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第三章 雪中送炭

劉裕在約定的酒鋪一角,找到正自斟自飲的燕飛。他失去了說話的心情,一言不發的連灌兩杯悶酒。

燕飛苦笑道:「看你的樣子,便知道沒有好結果。」

劉裕一掌拍在台上,引起酒鋪內其它客人的側目,不過,見到兩人的體型氣魄,誰敢斗膽找麻煩。

劉裕瞥燕飛一眼,把見劉牢之的經過道出來,最後道:「他奶奶的!他分明是針對我。」

燕飛皺眉道:「他是否決定投靠桓玄,所以,曉得司馬道子支持我們後,故意留難你呢?」

劉裕搖頭道:「照我看未必如此,他怕恆玄應更甚於司馬道子。這一著雖然是對付我,但問題卻出在你的身上。」

燕飛愕然道:「這與我有關?確令我難以理解。」

劉裕道:「事實上,不論是劉牢之或何謙,均一直自視為玄帥的繼承人,至於我這個閉門繼承人,他們只當作謠言和笑話,玄帥亦肯定不會在他們面前承認此事。」

燕飛哂道:「我看,他們根本不敢開口問玄帥。哼!既以玄帥的繼承人自居,為何卻對竺法慶一事不聞不問?只顧著爭北府兵的兵權。可見玄帥早看破他們的為人,知道他們是自私自利之徒。」

劉裕道:「你明白了。」

燕飛點頭表示明白。

劉裕道:「雖然不是由我宰掉竺法慶,可是我身為邊荒集的主帥,你殺死竺法慶的壯舉,自然可以歸功於我。在這樣的情況下,謠言也可以變成事實。因為誰都曉得,安公曾誓言不讓竺法慶踏足建康半步,玄帥擊殺竺不歸於建康的明日寺,正顯示謝家的決心。現在,我完成了安公和玄帥的遺願,立即在北府兵內確立了繼承人的身分,成為劉牢之和何謙外,北府兵里最有影響力的人,號召力則更在他們之上。兼之與司馬道子的緊張關係暫告緩和,劉牢之開始對我生出顧忌,但又不敢直接對付我,怕惹起北府戰士的反感,所以使出這種卑鄙手段。」

燕飛沉吟道:「司馬道子因看到此點,所以也在玩手段,借劉牢之的手來對付你,這一著非常高明。」

劉裕嘆道:「現在我們的形勢又轉趨惡劣,劉牢之說過,不准我在任何情況下牽涉到北府兵,如此,我想藉助胡彬在壽陽的水師之舉,立告胎死腹中,問題將非常嚴重。」

燕飛搖頭道:「沒有北府兵便沒有北府兵吧!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荒人從來不用外人幫忙的。」

劉裕解釋道:「對聶天還來說,大江幫在新娘河的基地並非秘密,因為大江幫的叛徒胡叫天,清楚基地的事。以前聶天還不敢大意越過壽陽,是怕遭到北府兵水師的圍剿,所以,基地在北府兵這大傘子下,可以避開風雨,一直是安全的。可是,只要劉牢之知會王恭,說不會插手邊荒集的事,這種對我們有利的形勢,將蕩然無存,而我們所有行動均變得有跡可尋,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我們將處於絕對的被動情況。」

燕飛道:「這方面還是你在行,我倒沒想得這麼多,幸好消息傳至桓玄處,再由他轉告聶天還,由郝長亨落實執行,至少需七、八天的時間,我們只好與時間來個競賽,看看邊荒集是否真的是氣數未荊」劉裕苦笑道:「另一個頭痛的問題,是劉牢之明言,我不可以找孔老大幫忙。以我們現時在手上的糧食,最多可讓我們支持上三個月,弓矢則一場大戰未完已用罄,如此,對我們反攻邊荒集的大計,會有很大的影響,逼得我們躁動求勝,而對方則是以靜制動,以逸代勞。」

燕飛道:「軍令狀裹有寫明不準找孔老大嗎?」

劉裕一呆道:「這他倒不敢寫進軍令狀去,否則,人人都曉得他是故意為難我。」

燕飛啞然笑道:「這就成了,沒有孔老大的幫忙,我將無力反攻邊荒集,你也永遠回不了北府兵去,所以,這是我或你的唯一選擇,就是千方百計也要說服孔老大,雖然,我不知道如何可令他站到我們的一方來。」

劉裕苦笑道:「我也想不出妙計。孔老大說到底都是個生意人,絕不肯做賠本生意,偏是邊荒集是最高風險的投資,可能半個子兒都收不回來,還會開罪了桓玄和劉牢之。」

燕飛忽然朝門口瞧去,劉裕隨他望去,一人正匆匆而入,似是找人的模樣,見到兩人,露出喜色,朝他們舉步走來,夥計忙趕來招呼。

劉裕第一個彈起來,招呼那人入座,待那人坐好後,俯身湊到他耳旁道:「他是燕飛!」

那人聞言遽震道:「真的是你?」

劉裕向燕飛打個眼色,拍拍那人肩頭示意道:「孔老大!」

燕飛心忖,這叫一說曹操,曹操便到,省去不少工夫,忙抱拳為禮,又親自為他斟酒。

孔靖目不轉睛地打量燕飛,待劉裕回到原位,俯前壓低聲音道:「這幾天我一直派人留意劉大人,所以,劉大人甫入城我便知道。唉!江幫主曾派人來聯絡我,我這方面沒有問題,但參軍大人卻持保留的態度,令我非常為難。」

燕飛道:「如孔老大選擇置身事外,我們絕不會怪你。」

孔靖點頭道:「我明白!燕兄和劉大人都是真正的好漢子,否則,竺法慶就不會授首於燕兄手上,要殺竺法慶,憑的再不單是武功,還須有視死如歸的勇氣和超絕的智慧。燕兄完成了玄帥的遺願,已得到整個北府兵的衷心感激。我孔靖似是外人,其實,我至少算是半個北府兵,所以,你們說我可置身於此事外嗎?」

燕飛和劉裕交換個眼色,均感孔靖非是等閑之輩,且頗有見地,更是膽大包天,因為,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如傳入劉牢之耳內,孔靖肯定會惹來渾身麻煩。

孔靖續道:「大家都是跑慣江湖的人,廢話我不說了,現在的形勢對我愈來愈不利,如讓兩湖幫的勢力伸展到廣陵來,我也只好帶齊所有手足,逃往邊荒集去,聶天還一向與我對著來干,不會放過我。」

劉裕訝道:「孔老大的耳目真靈通,竟曉得建康軍已從邊荒集退走,而兩湖幫則乘虛而入。」

孔靖色變道:「竟有此事?」

燕飛道:「原來孔老大並不曉得此事,因何卻作出兩湖幫的勢力快擴展到這裡來的判斷呢?」

孔靖現出凝重神色,把聲音再壓下少許,道:「你們竟不知,參軍大人已答應投向王恭的一方,與桓玄和殷仲堪四方結成討伐司馬道子的聯盟,並推王恭為盟主的事嗎?」

燕飛和劉裕聽得面面相覷,心忖,難怪劉牢之對他們反攻邊荒集的事袖手不理。

劉裕道:「何謙有何反應?」

孔靖道:「正是何謙知會我此事,何大將軍昨晚率手下離城,不知去向。」

劉裕憤然道:「劉牢之愚蠢至極,在如此的情況下,保持中立才是明智之舉。」

孔靖嘆道:「現在我們首要之務是光復邊荒集,其它事只好擺到一旁,亦不到我們理會。」

劉裕望向燕飛,後者會意點頭,表示同意他暢所欲言,以爭取孔靖全心全意的支持。

劉裕湊近點低聲向孔靖道:「切勿驚惶!司馬曜死了!」

孔靖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

燕飛暗嘆一口氣,南方已完全失控,未來的發展變化沒有人能預料,而自己還要應付孫恩這可怕的勁敵。忽然間,拯救紀千千主婢一事的成功希望,又變得遙遠而渺茫。

燕飛和劉裕坐小風帆離開廣陵,負責駕舟的三人,是孔靖的心腹手下,好讓兩人能爭取休息的機會。

兩人一時間哪睡得著,從船艙鑽出來,到船頭坐下說話,刺骨寒風陣陣吹來,以劉裕的功力,也要穿上能禦寒的厚棉袍,燕飛卻是酷寒不侵,只於勁裝上蓋上披風,比起劉裕瀟洒多了。

劉裕道:「孔靖很夠朋友,且是有遠見的人,曉得任由劉牢之如此胡搞下去,不是辦法。」

燕飛道:「做生意講的是眼光,他是看你是可造之材。當然!安公和玄帥對他有很大的影響力。」

劉裕憂心忡忡的嘆了一口氣。

燕飛訝道:「你在擔心什麼呢?還把劉牢之放在心上嗎?至少,我們找到一個肯在雪中送炭的人。我很佩服孔靖,一是什麼都不做,一是做得徹徹底底,而他已選擇了全力支持我們,這是邊荒集之幸,更是我們的福氣。」

劉裕再嘆一口氣,道:「我在擔心劉牢之又改變主意。不知司馬道子給他那封密函的內容如何呢?不過,我看他當時的樣子,似是猶豫不決,可知司馬道子定向他許下極具引誘力的承諾,而劉牢之投向王恭一方的決心,顯然非是堅定不移。」

燕飛道:「這是沒有原則的人常遇上的情況,哪方能予他最大的利益,便指向那一方。不論對司馬道子又或桓玄,他都有深切的顧忌。正如你提出的,最明智是保持中立,上上之計,是把邊荒集控制在手上,而劉牢之這蠢人,卻因害怕助長你的聲威,致坐失良機。」

劉裕苦笑道:「北府兵落在這蠢人手上,後果實不堪設想。現在,何謙已與他公然決裂,往後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