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第一章 肉體交易

屠奉三在內堂單獨接見慕容戰。

坐好後,慕容戰神色凝重的道:「我剛接到苻堅的死訊。」

屠奉三每天都在等候這消息的來臨,可是當此事傳入耳內,仍忍不住心神遽震。

苻堅之死,顯示一種新的形勢降臨北方,也直接影響南方的大局,天下再不是以前的天下。苻堅的喪亡,正是天下由統一走向大亂的分水嶺。

接著慕容戰向他詳述苻堅因被慕容沖攻陷長安,不得不逃到五將山,致被姚萇殺害的情況道出。

屠奉三沉吟片晌,訝道:「慕容當家的族人既進佔長安,關中的控制權等於落到你的族人手上,為何你卻似是一副憂心忡仲的樣子呢?」

慕容戰頹然道:「正因我明白慕容沖,更明白我的族人,所以我才曉得形勢不妙。可惜慕容泓於入長安前不幸戰死,否則形勢可能完全兩樣。」

屠奉三搖頭道:「我仍然不明白。」

慕容戰似找到吐苦水的好對象,不厭其詳的解釋道:「這可分領導者和族人心愿兩方面作解釋。首先是繼慕容泓成為我族統帥的慕容沖,因少年時曾受大辱於苻堅,所以對氏人有切齒之恨,心中充滿仇恨的怒火,佔領長安後竟放縱手下,大肆殺戮搶掠,弄得舉城恐慌,人民紛紛逃亡,大失人心。」

屠奉三一呆道:「慕容沖竟是如此的一個蠢人,真教人意想不到,如此豈能守得住長安呢?」

慕容戰嘆道:「縱使沒有慕容沖的倒行逆施,我族的人仍無心安頓於長安。這方面要從我們大燕被苻堅破滅時說起,當時苻堅將我族四萬戶二十餘萬人遷往關中,由那時開始,我族便一直渴望有朝一日能重返大燕故地,重建燕國。所以對我族來說,關中只是供搶掠之地,而非安居之所,人人希望重返故地,完成苦待多年的宏願。在這種情況下,慕容沖縱使想以長安為爭霸天下的據點,亦難以堅持。」

屠奉三愕然道:「大燕故地已盡被慕容垂收歸旗下,你們豈非有家歸不得,而關中卻被慕容沖攪得一塌糊塗,豈不是進退兩難?難怪你老哥愁眉不展。」

慕容戰道:「在邊荒最明白我的人是你,我更當你是我的朋友。以現時的形勢論,北方最強大的三股勢力分別是慕容垂、姚萇和我族的慕容沖,可是若依照現在形勢的發展,根本沒有人能與慕容垂爭鋒,不論在實力上和戰略上,慕容垂都佔盡優勢。」

屠奉三點頭道:「你比我更清楚北方的形勢,得出這樣的結論當然有一定的理據。」

慕容戰道:「關中是氐秦帝國的根據地,苻堅雖被殺,可是苻秦勢力仍在,誰要在關中稱王,必須把氐人原有的勢力連根拔起,如此豈是可輕易辦到。以聲望論,不論我族的慕容沖又或姜族的姚萇,均遠及不上苻堅,所以苻堅的後人只要打著為苻堅復仇的大旗,已可號召關中豪強協同作戰。慕容垂最明智的一點,是擁重兵穩守關外,不但阻截我族東返故國之路,還逼得關內諸勢力拚個你死我活,各個俱傷,再由他從容收拾殘局。」

「砰!」

屠奉三拍桌道:「好一個慕容垂,到此刻我方明白為何他不入關中,反屯兵滎陽,遙控洛陽。」

又嘆道:「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人攻打洛陽,都要應付他從榮陽調來的援兵。嘿!你老哥現在有什麼打算?」

慕容戰沉聲道:「事實上我一直不看好慕容沖,只沒有想過他可以做出如此蠢事來,現在敗勢已成,只看能捱至何時,我可以做什麼呢?」

屠奉三沉吟不語。

慕容戰試探的低聲道:「屠當家是否想到我腦內想的東西呢?」

屠奉三目光灼灼的朝他望來,道:「你也在想千千小姐嗎?」

慕容戰心情沉重地點頭,道:「照目前的形勢發展,慕容垂該無餘暇對付我們邊荒集,可是一旦讓他收服關中,將是邊荒集大難臨頭的一刻,慕容垂一向的作風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不過在他統一北方之前,形勢未穩之際,我們或許仍有機會,救回千千主婢。」

屠奉三雙目神光閃閃,同意道:「只要慕容垂肯離開滎陽,我們的機會便來了。」

接著仰望屋樑,有感而發的道:「我屠奉三現在再無所求,只希望能在邊荒集安身立命,假若我們真的可以把千千小姐迎回邊荒集,你道慕容垂會有怎麼樣的反應呢?」

慕容戰毫不猶豫道:「我曾向千千許諾除非我死了,否則絕不讓任何人傷害她。所以我是義無反顧,不會計較任何後果的。」

屠奉三欣然道:「好漢子!我屠奉三可以捨命奉陪,不過在邊荒集和你我同樣想法的人,隨著時間的過去愈來愈少了。」

慕容戰道:「別人怎麼想我沒有興趣去理會,此更是我為族人盡點心力的唯一方法。橫豎遲早慕容垂會回來攻打邊荒集,此事避無可避,哪可以還有這麼多顧慮?」

又訝道:「我很了解自己,常常會憑一時好惡去作決定。可是屠當家過去予人的印象,從來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現在卻拍胸口說出捨命奉陪之語,這該不符屠當家一向的行事作風吧!」

屠奉三凝望他好半晌後,雙目忽轉溫柔,射出緬懷的神色,平靜的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會為一個地方而改變,更沒有想過為任何人而改變。一直以來,我都奉行弱肉強食的規條,只講利害,方可以在這亂世生存下去。可是當我在邊荒集第一眼見到紀千千,她卻勾起我深埋多年的某一種感覺。到現在我還弄不清楚當時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卻曉得從那一刻開始,一切都不同了。以前對我絕不會有任何影響的人或事,偏可觸動我的情緒。現在我覺得自己始是有血有肉地活著,生命充滿意義。似這麼一番的肺腑之言,以前我是絕不會向任何人傾訴的。」

慕容戰想起初會紀千千時的驚艷感覺,點頭道:「我明白!不過揭開人為的保護罩子後,是否也帶來痛苦呢?」

屠奉三嘆道:「所以我才說有血有肉。紀千千犧牲自己的行為,更深深打動我,開闊了我的視野。以前我最尊敬的人是桓沖,現在我最尊敬的人是紀千千。在邊荒集生活的感覺非常古怪,人人抱著過一天算一天的心態,可是那種醉生夢死的感覺卻似可永遠持續下去。

做人必須有個明確的目標,生命方有意思。在來邊荒集前,我的目標是要助桓家成為天下之主,可是桓玄卻不住的令我失望,現在我對他已心灰意冷。我現在的目標是以慕容垂作對手,他劫走千千主婢嗎?我便要把她們迎回來,這令邊荒集多上一重不同的意義,也使我在邊荒集活得更痛快。」

慕容戰啞然笑道:「你對桓玄失望,我卻對慕容沖失望,現在剩下的只有邊荒集。我和你的生死哀樂均已與邊荒集分不開,而邊荒集的榮辱卻在於千千主婢能否安返邊荒集,這不是蠻有趣的遊戲嗎?」

屠奉三沉聲道:「現在我們只有靜心等待,作好一切準備,當機會來臨時,將是我們出擊的一刻。」

慕容戰伸出雙手,和他緊緊相握。

燕飛俯頭看著溪水反映的臉容,差點認不出自己。

這處離開滎陽不到半個時辰的腳程,他的心情亦不由緊張起來。從平城到這裡不知不覺走了十多天路,他的俊臉長出了長長的須髯,遮蓋了他大部分的容顏,成為最好的掩飾,即使熟悉他的人,驟眼也認不出是他。

從高彥處他曉得滎陽城正處于軍管和高度戒嚴的狀態下,只許持有通行證的城民進出,其它人不論任何理由,一律被拒於城門外,所以只能設法偷偷進去。

以他的身手,要進入有燕國精兵把守、城高牆厚、兼有護城河環護的軍事重鎮,仍是非常頭痛的一回事。

加上他外型體態均異於常人,縱使弄到通行證,恐怕依然沒法過得城防一關。

他將頭浸入溪水裡去,冰涼的感覺令他精神一振,不過仍沒法減輕他因苦思入城之計而來的沉重感覺。看來只好弄清楚情況後,再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慕容垂微笑道:「詩詩的情況大有改善,我看只要好好休息,她很快可以復原。」

紀千千與他並肩步出內堂,神色平靜地道:「有勞大王關心,千千會好好照顧小詩的。

噢!」

她的目光落在擺放在內堂一角的五弦古琴處,此琴造型別緻,木質精瑩通透,隱泛紅光,最妙是放置的琴幾木質如一,互相襯托,予人絕配的奇妙感覺,一看便知非是一般凡品。

慕容垂欣然道:「此琴名「流水」,幾名幽谷,乃得自洛陽的深宮內苑,據懂琴的說,此琴該是大漢赫赫有名的琴師叔蔡的傑作,這方面千千應比我這門外漢在行。」

紀千千讚歎一聲,移坐到琴前的蒲團處,舉起纖美的玉手輕撫古琴,旋又若有所思的收起雙手,目光投往坐在古琴另一邊的慕容垂,柔聲道:「統一北方的機會已出現在大王眼前,大王何不把心神用於國家大業上,卻要為千千徒費心神呢?」

慕容垂絲毫不以為忤,淡淡道:「對我慕容垂來說,千千和統一大業,兩者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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