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第十章 交心之言

燕飛睜開眼睛。

換上平民裝束的屠奉三步入靜室,啞然笑道:「你是如何辦到的呢?」

燕飛心中湧起親切的感覺,在這一刻,他是絕對地信任屠奉三。微笑道:「這是因邊荒集氣數未荊你有什麼好計謀呢?」

屠奉三在他對面的蒲團上盤膝坐下,雙目閃閃生輝,臉上現出回憶的神情,嘆道:「我從未試過對一處地方生出如此的感情,當我見到邊荒集被妖人佔領,大批荒人沉屍穎水,我有種剛過門的妻子被人姦殺了的憤怒感覺。我還以為自己已被毀掉,再沒有路可走,或許唯一可以做的事是落草為寇,直至聽到你斬殺竺法慶的一刻,忽然間一切又充滿希望。」

燕飛點頭道:「放心吧!今次我們事實上是贏了,慕容戰、卓狂生、姬別、紅子春、姚猛和貴屬下陰奇,均成功逃入巫女丘原,隨行者尚有三千多兄弟,正等待我們的好消息。

現在我頭痛的是那些逃來建康,卻被司馬道子關進皇城內大牢中的兄弟姊妹,司馬道子明言明午要將他們處斬,擺明是引我們去救人時一網打盡的陷阱。」

屠奉三微笑道:「本來我也煩惱得要死,不過現在見到你,煩惱盡去,還感到前途一片光明。正如你所說的,邊荒集該是氣數未荊」

燕飛欣然道:「原來屠兄已胸有成竹。」

屠奉三笑道:「要去劫刑場當然是絕沒有可能成功,但如我們能逮到一個人,就比劫刑場更有效,且是我們力所能及的。」

燕飛動容道:「確是絕計!但司馬元顯不是與王國寶到邊荒集去了嗎?」

屠奉三道:「幸好宋叔在建康人脈極廣,人人看在安公份上,多少給他一點面子,故能查到司馬元顯已於三天前率領水師返回建康。這小子自以為立下大功,回來後便花天酒地,每晚到秦淮河的一艘花船去,與初賣身的紅妓天香鬼混。我剛才便是去實地視察下手的地點。坦白說,單憑我和宋叔,要殺人或可以勉強辦到,但要活擒他卻是非常困難,不過有你燕飛在,當然是另一回事。」

燕飛皺眉道:「若他今晚不去找天香,我們豈非好夢成空?」

屠奉三冷哼道:「所以宋叔仍在偵察敵情,不論司馬元顯躲到哪裡去,包括琅琊王府在內,我們定要把他生擒活捉,擄人才可以勒索,對嗎?」

燕飛道:「這種事你比我在行,我聽你的指揮好哩!」

屠奉三以帶點自嘲的語氣道:「我確是這方面的專家。咦!宋叔回來哩!誰和他一道來呢?」

燕飛也聽到兩個人的足音,一震道:「是劉裕!」

宋悲風和劉裕並肩進入靜室,劫後重逢,自有一番欣喜。

兩人席地在左右坐好,商議大計。

到劉裕弄清楚眼前的情況,忽然向屠奉三道:「今次邊荒集之變,對屠兄與桓玄的關係有沒有影響?」

燕飛心中一動,曉得劉裕是想先弄清楚屠奉三的心意,方決定應否讓他知道某些事。

宋悲風卻曉得劉裕才智過人,問必有因,故劉裕雖岔遠了,仍沒有絲毫不耐煩之心。

屠奉三顯然亦正思考著同一問題,聞言苦笑道:「實不相瞞,桓玄現在心中肯定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殺掉我屠奉三。」

答案大出三人意料之外,聽得訝然相視,乏言對應。

屠奉三雙目殺機大盛,沉聲續道:「從桓玄輿聶天還結盟那一天起,桓玄已有除我之心,幸好當時我已到了邊荒集,否則肯定性命難保。關鍵在我太熟悉桓玄,他亦知道終有一天,會被我看破他弒兄的罪行。江海流亦因此而被他害死,下一個將是我屠奉三,幹掉我們兩個,他才可以安心。」

宋悲風道:「你不是他自小相識的好朋友嗎?」

屠奉三道:「我們確曾是好朋友,不過桓玄這幾年變得很厲害。何況對我屠家有恩的不是桓玄而是桓沖。桓沖也是我最尊敬的人。」

燕飛道:「假設我們能收復邊荒集,桓玄會怎樣待你呢?」

屠奉三淡淡道:「我們再也不能回覆到邊荒集二度失陷前的情況,因為我沒有逃回荊州去,反是溜到建康來,這之間有很大的分別,令桓玄清楚知道我看破他有殺我之心。當然,如我們重新奪回邊荒集,到那時,我又有被利用的價值,他或會在表面上容忍我。」

又笑道:「告訴我,目前在南方,最聰明的是哪一個人呢?」

劉裕微笑道:「屠兄想說的是否聶天還?」

屠奉三拍腿道:「好小子!這叫英雄所見略同。既然劉兄看到此點,為何仍戀棧於北府兵的卑微職位,不隨我們回邊荒集霸地稱王,共享過一天得一天的痛快日子?」

宋悲風胡塗起來,道:「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

屠奉三道:「這要從整個時局說起,荊州一地,自三國時的孫權開始,已極受重視。所在孫權主吳之時,西土之任,無一非名臣宿將;每值荊州有事,必親自處理,故孫吳一代,荊州形勢穩固,對外能屢摧大敵,而內亂亦能迅速扳平。故有謂「三吳之命,懸於荊江」。

到晉室南渡,據舊吳之地,荊州仍是舉足輕重,任荊州刺史者,等於統轄了半壁江山。可惜晉室對荊州事事猜防而不知自強,直至今天,始終無法挽回此外重之局。」

燕飛吁出一口氣道:「屠兄識見高明,對荊州的分析非常透徹。」

劉裕點頭道:「晉室既時刻感到荊州的威脅,所以對主荊州者,不問是非,必千方百計阻撓以敗其事,所以桓溫欲以荊州之資,北伐中原,結果無功而回。弄至既不能攘外,內亦不安。」

宋悲風道:「安公正是有見及此,所以建立北府兵以自強。」

屠奉三道:「問題在謝玄一去,北府兵卻因內部權,爭致陷於半癱瘓的狀態。依目前的形勢發展,最後能席捲南方者,肯定是桓玄的荊州軍,所以我說聶天還聰明,因為他懂得挑選最有機會奪天下的人。桓玄放棄我而取我的死敵聶天還以代之,皆因聶天還的利用價值比我大。得聶天還之助,他可以輕易鎖江,暫斷建康與上游諸城的聯繫。殺我屠奉三,不但可以除去心腹之患,更可以討好聶天還,向聶天還展示誠意。」

宋悲風終於明白,為何屠奉三說劉裕該到邊荒集去,因為不看好北府兵的形勢。他身為謝家舊臣,當然聽得不是滋味,卻又知屠奉三所說屬實。

劉裕深吸一口氣,道:「明白哩!現在我們可以暢所欲言了。司馬曜昨晚剛被人害死了。」

包括燕飛在內,人人色變。

劉裕把早間見過任青媞的情況詳細道出,又解釋了和她的關係,且沒有隱瞞心佩的事。

其中的曲折離奇,以屠奉三的見多識廣、江湖經驗的豐富,也聽得瞠目以對。

劉裕最後道:「所以我要先弄清楚屠兄的心意,方敢坦誠奉告。在心佩一事上,請屠兄代守秘密,因為牽涉到整個道門的鬥爭。」

屠奉三望望燕飛,又瞧瞧劉裕,道:「天下竟有如此異寶,燕兄因此被竺法慶算倒,但亦因此寶不但令邊荒集避過大禍,更斬殺竺法慶,又使劉兄逃過任妖女的毒手。」

宋悲風道:「現在我們最重要的事,是先弄清楚司馬曜確已歸天。」

劉裕道:「任青媞理該不會在此事上騙我,除非她並不指望我幫她取回心佩。」

屠奉三道:「她應是說真話,否則如劉兄查出司馬曜未死,定會對她起疑,那她不只沒有機會再暗算劉兄,連心佩也要失掉。」

燕飛道:「劉兄來尋我們時,有沒有留意任青媞或會跟蹤在後呢?」

劉裕露出個充滿信心的笑容,雙手環抱胸前欣然道:「跟蹤的人是我而非她,我早猜到她不敢冒險追蹤我,離開她的居處後,我躲在暗處,半刻鐘後她便出門,還以種種手段想擺脫跟著她的人,那點小把戲當然難不倒我。

最後她到了外城區西市的一間雜貨店,如我沒有猜錯,那該是兩湖幫在建康的巢穴。」

燕飛和宋悲風交換個眼色,均感欣慰。

斬斷與任青媞的曖昧關係,對劉裕是好事而非壞事,再不用和此妖女糾纏不清,且激起劉裕的鬥志。

燕飛道:「你懷疑任青媞已投向桓玄的猜測非常合理,穿針引線者肯定是兩湖幫,逍遙教和兩湖幫一向關係密切。聶天還當日臨陣退縮,正因孫恩殺死了任遙。」

屠奉三淡淡道:「我明白桓玄,他遇上任青媞便像螞蟻遇上蜜糖,會是如膠似漆。」

又道:「劉兄從任青媞身上探測出來的情報,非常有用。桓玄是個非常懂得把握機會的人,現在南方已在他的掌握里,當不會放過乘虛而入奪取邊荒集的機會。最吸引他的是根本不用費一兵一卒,趁彌勒教潰不成軍,建康軍又需回防建康的當兒,進佔邊荒集,如此南北水陸運的龐大利益,將落進他的口袋裹去,南方還有能與他頡伉的人嗎?」

燕飛等均聽得倒抽涼氣,桓玄將比司馬道子難應付多了。

宋悲風不解道:「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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