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第四章 功成身退

屠奉三在荊州乃家喻戶曉的人物,楊全期的人縱然未見過他,亦聽過他的名字。當屠奉三從邊荒集西門策騎馳來,報上名字,前鋒部隊的將領立即使人飛報在後方高地指揮的楊全期。

黑夜降臨大地,冷風刮過邊荒,天上層雲迭迭,似是大雨的先兆。

屠奉三並不是個喜歡以生命作賭注的人,更不會把自己投進絕境,若他沒有七、八成把握,定不會到這裹見楊全期,因為如對方翻臉動手,任他三頭六臂,也會在邊荒軍殺過來前被宰掉。

他清楚楊全期是怎樣的一個人。

假如對方是桓玄,他絕不會冒這個險,因為桓玄最愛冒險,只是殺了他屠奉三可惹得邊荒軍出集拚命這個誘因,桓玄隨時可犧牲他來爭取勝利。

桓玄就是這麼的一個人,自私自利,其它人只是他的工具。

四騎如飛馳至,領屠奉三往見楊全期,領頭的將領叫程鋒,是楊全期手下猛將,武功不俗。

程鋒客氣的道:「請屠大人解下佩劍。」

屠奉三毫不猶豫把劍連鞘解下,拋給程鋒,程鋒一把接著,順手交給手下,木無表情的道:「屠大人請隨末將來!」

策馬領路。

屠奉三跟在他馬後,接著是三名荊州戰士,此時他即使後悔,也沒法脫身了。

這個險他是不能不冒的,現在仍未到與桓玄反目的時候,開罪桓玄,不單會禍及他振荊會的兄弟,他的族人親友亦難逃大難。

在到邊荒集前,他一意改變邊荒集,可是當他融入邊荒集的生活方式後,方弄清楚是沒有可能改變邊荒集的,只能順著邊荒集的規矩來辦事。荒人已成為有別於天下任何地方的異類,品嘗著自由開放的成果,誰也不能令他們開倒車,放棄獨特的生活方式。

終於被改變的是屠奉三,而非邊荒集。

程鋒一言不發的在前方領路。

沿途所見的荊州軍陣勢森嚴,不愧是能在南方撐起半邊天、與建康和北府軍分庭抗禮的精銳部隊。不過屠奉三卻在他們鼎盛的威勢後,看出他們的疲倦和士氣低落,並不適合於此刻攻打邊荒集。

這是可以理解的。

楊全期的部隊勞師遠征,日夜趕路穿越邊荒到邊荒集來,元氣仍未恢複,邊荒集的變化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們面對的再不是烏合之眾,而是能力抗慕容垂和天師軍的雄師勁旅,現在更把強大的敵人逐離邊荒集。

程鋒馳上帥旗高懸的小丘。

楊全期在數名將領和數百親兵簇擁,正冷冷瞧著他。

屠奉三長笑道:「楊將軍別來無恙!」

楊全期大喝道:「停下來!」

屠奉三忙勒馬止步,事實上他也不得不停下來,因為前方的戰士人人舉槍持矛的將鋒尖向著他。

另各有十多人從左右搶出,把他團團圍著,戰馬受驚人立而起,幸好屠奉三騎功了得,牢牢控制座騎不逾越半步。

屠奉三不悅道:「我要下馬哩!是否須先得楊全期你批准?」

楊全期沉聲道:「收起兵器!」

屠奉三甩蹬下馬,目光掃過包圍著他的戰士,雙目神光閃閃,不但顯示出他沒有絲毫懼意,還看得人人心中發毛。

屠奉三在荊州威名極盛,開罪他的人,從來不會有好結果的。

楊全期搖頭嘆道:「屠奉三你今次來錯了,你既背叛了南郡公,投向荒人,便該永遠躲在邊荒集內。現在任你舌痹唇焦也休想可以打動我,念在一場交往,我只好把你縛回去交由南郡公發落。」

屠奉三心中暗笑,楊全期口上雖說得強硬,事實上卻是不敢殺死他。冷哼道:「若楊將軍如此魯莽,南郡公要治罪的絕不會是我屠奉三,而是你老兄。」

楊全期踏前一步,怒喝道:「大膽!死到臨頭,尚敢口出狂言。」

屠奉三負手前行,逼得攔在前方的戰士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好整以暇的道:「敢問楊將軍,我屠奉三如何背叛南郡公呢?」

楊全期略一錯愕,屠奉三又向他趨前兩步,離楊全期不到十步,隔著一群不知所措的親衛戰士。

楊全期身旁一名將領大喝道:「再敢踏前一步,教你血濺當常」

屠奉三銳利凌厲的目光只望定楊全期一人,對喝著他的將領看也不看的道:「以下犯上,該當何罪,說話者給我報上名來!」

那將領登時噤聲。

楊全期皺眉道:「屠奉三你勿要橫生枝節,如你仍效忠南郡公,好應在我軍抵達時,立即來與我們會合。」

屠奉三啞然失笑道:「我道是什麼事令楊將軍誤會,原來竟是如此。我倒要反問一句,若我真如楊將軍所言,掉轉槍頭,與楊將軍連手對付荒人,現在的邊荒集還有我們荊州軍的席位嗎?我更想請教楊將軍,在目前的情況下,楊將軍有多少攻陷邊荒集的把握呢?」

楊全期差點語塞,稍作思索後道:「屠大人是否在長他人志氣,我們荊州軍人強馬壯,更有兩湖軍在水路助攻,荒人則在大戰之後,人困馬乏,憑什麼來與我軍爭奪勝負。」

只聽他不再直呼屠奉三的名字,改口稱屠大人,便曉得他留有餘地,不願與屠奉三結下解不開的嫌隙。須知屠奉三自幼與桓玄有交情,又向得桓玄信任。今次桓玄派楊全期來邊荒集,只因認為屠奉三任務失敗,而非著楊全期來對付屠奉三。

屠奉三笑道:「楊將軍乃明智之人,當清楚荒人聯軍是否不堪一擊。至於聶天還,楊將軍勿要對他再存任何不切實際的期望,他能全身而退,已可還神作福。邊荒是荒人的地頭,他們早適應了邊荒的生活,對邊荒了如指掌,若非如此,現在佔領邊荒集的便該是燕軍和天師軍。」

楊全期默言不語,正深思屠奉三的話,而屠奉三說的正是眼前的事實,邊荒集已重歸荒人之手。

楊全期打量屠奉三片刻,沉聲道:「江海流已死,誰能與聶天還在水上爭鋒?」

屠奉三淡淡道:「江文清又如何?她的雙頭船隊比聶天還早一晚趁大雨闖過穎口,然後藏身於一道隱蔽的支流內。現在荒人沒收了黃河幫的三十多艘破浪舟,前後夾擊下,聶天還可以挺多久呢?」

又冷笑道:「我少有說這麼多廢話,一切只是為南郡公著想。你們現在全賴穎水運送糧資和弓矢兵器,只要大江幫截斷穎水交通,你們將沒一個人能活著回荊州去。楊將軍明白嗎?」

楊全期胸口急速起伏,顯是猶豫難決。

屠奉三哈哈笑道:「南郡公方面將軍不用擔心,我已完成他派下來的任務。請代我上報南郡公,我屠奉三會留在邊荒集,為他打好根基,從邊荒集賺取最大的利益。」

楊全期苦笑無語。

屠奉三知他意動,從容道:「我會修書一封,請楊將軍帶返荊州讓南郡公過目,保證他不會怪責楊將軍。楊將軍亦不必急於退兵,待弄清楚聶天還的確切情況後,方作決定如何?」

楊全期聽他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而事實上若聶天還被擊垮,他能全軍撤退已屬萬幸。

點頭笑道:「如此有勞屠大人哩!」

木寨熊熊起火,濃煙直衝雲霄。

聶天還立在指揮台上,目送天師軍的離開,卻是無計可施。

兩湖軍的損失並不嚴重,在天師軍採取聲東擊西之訐下,他們的人立即把糧貨從臨時碼頭送上戰船,駛往對岸。假如徐道覆向他發動全面進攻,他敢肯定可憑穎水佔盡上風。

可是徐道覆乃深悉兵法的人,收窄打擊面,集中兵力狂攻木寨。一擊成功,便揚長而去,如此的臨別秋波,確令聶天還難受。

二十五艘戰船在穎水上飄蕩,配襯著被烈焰吞沒的木寨,聶天還產生出無主孤魂的感覺。

邊荒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徐道覆忽然撤走?徐道覆的退兵是算計中的事,卻不是像眼前般不但可全身而退,還可以對他發動突襲。依照與楊全期的約定,只要與燕兵達成協議,楊全期會封鎖徐道覆的退路,再配合他的艦隊,務要令徐道覆全軍覆沒。

更令他憂慮者是自昨天開始,再沒有運糧船駛來,他派出的兩艘偵察船也一去無蹤。

沿岸設置的哨站亦音訊全無。

所有這些都不是好兆頭。

蹄聲在東岸響起,一騎快馬沿河奔至。

聶天還和指揮台上的五名將領,目不轉睛盯著從邊荒集回來的斥候兵,人人心中生出不詳的感覺。

斥候兵飛身下馬,跳上帥船,氣急敗壞搶上指揮台,在聶天還前下跪上報道:「稟告大龍頭,邊荒集已重入荒人之手,鐵士心當場戰死,宗政良率領殘兵逃返北方,黃河幫三十多艘破浪舟,全落進荒人手上。」

包括聶天還在內,人人聞訊色變。

這是沒有可能的,偏在眼前發生。

是夜天上層雲密布,星月黯然無光,唯只穎水河上飄蕩的戰船亮起燈火,反予人成為攻擊目標的危險感覺。

斥候兵續道:「天師軍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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