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第四章 龍潛敵集

劉裕在鳳凰湖西面開闢出來的空地看慕容戰練兵,姚猛則作他的助手。

劉裕看得心中訝異,慕容戰便像天生要在戰場上打滾的人,面對人群戰士,像變成另外一個人,舉手投足,均具大將之風,充滿使手下效死命追隨的魅力。且調度有法,數以千計的戰士,在他的號令下進退有序,如臂使指,劉裕便自問辦不到。

劉裕最擅長的當然是做探子,所以在地理形勢和觀敵強弱兩方面最有心得。練兵卻非他本行,心忖如請得慕容戰這個胡人的戰爭天才助他培訓北府兵,會否有一番全新的氣象呢?不過這隻能在腦海中空想,一方面因北府兵還輪不到他掌權,更因為北府兵的將領沒有一個是胡族。

太陽下山,天地暗沉。

慕容戰解散操練了近兩個時辰的手下,與姚猛來到他左右兩旁。

慕容戰道:「兒郎們的表現不錯吧!我自認比較拿手的是馬戰,幸好戰馬充足,否則我將無從發揮。」

劉裕道:「你試過攻城戰嗎?」

慕容戰道:「在苻秦時期,打過幾場攻城戰,但從未試過守城的兵竟多過我們。」

姚猛道:「在苻秦的各族戰士里,最擅守城的是我們姜人,攻城則以慕容鮮卑族稱霸。」

慕容戰笑道:「那長安既入姚萇之手,豈非沒有人能攻克,只是現在輪到他去攻別人的城,不成功便沒法獨霸關中。」

劉裕皺眉苦思道:「我們之中誰最長於攻城呢?」

慕容戰欣然道:「若攻打的目標城池是長安、洛陽、建康那種大都會,我便不敢說。可是現在是沒有城牆的邊荒集,我敢擔保最佳人選是老屠。他長年與兩湖幫作戰,不論水戰陸戰都已駕輕就熟,又一向以攻為主,肯定可勝任此責。」

姚猛興奮的道:「對!我們荒人要怎麼樣的人材有怎麼樣的人材,誰都鬥不過我們。」

劉裕問道:「姚興守城的功夫如何呢?」

姚猛道:「他這方面的本領如何,我不太清楚,不過他的老爹姚萇曾贏過幾場守城的硬仗,他該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劉裕苦笑道:「若是如此,他大有可能根本不出集來迎擊我們,而是兵來將擋和我們打一場攻防戰。」

慕容戰胡塗起來,道:「我們不是已分析清楚了嗎?對方怕我們在集外取得立足點,采斷其糧道的戰術,所以必須主動出擊,以令這情況沒法出現。」

劉裕道:「問題出在內奸上,姚興從內奸處曉得我們兵精糧足、士氣高昂、戰馬齊備,對一個擅守的統帥來說,當然曉得這樣的一支部隊,縱然兵員較己方少,亦不宜在平原荒野硬撼,勝也是慘勝,何況邊荒是我們的地頭。更關鍵的是對方手上有」盜日瘋「,我們若想設營立寨,反正中他下懷。我們因應形勢而變化,敵人亦不住修正策略,此為兵家常事。」

慕容戰點頭道:「你老哥的顧慮非常有道理,這麼看!姚興和慕容麟固守不出的可能性非常高,待消磨我們的戰意十氣後,再以」盜日瘋「配合奇兵襲營,我們將難有勝算。任我們如何自負,仍是沒有能力攻入邊荒集,因為對方的兵力比我們多出一大截,且是以逸待勞。」

姚猛色變道:「那如何是好呢?」

劉裕回覆從容,道:「首先要看燕飛和宋老哥此行收穫如何,但我們也必須著手準備,儘管沒有」盜日瘋「,也要想辦法應付。」

此時手下來報,屠奉三回來了。

看到穎水碼頭區的情況兩人眉頭大皺。

敵人夾岸設立三十多座箭樓,大部分置於西岸,其中十二座沿東岸依地勢高低而建。在離邊荒集下游數十丈處,有兩重攔河木柵,旁邊岸上各有一座石砌堡壘,配以陷坑拒馬,把水陸兩路完全封閉,此時碼頭區燈火通明,二十多艘貨船泊在西岸,數以千計的人正忙碌地卸貨,再以騾車把糧貨送入小建康。

兩人在西岸一處高地遙觀敵況,均大感不妥當。

宋悲風倒抽一口氣,道:「這兩座堡壘是新建成的,我離開前末見存在。」

燕飛道:「敵人改變了策略,該是因從內奸處得到最新的情報,所以採取守勢。更重要的原因是自恃兵力在我們三倍之上,又有」盜日瘋「這毒招,故而不怕我們在集外立寨與他們對峙。」

宋悲風道:「你的猜測很合理。唉!我們怎辦好呢?攻佔鐘樓的戰術已行不通。」

燕飛堅決的道:「攻佔鐘樓是唯一瓦解敵人力量的方法,也是對方唯一的破綻。當口如不是慕容垂以河水灌集,也難以破集成功。如今我們兵力遠及不上當日的慕容垂和孫恩聯軍,強攻邊荒集是以卵擊石。」

宋悲風道:「敵人運來大批糧資,顯是有長期固守的打算,而此正是我們最害怕的情況。」

燕飛道:「先找到」盜日瘋「的藏處再說吧!」

宋悲風嘆道:「敵人防範之嚴密,小鳥也難飛進上,我們如何入集?」

燕飛目光投往碼頭區,道:「變作一條小魚兒又如何呢?」

宋悲風道:「由這裡到小建康的碼頭區,足有一里之遙,還要穿過兩重木柵,更浮不出水面換氣,你有把握辦到嗎?」

燕飛道:「只有五成的把握,可是如放棄嘗試,我們此仗肯定有畋無勝,兼且時間緊迫,再不容我們等待另一個機會。」

宋悲風苦笑道:「好吧!我在這裹等你如何?」

燕飛道:「入集如此困難,進去後義要冒險出來,太可惜了?宋兄先返鳳凰湖,告知劉裕這裡的情況,我如成功潛入集內,會留在那裹,直至你們進攻的一刻。」

宋悲風道:「我們如何曉得你的情況呢?」

燕飛目光掃過穎水柬岸的十二座箭樓,道:「敵人在對岸的防禦力最薄弱,是我們力能攻克的,只要配有擋箭車,便町輕易佔領東岸。小建康最高的樓房是梁氏廢園內的二層破樓,那亦是我們進出邊荒集的秘道入口所在,現在該已被敵人堵塞。你們佔領東岸後,我可以在高樓頂憑暗號與你們通消息。」

宋悲風道:「天下間怕只有你有此本領,好吧!一切依計行事。」

兩人約好通訊的詳細方法後,燕飛把藏身的東西交給宋悲風,然後掠往岸邊,無聲無息的潛進水裹去。

帥帳內。

劉裕聽罷屠奉三此行的經過,道:「桓玄喪心病狂,反面無情,屠兄請節哀順變。」提起桓玄,他恨不得拆其丹煎其肉,但又要把這種情緒隱藏。

屠奉三默然片刻,吁一口氣道:「與桓玄交手,絕不容婦人之仁,必須以狠對狠,否則一下疏忽,他會教你永無翻身之望。」

又轉話題道:「今次最大的收穫,是爭取到侯亮生加入我們的一方,沒可能找到比他更理想的內應,此人識見不凡,又有瞻量,他更指出可行的方法。」

劉裕道:「信得過他嗎?」

屠奉三道:「這要待日後的事實來證明,但我是傾向信任他的,你可知自己成為火石效應的最大受益人呢?」

劉裕心中苦笑,心忖知道事實的真相未必是好事。除了燕飛和系恩,自己便是第三個知道天降災異,與他劉裕是不是真命天廣全無關係的人。

應否向屠奉二說明真相呢?

屠奉三訝道:「你的神情為何這麼古怪?」

劉裕道:「火石效應?唉!可能與我沒半點關係呢!」

屠奉三道:「只要別人認為有關係便成,天意難測,人心更難測。至少侯亮生和建康的高門,都認為你足唯一與此兆頭有關的人,其它哪管得這麼多。對嗎?」

劉裕記起燕飛的話,與屠奉三如出一轍。遂打消了告訴屠奉三真相的念頭。問道:「侯亮生有什麼好提議?」

屠奉三道:「他的看法,是我們這些老粗想不到的。最有啟發性是他指出王恭與司馬道子之爭,事實上是改革派和保守派之爭,而兩人分別是現時兩派系的代表人物。」

王恭教劉裕想起王淡真,登時心痛如絞,表面又不可現出跡象,那滋味確不好受。點頭道:「這看法我還是首次聽列,什麼叫改革派?又何謂保守派呢?」

屠奉三道:「此正為侯亮生於我們的好處。上戰場打仗是我們的本行,但治國理念卻是我們最弱的一環,這也是胡人最大的弱點。」接著把侯亮生的看法說出來。

劉裕同意道:「確有點道理,侯亮生是個可用之材,將來……嘿!將來……」屠奉三道:「你仍未明白,這並非將來的事,而是眼前的事。由漢末開始,政治便是高門大族的政治,到晉室南渡,清談風氣大盛,人人只尚空談,能拿出具體治國方法的只有王導、桓溫和謝安三人,而他們都屬改革派。王恭、王殉、殷仲堪等人,均屬支持這種治國理念的人。你是謝去親手挑選,而謝安肯點頭默認的繼承者,自然而然被視為改革派的人。只要你肯堅持改革的理念,不但會得到民眾的支持,還會得到高門裡所有開明人士的支持,直接影響你的成敗。」

劉裕皺眉道:「我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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