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第八章 雁門平城

在午後的陽光里,燕飛、龐義和高彥三人馳上一處高坡,看著半里許外陽光燦爛下的一座城市。一條大河從城東流來,朝東而去。

表面看一切和平安逸,通往城市的道路商旅往來,沒有任何戰火迫近的氣氛。

高彥皺眉道:「這是哪座城池?千萬不要是中山,慕容垂的賊巢。」

燕飛搖頭道:「大燕的首都中山在此城東面不到百里之處。此城名雁門,是長城內兩座大城之一,另一邊是平城,均為兵家必爭之地。」

龐義喜道:「我們不是很快可以出長城嗎?他奶奶的!長城我聽人說得多哩!卻從未親眼見過,現在終於可以大開眼界。」

燕飛嘆道:「你找對了我這個引路的人。我整個少年時代,便徘徊於長城內外,長城有點像我的故鄉。」

高彥笑道:「哪有人把長城當故鄉的,想起長城,只有想到你攻來我攻去。究竟你真正的故鄉在哪裡呢?」

燕飛道:「假若你拿同樣的問題去問拓跋珪,他會口若懸河地把民族的歷史說給你聽,我和他是不同類的人,對這方面不大放在心上。我們發揚的起源地,好像是嫩江東北,額爾古納河流域附近的地方。後來我們的代國被苻堅所滅,部族瓦解,苻堅把我們的族人分散,強迫安置於長城內平城和雁門間的地區,並且派遣官員監視,硬要我們從事農業生產,向大秦帝國提供糧食。」

龐義道:「苻堅出身自游牧民族,比任何人更明白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擴張和侵略天性,所以想出這個逼游牧民轉型的控制手段,確是了不起,且是一石二鳥。」

高彥道:「強迫你們從馬上移往田閭工作,肯定非常不好受。」

燕飛道:「何止不好受,簡直是奇恥大辱,遂令族中有志者群起偷出長城,佔據盛樂,繼續我們原有的生活方式。當然亦有怕死的留下來。」

高彥道:「你們不怕苻堅氣惱嗎?」

燕飛神色一黯道:「所以苻堅派出慕容文突襲我們在盛樂的營地,族人一夜間死傷過半,而我和拓跋珪從此開始流浪的生活。」

龐義隱隱猜到燕飛於此役與慕容文結下血仇,導致後來燕飛於長安大街公然刺殺慕容文,轟動天下。忙岔開問道:「拓跋珪的根據地盛樂離這裡遠嗎?」

燕飛道:「我們經平城出關,往西北走兩天,便可以到達盛樂。」

高彥喜道:「原來盛樂如此接近長城,難怪慕容垂顧忌你的兄弟拓跋珪。從盛樂到慕容垂的賊巢中山,該在十多天的快馬路程內。如你的兄弟肯直搗慕容垂的老巢,我們的機會來哩!」

燕飛道:「事情豈會是如斯簡單,我們試試入雁門城,順道打探消息,好好睡一晚,明早起程如何?」

兩人轟然答應,隨燕飛馳下坡去。

廣陵城。

劉裕心情苦惱,渡日如年,輿謝玄更是失諸交臂。

在他到廣陵的前三天,謝玄離開廣陵,避往離東山不遠的始寧縣,在謝家的物業始寧山莊平靜地渡過他最後的日子。

沒有謝玄的照拂,劉裕變回尋常的北府兵小將,入住軍舍,處處受到軍規的管轄。他的頂頭上司仍是孫無終,可是劉牢之親下嚴令,劉裕任何特別的行動或出勤,必須經他親自批准,不能我行我素。

劉裕三次通過孫無終向劉牢之請批往見謝玄,均被劉牢之斷然拒絕,以劉裕的沉得住氣,終亦不由首次對劉牢之生出恨意。差點就想那麼一走了之的去見謝玄,幸好給孫無終苦苦勸阻,方打消這可令他負上逃兵大罪的魯莽行動。

更痛苦的是何無忌也隨謝玄一道去了,想找個人傾訴也苦無對象。

唯一可堪告慰者是他多番出生入死的努力並沒有白費,特別是光復邊荒集一役更為他爭得很大的聲名威望。在年輕的北府兵將士里,他不單被視為英雄,還代表著北府兵新一代的希望。

這天黃昏回到西門軍舍,與他一向友善同屬孫無終旗下的校尉魏泳之來找他,神秘兮兮的道:「孔老大今晚請你賞臉吃一餐便飯,你千萬勿要拒絕,否則連孫爺也很難向他交待。」

孔靖是廣陵富甲一方的大豪,且是廣陵幫的龍頭老大,在揚州極有影響力,與孫無終一向稱兄道弟,劉牢之也要賣他的面子。照道理以這樣的一個人,該對自己這小小副將看不上眼。

劉裕戒備的道:「他幹嘛要找我?」

魏泳之不耐煩的道:「見到他不就什麼都清楚嘛!他又不會吃人的。快沐浴更衣,我在大門等你。」

劉裕道:「此事須否知會孫爺呢?」

魏泳之沒好氣道:「孫爺還不夠忙嗎?要來管我們和誰吃飯。是否要我扮娘兒幫你擦背?」

劉裕無奈依言去了,到出得軍舍大門,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光。

劉裕問道:「到哪裡去見孔靖?」

魏泳之道:「當然是他開的醉月樓,他會在最豪華的廂房招呼你,我是沾你的光,方有這個機會。」

劉裕訝道:「孔靖要見我,何不通過孫爺,卻偏要通過你這種低級小將呢?」

魏泳之笑罵道:「我橫的豎的也是個校尉,還不夠資格嗎?孫爺不是不知道,只是詐作不知道。依我看此事孫爺是不宜插手。」

劉裕愈發感到約會的神秘性,不由好奇心大起。

魏泳之湊到他耳旁壓低聲音道:「有王恭的消息,你想知道嗎?」

劉裕一顆心兒不禁忐忑跳動,為的當然不是王恭,而是他的女兒王淡真。不過他是機靈的人,見魏泳之故意強調是有關王恭的消息,擺明另有用意。忙裝作若無其事的皺眉道:「你說得真奇怪,任何消息我都感興趣,並不在於是關乎某個人。」

魏泳之哂笑道:「不要裝蒜哩!彭中那小子告訴我,那晚他遇上你時你正和王恭的漂亮女兒走在一道,彭中說你和王淡真神情曖昧,還以為別人看不破嗎?」

劉裕大窘道:「休要聽彭中胡說。」

魏泳之大笑道:「我本來還半信半疑,不過這十多天來每晚拉你去逛窯子都給你推三推四的,便知你想高攀人家的干金之女了。」

劉俗苦笑道:「那有這回事,我從來都有自知之明,好哩!快說有什麼消息是關於王恭的?」

魏泳之仍不肯放過他,笑道:「好吧!念在你一片痴心,就放些消息給你。王恭昨天從荊州江陵趕回來,立即找劉大將軍密談整晚,看來快有重大事故發生哩!」

劉裕心中翻起滔天巨浪,王恭到江陵去,不是見桓玄便是見殷仲堪,而以後者可能性最大,因為兩人關係密切。

在桓玄和謝玄外,王、殷兩人乃建康朝廷外最有實權的大臣,他們秘密會面,肯定是有要事商量。觀之王恭見過殷仲堪後,立即匆匆趕來找劉牢之,更可窺見事情的詭秘。

道:「你怎會曉得此事呢?」

魏泳之道:「我剛負責守城門,你猜我是否知道呢?」

指著前方笑道:「到哩!」

劉裕生出泄氣的感覺,沒有謝玄的提攜,他根本沒資格參與北府兵的軍事機密,只能當個聽命的小將。劉牢之肯保住他性命,不讓司馬道子或王國寶幹掉他,已屬萬幸,更遑論其它。

暗嘆一口氣,隨魏泳之登上醉月樓。

大司馬府,書齋。

桓玄喝著香茗,聽首席心腹謀臣侯亮生向他提策獻謀。

侯亮生坐於他案前下首意興飛揚的道:「亮生此計,是關於主公小名靈寶的觸類旁通,如此方可以使人入信。」

桓玄興趣盎然的道:「快說給我聽。」

侯亮生欣然道:「就在一個盛夏之夜,當時夜空滿天星斗,主公的娘親司馬氏與幾個婦道人家在中庭納涼之際,忽然一顆拖著火尾的流星從天空急速落下,墜入銅盆水中,在水內變成二寸許大的火球,晶瑩光亮,非常可愛。眾人爭相用水瓢撈取,卻被主公娘親搶先得到,一口吞下,就此有孕。到第二年春天,一日主公娘親房中異光照得滿室通明,香氣四溢,就在這時刻主公娘親誕下主公,故此取名靈寶。」

桓玄拍案叫絕道:「想得好!若能令此故事廣為流傳,對我他日登基會大有幫助。」

兩人再仔細商量,擬妥細節後,桓玄把屠奉三先後送來的兩封密函予侯亮生過目,然後道:「亮生怎麼看?」

侯亮生沉吟片刻,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皆因屠大人當時身在邊荒集,比我們更清楚當時的情況,所以沒有配合主公派去的部隊,是情有可原。現在證之屠大人能於邊荒集立足生根,實沒有負主公之所託。」

桓玄道:「可是我總有不妥當的感覺。」

侯亮生道:「那是因為屠大人能容忍大江幫分邊荒集的一杯羹,而大江幫目前是我們統一南方的一個障礙。」

桓玄欣然道:「亮生是最清楚我心意的人,所以我決定發出指令,命奉三把江文清的首級送來。」

侯亮生點頭道:「此不失為證明屠大人仍對主公忠心耿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