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第十二章 火劫水毒

燕飛睜開雙目,漫空雨絲從天上灑下,把山區轉化為煙雨迷濛的大地,遠處隱見山巒南面起伏的丘陵平野。

如不是他生出感應,曉得安世清從冥坐里醒過來,他可以如此坐上多一天,直至完全復元。

不過出乎他意料之外地,經過半晚靜修,他的傷勢已好得七七八八。

果然不出他所料,秘道石階往下二十多級後,往橫延展百丈,穿過孤絕崖下的泥層區,把他們帶到置身的巨岩來。岩石嵌在山坡處,林海幡然淆亂,雖仍是沒路可通,但當然難不倒像他們般的高手。

兩人身負重傷,不敢在深夜下山,於是盤膝打坐,直至此刻。

燕飛朝在岩石另一邊打坐,距他只有丈許的安世清瞧去,後者正把目光投往遠方,臉上現出失意傷感的神情。

他的傷勢顯然也大有好轉,對燕飛的注視生出反應,嘆道:「我完了!安世清完了!竟鬥不過你這毛頭小子,天下再沒有我的份兒,再沒有人把放我在眼內。」

燕飛心忖他心內又不知在轉什麼鬼念頭,然而不論他裝出任何姿態模樣,再不會輕易信他。

道:「為何要殺我呢?」

安世清仍沒有朝他瞧來,心灰意冷的道:「我不是說過嗎?因為你看過天地佩合壁的情況。」

燕飛不解道:「可是我未見過心佩,看過又如何呢?難道在缺少心佩的情況下,我仍可尋到《太平洞極經》嗎?」

安世清淡淡道:「因為你不明白,心佩只是一片平滑如鏡,沒有任何紋樣的玉石,所以天地佩大有可能載的已是尋寶全圖。」

燕飛愕然道:「為何肯告訴我這個秘密?」

安世清終於朝他瞧來,眼中射出說不盡的落泊無奈,語氣卻平靜得似在說別人的事,道:「因為我已失去雄心壯志,又見你不念舊惡,所以感到和你說什麼都沒有問題。唉!我已十多年沒有機會和別人談心事。」

燕飛領教過他的反覆無常,對他深具戒心,忍不住截其破綻道:「令千金呢?你難道從來不和她談心事嗎?」

安世清現出苦澀的表情,道:「玉晴自六歲便隨她娘離開我,到近幾年才時來看我,雖只是一峰之隔,可是我已十多年沒見過她的娘。」

燕飛一呆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何事?因何弄成這樣子?嘿!我只是順口一問,荒人本不該理別人的私隱的。」

安世清目光移回細雨漫空的林濤,無限欷噓的道:「是我不好!終日沉迷丹道,終於闖出禍來,中了丹毒,不但性情大變,行為思想更變得離奇古怪,時生惡念,道功也因而大幅減退,不論她如何勸我,我仍是死性不改,她遂一怒帶玉晴離我而去,搬到另一山頭結蘆而居,還有出言如我敢踏足她的山頭半步,立即自荊唉!我安世清一生人,只有她能令我動心,只恨我不懂珍惜,白白錯過皇天對我的恩賜。」

燕飛心忖這才合理,安世清之所以如此「名不符實」,皆因煉丹煉出岔子,他的話亦解釋了因何安玉晴的氣質才情與他有著天南地北的分別。

乘機問道:「老哥的心佩怎會落在逍遙教的妖后手上呢?」

安世清愧然道:「是我不好,中了此妖女之計,見她昏迷在山腳處,竟對她起了色心,被她耍得團團轉的,致失去心佩。我不是要為自己脫罪,一切全是身上丹毒累事,令道心失守,個中情況,我不想再提。亦因為此事激發我解除丹毒的決心,所以到這裡來尋丹劫。自老頭子死後,丹劫便不知所蹤,我總懷疑丹劫是收藏在孤絕崖上。」

又往他望來,道:「你怎會曉得丹劫呢?是否真的藏在你身上。唉!勿要以為我在耍手段,我現在對任何事都心如死灰,縱使得到丹劫又如何?老頭子辦不到的事,我恐怕更不行,根本沒有人能馴服丹劫。」

燕飛聳肩道:「丹劫給我吞服了!」

安世清劇震失聲叫道:「什麼?」

燕飛遂把事情說出來,不忍瞞他。

聽罷後安世清現出哀莫大於心死的神色,點頭道:「現在我可以死了這條心,回雲霧山終老,從此不踏入江湖半步,以免丟人現眼。」

又道:「老弟若有事要辦,請便,我還想在這裹坐一回兒,想點東西。」

燕飛微笑道:「我有一個古怪的主意,老兄找著我,不等於也找著丹劫嗎?且是不用馴服的活丹劫。」

安世清二度劇震,朝他呆瞪。

燕飛道:「要不要試試看?」

燕飛雙掌按在安世清背上,問道:「何謂丹毒?」

安世清答道:「丹有內丹和外丹之分,我之所以被人稱為丹王,正因把內丹外丹合而為一,相輔相乘。而不論爐鼎藥石、煉丹修真,說到底仍是「水火之道」,火之極為「劫」,水之極為「毒」。丹劫丹毒,實為煉丹失調的兩個極端,這樣說老弟明白了些兒嗎?」

燕飛恍然道:「老哥要找尋丹劫,正是要以劫制毒,對嗎?」

安世清嘆道:「比起丹劫,我體內的丹毒根本微不足道,所以不存在誰能制服誰的問題。

最大可能是我服下丹劫後,立即化作飛灰。不過若你是我,嘗過多年被丹毒戕害的滋味,也寧願痛快地被天火焚身而亡。」

燕飛的真氣已在他體內經脈周遊一遍,發覺此老道道功深厚,卻沒有絲毫異樣處,訝道:「老哥體內情況很正常啊!」

安世清苦笑道:「因為我施展了鎖毒的秘技,把改變了我一生的丹毒密封于丹田之內,也分去了我至少三成功力,令我有些最得意壓箱底的本事也無法從心所欲。」

燕飛道:「老哥須解封方成。」

安世清嘆道:「待我交待後事再說吧!」

燕飛嚇了一跳道:「不是這般嚴重吧?」

安世清道:「比我說的更嚴重,每到一段時間,丹毒會破禁而出,在我成功再次把它密封起來前,折磨得我死去活來。如此情況近兩年來愈趨頻密。在過去的六個月,丹毒曾三次破掉我的禁制,最接近的一次我僅可險勝,所以如現在自行解封,而你又幫不了我,我肯定再沒有能力且沒有鬥志去對付它。所以當你發覺我的頭臉開始冰化結霜,千萬勿要猶豫,立即把我了結,免得我白受十多天活罪。」

燕飛心中喚娘,雖說安世清面對是另一種極端,但也可從自身焚心的痛苦去體會他的苦況。正因丹毒的威脅,不但使堂堂丹王變成反覆自私的小人,更令他部分功力因要分去壓抑丹毒而大幅減退。

忙道:「且慢!」

安世清道:「遲和早還不是一樣嗎?是好是歹都要試一次。」

燕飛道:「我有個直覺,如你就那麼解開禁制,讓丹毒洪水缺堤般湧出來,不但你會喪命,我恐怕也難逃毒劫之災。」

安世清道:「怕什麼,你見情勢不對,便運勁把我震下岩石,保證你全然無損。別忘你是活的丹劫,對丹毒有比任何高手更強的抗力。」

燕飛道:「我如是這種人,根本不會冒險為你驅除丹毒。所以現在我們是命運與共,不論是生是死,我也會堅持到底,不成功誓不休。老哥明白嗎?」

安世清默然片刻,道:「若我可以為玉晴作主,我會把玉晴許給你,不但因玉晴是我安世清最大的驕傲,更因你這種人舉世難求。哈!當然她只會聽她娘的話,而不會聽我的。哈哈!你有什麼好提議?」

燕飛道:「你禁制約束丹毒,便如堤壩規限狂暴的洪流,如若能只開一道水閘,我便大有機會引導有節制的丹毒寒流,游遍你全身經脈後,再轉入我的體內去。丹毒泄出之時,你我合力化寒為熟,然後融渾在本身的真氣內。這叫以劫馴毒之法,老哥認為行得通嗎?」

安世清沉吟道:「你的辦法不但有創意,且是匪夷所思。只恨我仍沒有開水閘的本領,只有堤壩全面崩潰的後果。」

燕飛笑道:「只要你有能力護堤便成,我的真氣會深入你丹田之內,找到堤壩,再開閘導水。嘿!準備哩!」

安世清忙嚴陣以待,道:「來吧!」

劉裕呆立艙窗前,看著穎河西岸在日落下迷人的美景。

叩門聲響。

劉裕道:「請進!」

宋悲風來到他身後,道:「心情如何?」

劉裕道:「好多哩!」

請宋悲風坐好後,在小几另一邊坐下來。

宋悲風道:「我為你設身處地把所有事情想了一遍,認為你最好把與妖后的關係,向燕飛說個清楚。如你發覺很難開口,我可以代你向他解釋。」

劉裕苦笑道:「見著他時再說罷。」

宋悲風道:「你和淡真小姐仍有聯絡嗎?」

劉裕心頭立即湧起百般滋味,頹然搖首。

宋悲風嘆道:「我明白你的心情,高門寒族之隔已持續近百年,非是任何人力可在短期內改變這種根深蒂固的傳統。王恭更是高門裡的高門!唉!」

劉裕低聲道:「宋叔放心,我曉得自己是什麼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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