騙得服服貼貼。你的英雄救美只是個騙局,卻絕不可讓她看穿,所有荒人兄弟都會在此事上為你隱瞞,人人異口同聲說你不愛江山愛美人,為小白雁背叛了邊荒集。問題來了,背叛邊荒集是彌天大罪,不可能沒有懲戒的。不過在鐘樓議會上,眾人念在你迷途知返,且能帶罪立功,又得燕飛拚死保著你,所以只罰你到敝館來說書,以表明你與小白雁劃清界線,揮彗劍斬情絲的決心和誠意,表示出懺悔之心。」

高彥發了一會呆後,拍額道:「真荒謬!虧你想出這樣的餿主意來。他奶奶的,於是我這富貴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好漢,便諸多推託,死也不肯登台表白。唔!不過你剛才不是說過另有版本嗎?又是什麼的一回事?」

卓狂生道:「這是個特為小白雁和一心要破壞你們小夫妻的人而設的版本,隨宣傳邊荒游而傳遍南方各大城鎮的文本散播。你的小白雁之戀只列章回的標題,儘可能加油添醋,例如什麼娘的『一見鍾情』、『愛郎情切』、『共度春宵』諸如此類,總之不氣死小白雁不罷休。哈!當然哩!以上標題無一實情,只是局外人想當然而矣。」

高彥認真的思索起來,皺眉苦思喃喃道:「你這條激將之計真的行得通嗎?」

卓狂生道:「信我吧!這個險是不能不冒的。對了!還有一件事,我不想動用公款,小查那間燈店的營運資金,你必須直接向大小姐借銀,此事沒得商量,明白嗎?」

高彥無奈的道:「你說怎辦便怎麼辦吧!我敢不照你的意思嗎?他奶奶的!這件事我還要仔細想想,老子點頭才可以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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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裕登上小山崗,烽火仍熊熊燃燒,不住把濃煙送往高空。

忽然心中一動,腦海浮現任青媞誘人的花容。

劉裕心中大訝,難道自己竟承繼了燕飛的靈覺,可以對人生出神妙的感應。旋又推翻這個想法,因為他嗅到一絲絲若有似無的香氣,而此正是任青媞動人的體香。他敢肯定如果不是內功上有突破,一定會把氣味疏忽過去。

自己應否揭破是她弄鬼,以收先聲奪人的震懾效果呢?

念頭一轉,又把這誘人的想法放棄,因為與他心中擬定好的策略不符合。

過去的幾天,他整個心神全放在體內真氣的運轉,和如何把與以前迥然有異的真氣,應用到刀法上去。養息時則思量返回北府兵後的生存之道。

屠奉三說中了他的心意,他必須韜光養晦,敵人愈低估他愈理想,所以他決定把現在真正的實力盡量隱藏起來,讓敵人誤以為他仍是以前那個劉裕。

他是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善於憑氣味追躡目標。從剛才嗅得任青媞留下的氣味,他可以斷定任青媞離開烽火處有頗長的一段時間,或許是二、三個時辰,換過以前的他肯定再沒法嗅到任何氣味,所以他決定裝蒜,以令此妖女沒法掌握到他現在的本領。

劉裕目光掃過小崗南坡茂密的樹林,那是唯一最接近他的可藏身之處,劉裕心中暗笑,掉頭便走。

「劉裕!」

劉裕已抵東面坡緣處,聞言止步道:「任後有何指教?」

破風聲直抵身後。

劉裕旋風般轉過身來,任青媞盈盈站在他面前兩丈許處,消瘦了少許,仍是那麼婥約動人,神情冷漠地瞅著他。

想起曾和她有過肌膚之親,同室共床,卻說不出是何滋味。

任青媞幽幽一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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