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第一章 道法交鋒

劉裕與屠奉三從淮水返回新娘河基地,已是日落西山的時分。一切準備就緒,只待一聲令下。

兩人在碼頭處下馬,由士氣昂揚的戰士接過馬匹。

整個基地烏黑一片,只燃亮數支火炬,零星地散布基地內,於方圓兩里之內,扼要的高地均布有哨崗,好令敵方探子難越雷池半步,只能於遠處監視。

劉裕拍拍屠奉三肩頭,道:「還有兩個時辰,我們該好好休息,養足精神。」

屠奉三陪他往宿處舉步,道:「我還要找陰奇說幾句話。」

又道:「我有個感覺,劉帥你有點變了。」

劉裕訝道:「是變好還是變壞呢?」

屠奉三道:「是變得更堅定不移,只看你在議會上說話的神態,便知你已全情投入,並踏出邁向目標最重要的—步,就是把荒人團結在你的旗下。」

劉裕道:「只有在目前的情況下,荒人才會聽我們的指揮。邊荒集始終是漢胡雜處之地,各有各的利益,亦各有各的打算。」

屠奉三聳肩道:「有什麼問題呢?只要邊荒集能繼續發揮她的作用,將成為我們強大的後盾。」

劉裕點頭道:「邊荒集現在確是我們手中最大的籌碼,我有絕對的信心把邊荒集奪回來。不論我自己是否願意,我已成為一個荒人,只要依足荒人的規矩辦事,不損害邊荒集的自由,邊荒集將可以為我們所用。」

兩人來到宿處的門口,站定說話。

屠奉三目光閃閃的打量他,淡淡道:「從非荒人變成荒人的過程,確難以向外人道盡,早前在議會舉行的當兒,我生出奇異的感覺,就是你老哥終於拋開一切,且明白自己的處境位置,腳踏實地上做應該做的事。」

劉裕聽著小屋內傳出來,仿如大合奏此起彼落的打鼾聲,心中一陣感觸。自己的改變當然瞞不過屠奉三這冷眼旁觀者。因王淡真而來的打擊和深刻的創傷,已化成死裡求生的奮鬥動力,即使他最後落敗身亡,他亦絕不會有半點畏縮。

屠奉三拍拍他肩頭,低聲道:「好好休息!」說罷轉身去了。

劉裕進入小屋,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五、六個人,在單薄的被鋪里瑟縮著。

他嘆了一口氣,到一張空席處坐卜,剛解下佩刀,高彥一溜煙般走進來,在他身前坐下,一臉興奮的道:「燕飛雖然滾了去幹掉孫恩,幸好還有老劉你。我又想到一個問題,須老哥你為我解決疑難。」

劉裕心中苦笑,看來好好睡一覺的大計要泡湯了。

如果實力是以寸清楚量度,那燕飛可以肯定自己不是竺法慶的對手,更不是眼前孫恩的對手。不過,事實上竺法慶卻是飲恨於他的蝶戀花之下。

高手決戰,影響戰果的因素錯綜複雜,便像兩軍對壘沙場,士氣、狀態和戰略都起著關鍵性的作用。

眼前的孫恩明顯是不同了,變得更深不可測,且根本是無從捉摸,今人不知如何入手。不像竺法慶般,打開始燕飛便掌握到他的破綻,那完全與竺法慶本身的功夫沒有關係,卻影響到最後的戰果。

燕飛清楚曉得自己正處於最巔峰的狀態下,亦正因在這種狀態下,他知道雖與孫恩有—戰之力,可是與孫恩比拚功力和修養,實是下下之策。

然則孫恩的破綻在哪裡呢?

燕飛淡然笑道:「若天師不反對,我想請其他人先離開。」

孫恩啞然笑道:「原來燕兄仍是這般看不開,竟執假為真,哈!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呢?如燕兄所說的好了。」

整個飯堂的夥計和客人,聞言如獲皇恩大赦,只恨老娘生少兩條腿,轉眼走個一乾二淨,偌大的廳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燕飛心叫厲害,孫恩憑「執假為真」一句話,立即在言語機鋒上佔得上風,因為燕飛並不明白,他這句話與眼前的情景有何關係?

燕飛喝掉杯中酒,心中想到的卻是紀千千。千千呵!你可有想到我正在靠近邊荒的一座城市內,與有南方第一人至譽的孫恩,作生死決戰呢?

微笑道:「天師似乎並不在意在這裡是頭號通緝犯的身分呢!」

孫恩洒然聳肩道:「難道燕兄又以為自己是南方最受歡迎的人物嗎?你故意張揚,令人曉得你是燕飛我是孫恩,該是早有預謀,否則,燕兄便該是在邊荒的一座山上等我,而不是選在鬧市之中。」

兩人目光交觸,雙方均是神態輕鬆,臉帶歡容,如看在不知情者眼內,還以為是故舊重逢,暢談離別後種種使人難以忘懷的樂事。

酒意上涌,燕飛不由懷念起雪澗香的滋味。猶記得坐在酒牢入門的石階處,他小睡剛醒,紀千千撒嬌的要喝他手上的雪澗香,喝罷閉上美眸,櫻唇吐出「邊荒集真好」的贊語。那迷死人的情景,仍歷歷如在眼前。

他是否在那—刻陷進紀千千法力無邊的情網去呢?還是她坐船到邊荒集去,迎著河風深吸一口嬌呼「真香」的剎那?又或扯著他衣袖不放,告訴他忘記了徐道覆的時候?直到此刻他還是不很清楚。

燕飛目光投往飯堂入口處,他的靈覺告訴他,這所城內最具規模客棧里的人,已走得—個不剩,而聞風趕來的城兵,則可在任何一刻抵達,喃喃道:「我是早有預謀嗎?我倒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隨心之所願,到城內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幸好天師沒有來入夢。這答案天師滿意嗎?」

說罷目光投往孫恩,只要對方因他反擊的話露出任何心神的散亂,他的蝶戀花會立即進擊,直至對方授首劍下,始肯罷休。

孫恩雙目閃閃生輝的打量燕飛,啞然笑道:「我從沒有遇過像燕兄般天才橫溢的對手,你的胎息法竟能避過我道心的感應,也使我們今次決戰更引人入勝,因為,只要燕兄成功逃走,便可以此法令我無法奈你何。這是否燕兄剛才故意惹起官府注意的原因呢?燕兄竟沒有勇氣和我孫恩決—死戰嗎?」

燕飛暗叫厲害,微笑道:「實不相瞞,我是忽然心中一動下,方會叫出天師的名字,與是否想逃走扯不上任何關係,請天師明察。」

燕飛這招反擊更厲害,且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比的是「道功」,他說出來的原因,是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完全來自靈性的直接反應,他只是依著「道心」去辦,與孫恩所指的好引城內駐兵插手,以營造逃走機會的陰謀論,扯不上任何關係。

當然,燕飛也可以是胡縐,不過,在此刻是無法證實的,可是,假若稍後證實了燕飛的「心中一動」的確靈驗,那將證明了燕飛在「仙道」的境界上,高出孫恩一線,如此會對看來無懈可擊的孫恩,造成嚴重的打擊,甚至成為孫恩落敗的因素。

燕飛蓄勢以待,只要感應到孫恩的心神現出波盪,就立即全力出擊,乘虛而入。

「啪!」

孫恩鼓掌笑道:「丹劫果然是不同凡響。」

燕飛應掌聲遽震一下,終沒法出劍。不過,落在下風的孫恩亦因忙於反擊,沒法掌握良機。

兩人又斗個旗鼓相當。

燕飛此招根本是無從破解的,只能待將來的事實印證是對是錯,孫恩此記鼓掌發聲,表現出他武學大宗師的氣勢,音響的剎那,恰好是燕飛行功至關鍵處,即將出劍的一刻,而掌音起處,有如能鑽入人心的當頭棒喝,令燕飛曉得孫恩把他看個通透。

而孫恩忽然點破他的靈機妙應來自丹劫,更如巨浪撼上船身般令他心神差點失守,大有石破天驚的震懾力,同時破去他必殺的一劍。

孫恩此話背後實含有深意,足可使燕飛生出不如對手的頹喪感覺。因為,孫恩的話正指出,燕飛只是在因緣巧合下得服丹劫,故能改變體質靈性,與孫恩經自身修行千錘百鍊而成的道功,有基本上的差異,並不足以自恃。

這一句話,令孫恩重佔上風。

可是,燕飛卻不驚反喜,因為,他終試探出孫恩的唯一弱點,就是他的「道心」。這本是孫恩最強橫的一面,卻偏是他可能出現破綻的地方。

所以,孫恩不得不透露出壓箱底的秘密,而不能留待稍後於關鍵時刻利用此秘,經營出最後能擊殺燕飛的戰略。可見,如他不如此做,確會被燕飛趁隙而進,佔得無機。

這或許是擊敗孫恩的唯一方法。

不過,首先須證明他的「心中一動」是「有的之矢」。

燕飛從容笑道:「來哩!」

蹄聲在客棧的西南方處響起,自遠而近,大批城衛正全速趕至。

即使以兩人的武功,仍沒有可能對付數以千計的敵人,何況,兩人又處於敵對的關頭,但以兩人的身手,在敵人形成包圍前,要遁逃仍是綽有餘裕。

孫恩適才嘲笑燕飛缺乏一戰的勇氣,正是指此,因為在這樣的形勢下,只要燕飛擅加利用,確可以暫避孫恩的糾纏。

孫恩正要乘占著上風的大好形勢下全力出手對付燕飛,縱使殺不了他,也可以憑絕世功力重創燕飛,削減他逃走的本領。可是,燕飛一句「來哩」,說的不似是只指城街那般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