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千黛一瞼得意之色地把裝著野參王的木盒子,送入安玉晴手上,珍而重之的道:「這株野參王本是我到中原來作傍身之用,只因手頭緊絀,不得不拿來變賣應急。姐姐懂得用法嗎?」
安玉晴點頭表示知道,把野參王收到背著的包袱里。
劉裕和宋悲風則呆瞧著朔千黛收拾攤檔,一時間完全想不到應付安玉晴的辦法。
她忽然現身眼前證明了任青堤沒有說謊,安玉晴確是憑感應直追到邊荒集來。心佩此時仍緊貼著劉裕胸膛,就算他想解釋也無從辯白。
朔千黛收拾妥當,見劉裕仍像個傻瓜般看著自己,忽然「噗哧」嬌笑,然後掉頭沒入人潮去了。
安玉晴別頭朝兩人掃視幾眼,平靜的道:「我有幾句話想問劉兄,不知劉兄是否有空呢?」
宋悲風識趣的道:「我先返東門去。」
劉裕當然知道宋悲風會「暗中保護」,點頭表示明白。
宋悲風離開後,安玉晴道:「這處太擠哩!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說話如何?」
劉裕沒有什麼好說的,像等待被判刑的犯人般隨她去了。
「呀!」
前方第一輛囚車處傳來一聲慘叫,在寂靜的長街尤令人聽得心驚肉跳,與燕飛同囚的戰俘終驚覺到有不尋常的事發生,紛紛擠到籠邊,想多看到點前方的情況。
如要移到籠門處,此刻是最好的機會。
燕飛冷靜下來。
他剛才生出逃走之心,是因以為尼惠暉要把籠內的戰俘逐一提出來驗明正身,那他將無所遁形。現在卻發覺她只是從籠外觀察,對有懷疑的戰俘以真氣隔籠測試,所以才會傳來被測試者的慘呼。
他是否能瞞過尼惠暉呢?他如破籠而去,唯一保命之法是殺出滎陽,能否成功固是未知之數,但肯定失去見紀千千以進行療治她心力損耗的機會。
包括他自己在內,沒有人清楚心力損耗過度會有什麼後果,但觀乎紀千千經過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仍未復元,便知道是非常嚴重。
這些念頭飛快掠過他的腦海,燕飛猛下決心,要賭他娘的一鋪。
他反蓄意移離籠門,瑟縮一角,開始運功。他不是準備出手,而是要把神功密藏起來,以瞞過尼惠暉的銳目。
尼惠暉始終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不論她如何智比天高,仍有人的弱點。她懷疑自己的離開是聲東擊西之計,也是止於懷疑,多少亦受到情報的影響。而她更想不到戰俘有被掉包的可能性,只因閑著無聊,才不放過入城的戰俘。換作自己是尼惠暉,也不會相信燕飛會蠢得任人關進堅固的鐵籠里去。
另一聲慘呼在近處發出,燕飛因散掉真氣,再沒法判斷慘叫傳來的位置。
他的眼模糊起來,手足乏力,呼吸從輕柔轉為重濁,效果之佳,是他事前沒有想過的。
他這散功秘法全出於臨時的自創,關鍵處在於他曾有兩次進入胎息假死的經歷。
當處於胎息的情況下,他口鼻呼吸之氣斷絕,心臟的跳動減至若有如無,經脈之氣消失無蹤。
憑丹劫為安世清驅除丹毒的過程里,他從安世清處進一步明白胎息是道家修練的法門,令自己回覆至胎兒在母體內的先天狀態,當這樣的情況出現,自可暫時散掉真氣。
燕飛當然不可以真的進入胎息的狀態,否則後果難測。他只能把自己保持在進入胎息前的境界,但應已足夠應付尼惠暉。
一陣勞累侵襲全身,燕飛感受到「凡人」的滋味,身體不由蜷曲起來,雙腳還抽搐了兩下。
慕容德的聲音在囚籠旁道:「這是最後一輛囚車。」
燕飛勉強睜目瞧去,看到的只是車旁幢幢人影。
燕飛根本沒法作出有效率的思考,還生出厭倦欲睡的感覺。
尼惠暉的聲音終於響起道:「可以放他們走了!真奇怪!這該是燕飛入城的唯一機會,難道他真的走了嗎?」
囚車隊又再起行。
燕飛心叫僥倖,忙運功令自己「復甦」過來。
夜窩子的茶鋪內,劉裕和安玉晴對坐一角。
鋪內除他們外只有三桌客人,安寧而清靜。
安玉晴透過重紗默默地打量他,忽然道:「劉兄因何到邊荒集來?」
劉裕為之愕然,心忖難道面對面她仍不知道自己身懷心佩?那為何她又直追到邊荒集來呢?劉裕苦笑道:「我是避禍來的。」
他沒有解釋下去,對方也沒有尋根究底。
安玉晴淡淡道:「誰殺死奉善呢?」
劉裕愕然道:「安小姐何時抵達邊荒集的呢?為何對邊荒集的情況如此清楚?」
安玉晴道:「我來四天了,劉兄因何要問?」
劉裕聽得呆了起來。
他到邊荒集只有兩天時間,這麼說,安玉晴該是在廣陵見過他後,立即兼程趕來,否則不會比他早兩天到邊荒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不是在追尋心佩嗎?為何比任青媞更早離開廣陵?且看她的神態,似對心佩一無所感。
任青媞是否在騙自己呢?細想又不像如此,她沒理由把千方百計得來的寶物交給自己的,除非是逼不得已。
有關心佩的事,透出了耐人尋味的感覺。
忍不住試探道:「任青媞到邊荒集來了嗎?」
安玉晴道:「我暫時沒空去理會她,你仍未回答我的問題,是誰殺奉善呢?」
劉裕為隱瞞心佩,對她已存歉疚之心,更不願在此事上瞞她。答道:「照我們估計,殺奉善的該是彌勒教的妖人,甚或是竺法慶和尼惠暉其中之一親自出手,否則憑奉善的功夫怎都有逃命的本領。」
安玉晴緩緩搖頭道:「該不是他們任何一人。」
劉裕並沒有把她的判斷放在心上,嘆道:「安小姐可知奉善可算是我的戰友,那晚在廣陵見過小姐後,奉善來找我,希望與我在邊荒集連手截擊竺法慶。」
安玉晴愕然道:「竟有此事,那你到邊荒集來便不是避禍,而是與奉善合作,阻止彌勒教到南方去。」
劉裕苦笑道:「避禍是誇大了點,避風刀霜劍則是確有其事,此中牽涉到謝家和司馬道子的仇恨,北府兵的內部鬥爭,安小姐恐怕沒興趣聽。」
安玉晴點頭道:「算你沒有撒謊吧!不過殺奉善的肯定另有其人,不會是竺法慶或尼惠暉,前者仍未到出關之期,尼惠暉則尚未踏足邊荒。」
劉裕一呆道:「小姐如何知道的呢?」
安玉晴不答反問道:「劉兄可知我為何在來邊荒集途上,專誠到廣陵去見你?」
劉裕心忖你不是為追任青媞直追至廣陵去嗎?當然沒說出來,道:「願聞其詳!」
直至被關入囚牢,燕飛仍找不到脫身的機會。
燕人顯然對這批戰俘非常重視,這位於滎陽城東南角的大牢被嚴陣以待,燈火通明,以百計的牢卒守在兩旁,虎視眈眈。
交收過程更是一絲不苟,每名戰俘逐一脫衣搜查,幸好燕飛把隨身物品與蝶戀花藏在官道旁的樹林內,否則這時就要頭痛。
滎陽大牢該是缺乏囚衣,仍讓眾囚穿回舊衣,分批關進牢房去。
燕飛的牢房約兩丈見方,沒有窗戶,只在牢頂高處開有一個帶鐵柵的天窗,窄小得縱然拆去障礙,亦沒法讓人鑽出去。
牢房只有一道鐵門作出入口,設有窺孔,還有隻可從外邊打開的蓋子,牢卒可以隨時向里看,囚犯們卻看不到外門廊道的情況。
牢房一角放著一個桶子,大小方便均要憑此解決,條件的惡劣可想而知。
十二名戰俘便這樣擠在沒有床鋪,陣陣異味的牢房裡,人人冷得直發抖,如此下去,恐怕不用幾天便要悶死或凍死。
燕飛靠牆坐著,心叫倒霉。
燕人當然不是要把這批人折磨至死,而是在瓦解他們的意志,到明天銬問時會輕鬆得多。
他摸著身後牆壁,感覺著花崗石的堅硬,如此牢房,即使以他的能耐,也難以破壁而去,何況他根本不打算這般做。
牢房的戰俘安定下來,開始以氏語交談起來,令燕飛曉得他們是被俘的氐兵。
氐秦帝國雖告崩潰,但在關中余勢仍在,能從他們身上弄清楚關內的情況,對慕容垂當然重要。
而他如何脫身呢?燕飛大動腦筋,仍苦無良策。
最下之策,當然是被捉去審問時乘機越柙,但亦因而暴露行藏。
另一個方法是憑超卓的真勁從裹面打開鐵門的鎖,不過能否辦到實沒有十足把握,且須先弄昏囚室內所有戰俘,更難過的一關是如何從鐵門走出去卻又不驚動把守牢房的燕兵。
正思忖間,忽然感到氣氛有異。
抬頭瞧去,十一名牢友全聚在另一邊,人人目光不善地盯著他。
燕飛心叫不妙,他雖略懂氐語,卻在剛才沒有留心聽他們說話,現在雖然想到他們在談論自己這個陌生人,卻悔之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