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第七章 心有靈犀

燕飛從混沌里醒轉過來。

他完全失去對時間的感覺和意念,千百年的時間可以只是彈指之間的長短。

被孫恩重創後他並沒有失去意識,卻斷絕了對人世間的接觸,人世只像一個遙遠的夢,不過他曉得自己至深愛的女人,正在那裡面對可怕的危險,這唯一的記憶令他堅持回去,絕不放棄,不可以就此死掉。

唯一可以救他的是金丹大法,且須是最高層次的金丹大法。

於是他陷進胎息的狀態里,一切重歸先天的本體,與天地宇宙一同神遊,直至金丹運轉,令他不但立即霍然而愈,且整個人有煥然一新的暢美感覺。

燕飛暗嘆一口氣,心忖道:「終於回來了。」

他逐步地重塑受到孫恩致命一擊前的記憶。

忽然間,他明白為何會輸給孫恩。

他及不上孫恩「心無罣礙」的心境,因為他仍放不下紀千千。說句老實話,他與孫恩的差距非是遙不可及,而正是對紀千千那一點點的挂念,令他縛手縛腳,無法平反敗局。

幸好大難不死,更令一切都不同了,把踏了半步進鬼門關那隻腳拔回來後,他的金丹大法終臻達初成的境界。

他的靈覺以倍數地加強。

就在這一刻,他感應到紀千千。燕飛福至心靈,想到是因紀千千正強烈地思念他,故令他感覺到她。

「千千啊!燕飛並沒有死!」

下一刻,他感到自己宛若坐在車廂里,正透過車窗看出去,外面是丘原的美景,有一株特別高的老松,形像古怪,成為他如夢如幻般視野的焦點,其它一切模糊起來。

耳鼓似還聽到大隊人馬行軍的輪聲蹄響。

燕飛劇震一下,完全清醒過來。

壓在他身上厚達五尺的泥層,岩漿般向上噴發,燕飛整個人從泥洞中乎升起來,回到光天化日下的現實,從容不追的落在旁邊的草地上。

陽光從密林頂斜灑下來,已是日暮時分,蝶戀花仍安然掛在背上,身上泥層紛紛落下。

他沒暇去想誰把他送到這裡來?為何會把他埋葬?因為他清清楚楚知道邊荒集已失陷了,紀千千還被敵人擄走,強迫她北上。適才的情景,是邊荒集北面里許外一處地方,他認得那株怪松。當他感應到紀千千的所在時,同時透過她的心靈看著同樣的景物。

高彥小子的預言沒有錯,第二次死而復生後,他真的變成了半個神仙。

身隨意動,金丹大法自然流轉,他迅如鬼魅地掠出密林,來到密林外一處可望遠的高地。

環目四顧,邊荒集在東面地平遠處,離他至少有二十多里路。

燕飛一聲長嘯,朝邊荒集的方向疾掠而去。

不論對方是否有千軍萬馬,又或慕容垂如何武功蓋世,他誓要從對方手上把紀千千救回來。沒有人可以把他的至愛帶離邊荒,誰也不可以。

小詩的腦海仍填滿邊荒集失陷前那三天日以繼夜的慘烈攻防戰,耳鼓不住響苦戰士臨死前的呼叫,雖然已是十多天前發生的事。

與她們一起被俘的尚有近六干荒人,包括龐義在內,其它人則生死未卜。在整個攻防戰里,雙方均傷亡慘重,真正的數字恐怕永遠沒有人弄得清楚,合起來該有過萬之眾。

尤幸孫恩和慕容垂議定「建城分之」的協議,不單要重建城牆,還會以雙重的高牆分隔為南北兩城,瓜分邊荒集。被俘的荒人因而被迫負起築牆的龐大工程,雖是苦不堪言,尚可苟延殘喘。

「氨!

小詩駭然朝坐在前排失聲低呼的紀千千瞧去,後者別過俏臉迎上她的目光,花容雖慘淡,雙目卻射出自被俘以來從未出現過的生機。

車窗外觸目俱是精銳的慕容垂旗下騎兵,傍著長長的馬車隊朝北推進。

每過一刻,她們便離邊荒集遠一點,更可能永遠沒有返回邊荒集的機會。

小詩俯前道:「小姐你沒事吧?」

紀千千神色茫然地搖頭,眼神又開始聚焦,壓低聲音道:「燕飛沒有死。」

小詩暗吃一驚,心忖難到小姐因對燕飛思念過度,精神出現問題?否則怎會無端端說出這句話。又或因慕容垂禁制她內功的獨門手法對她生出不良的影響?

小詩道:「小姐怎會曉得呢?」

紀千千低聲道:「這是沒法解釋的感覺,似乎是他在遠方某處向我呼喚報平安,我還感到他正在趕來的途上。有剎那光景我真的感覺到他,感覺到他在我心內。」

小詩不喜反憂,暗忖紀千千的情況可能比她想的更嚴重,這是思憶成病,且是最難療治的心玻燕飛去而不返,自然是有死無生,敗在孫恩手底。紀千千一直沒為此說半句話,只是咬緊牙齦作戰,直至大逃亡的一刻。

紀千千又道:「六壬課是不會錯的,乾爹更沒有可能看錯。唉!我也曾很擔心呢!」

小詩心中暗叫不妙,順著她語氣問道:「小姐擔心什麼哩?」

紀千千湊到她耳逞道:「慕容垂今趟強擄我們主婢北歸,臨行前舉行離城禮,又要我們公然現身參與儀式,大張旗鼓,你不覺得異常嗎?」

小詩心中稍安,紀千千的思考沒有絲毫錯亂。搖頭道:「我以為慕容垂是要逞威風哩!

特別是向徐爺示威,因為徐爺爭不過他。」

紀千千想起慕容垂不肯向徐道覆交出自己的對峙情況,道:「你太小看慕容垂,他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可怕的一個,另一個人是孫恩。像慕容垂或孫恩這種人,絕不會意氣用事。他是在設置陷阱,誘餌是我們。」

小詩一頭霧水的道:「詩詩不明白。」

紀千千道:「我想說的是,事情並非如我們想像般的悲觀。我們邊荒集的主力部隊已成功突圍逃走,並隱於邊荒某處重新整合兵員,令慕容垂和孫恩大感威脅。沒有一年半載,邊荒集的築城肯定沒法完成,而慕容垂和孫恩更沒法於邊荒集長期屯駐大軍,所以故意帶我們回國,引邊荒的兄弟在我們渡泗水前來救我們。過了泗水,他們將沒有機會。」

小詩文驚又喜道:「真的會有人來救我們嗎?」

紀千千道:「這個是當然的。屠奉三、慕容戰、拓跋儀等豈是這般容易收拾,他們均是英雄之輩,定不容慕容垂帶著我們渡泗回國。」

小詩擔心道:「可是小姐又說這是個陷阱。」

紀千千低聲道:「他來了!」

小詩靠回椅背去。

在十多名親兵簇擁下,狀如天神般威武的慕容垂策騎來到車旁,放緩馬速,與馬車並排前進。

紀千千此時心情大為好轉,朝對方瞧去,這個只三槍便挑飛自己佩劍的高手,確有其能顛倒天下的懾人神采和魅力。

自從被生擒後,他一直是那溫文有禮,每一件事都先徵求自己的意向,並解釋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令她直到此刻仍難對他生出惡感。

慕容垂微笑打招呼道:「小姐路途辛苦嗎?」

紀千千瞥他一眼,淺嘆道:「我想一個人獨自清靜一下。」

慕容垂不以為意淡淡地道:「若小姐答應我不會傷害自己又或逃走,我可以解開小姐的禁制。」

紀千千不悅道:「你故意安排小詩和我一道走,我能逃到哪裡去呢?」

慕容垂有耐性地柔聲道:「情非得已,請小姐見諒。小姐可以說一句話嗎?」

紀千千把窗帘拉下,隔斷他的視線。

慕容垂哈哈一笑,與手下催騎去了。

孫無終等把劉裕送到刺史府正門外,刺史府大門車馬往來不絕,愁雲籠罩,尤其高懸門上的藍色燈籠,令人看得心如鉛墜。

劉裕想起剛才大碗酒大塊肉,生出偷作賊的罪疚感,待要繞往後門入府,卻給送客出門的宋悲風喚著,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去。

宋悲風微笑道:「你的臉色依然不太好看,不宜喝酒。」

劉裕知他嗅到自己的酒氣,心忖以現在心情之差,沒醉個不省人事,是非常有節制力。

孫無終的心情怕也好不了自己多少,喝酒誠然是唯一消愁的方法,但也是最不聰明的辦法。

劉浴心虛,唯唯諾諾的應著,想含混過去。

宋悲風抓著他手臂領他進入泊滿車馬的前院,繞過作致祭場的主堂,沿廊道深造府內,低聲道:「司馬曜已下旨欽准安公大斂後遺體蓮返建康小東山安葬,由此可看出司馬曜仍一意在安撫我們,怕我們作反。」

劉裕心不在焉的問道:「玄帥找過我嗎?」

宋悲風搖頭道:「玄帥忙著招呼客人,恐怕諸事停當後方會找你,屆時他會告訴你人事上的新安排。」

劉裕知謝玄沒有找他,心中很不舒服,聞言錯愕道:「什麼新的安排?」

宋悲風雙目射出同情的神色,輕輕道:「我先告訴你,是讓你心裡有個準備,大少爺要把你調往劉牢之旗下,作他的參軍。這是平調,副將的職級沒有改變。」

劉裕腦內轟然一震,曉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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