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第一章 穎水之戰

江海流的帥舟靈活如魚地順流急速拐彎,不單避過敵方赤龍戰舟的攔截,又忽然增速的在對方兩艘戰船合攏前穿過。

雙方火箭、弩箭、投石驟雨般交換,雙頭戰船雖是以寡敵眾,可是不論其防火防箭矢的設施布置均比赤龍舟高上一籌,故能險險脫身。

帥船上僅余的五十多名戰士齊聲發喊,原來終突破敵艦的重重封鎖,前方再無敵人影蹤。

在指揮台上的江海流生出心力交瘁的感覺。回首望後,江上的激烈水戰仍如火如荼地進行,敵我戰船多艘起火焚燒,一團團的濃煙衝天而上,在高處擴散,蔽天遮日。己方九艘戰船,其中三艘傾側翻沉,跳海逃生的手下變為敵人屠宰的獵物,慘烈的情況令人不忍目睹。

打從戰事開始,他們一直落在下風,敵方赤龍戰舟多達二十三艘,加上天師軍在兩岸助攻,主動之勢全落入聶天還手上,大江幫只能仗著優勝的水戰之術,儘力反擊突圍,誓死不降。

「轟」!

另一雙頭船施展奇技,忽然改向增速,敵方的赤龍舟躲避不及,被攔腰撞個正著。安裝在雙頭船首的大鐵錐立即把對方左船舷撞個破碎,敵船翻側傾頹。

雙頭船鼓其餘勇,順流下放,只要再闖過一重封鎖,可與江海流的帥舟會合。

一艘雙頭船見狀,亦成功從敵人重圍內脫身,雖是船尾冒煙起火,仍勢不可擋的力圖突破,追在先前破敵的雙頭船後。

餘下三艘雙頭船卻給敵舟索纏死,正進行過船肉搏的戰鬥,當難逃劫數。

江海流看得熱淚盈眶,更認得追來的己方戰船是由心腹大將席敬指揮,怎忍心不顧而去,自行逃命。忙發出命令,就那掉頭駛回去支持。

「轟」!

船身劇震。

一時間包括江海流在內,沒有人明白髮生什麼事。

「帆桅斷哩」!

「蓬」!

張滿的帆連桅似緩實快的向左舷傾頹倒下,雙頭船立即失去平衡,往左方傾側,驚險至極點,隨時有舟覆之厄。

「鹵!

一塊重逾百斤的巨石掉在甲板上,撞破一個大洞。

江海流方寸大亂,縱使沒有翻船,可是失去主桅的戰船,其機動性將大幅減弱,駭然往大石投來處的右岸瞧去,只見一個身形特高,仙風道丹作道士打扮的人,正傲立岸旁一塊巨石上,神態從容的凝望他。

江海流心中升起「孫恩」兩字時,折斷的桅帆滑入水裹,雙頭船回覆平衡。

忽然左右箭矢射來,他的帥舟再陷敵陣之內。

江海流生出死戰之念,高呼道:「我們和他們拼哩!」

倏地一艘特大的赤龍舟出現前方,追在席敬的雙頭船後,順流直往他的座駕舟街至。

江海流不用看船上高掛的帥旗,已知來者是聶天還,因為他直接瞧到他。

聶天還在指揮台上手下的簇擁裹,高呼道:「江幫主如肯賜教,聶某人願予幫主一個公平決戰的機會,看看究竟是九品高手了得,還是外九品高手有真材實料。」

九品高手和外九品高手之爭,正代表著江左高門大族和寒門之爭。

江海流當然曉得聶天還是藉此迫使自己放棄逃生之念,但如何可以拒絕呢?

仰天長笑道:「江海流願領教聶幫主的高明。」

同時下達連串指令。

※※※※

劉裕雙足一軟,跪倒路旁。

急趕近三十里路後,他終抵達這條可通往廣陵的著名驛道,但也沒餘力支撐下去。

下一刻他感到臉頰冰涼的,原來竟一頭裁往草地去,更弄不清楚究竟是暈厥了眨眼功夫,還是數天數夜。

陽光透過林木灑遍驛道,有種異乎尋常的美態,更似對他有某種啟示似的。

難道自己快要死?

不論在人命賤如草芥的戰場,又或陷入如邊荒集般被苻堅的大軍搜捕圍剿的險境裹,他從未感覺過死亡可以是如此地接近。

「呀」!

劉裕咯出一口血。

死亡也不是那麼可怕吧!至少劉裕感到無比的寧靜,肉體的痛苦似與他脫離了關係。

他想到紀千千、燕飛、謝玄,最後腦海中浮現出王淡真秀雅的花容。

他耳鼓內忽然被異響進佔,稍一定神方分辨出是馬蹄踏地的聲音。

當他想到是有隊人馬正朝他的方向沿驛道馳至,眼前一黑,重陷昏迷里去。

慕容戰、拓跋儀、屠奉三和燕飛策騎沿穎水疾馳近兩里路,來到邊荒集南面著名的高丘鎮荒崗,環視遠近。

太陽正往西邊地乎降落,不到一個時辰邊人希望永遠不會來臨的黑夜將主宰這片奇異的地域,而他們此刻正為戰勝彈思竭智,儘力而為。

屠奉三以馬鞭遙指西南方廣闊的疏林區,道:「在到邊荒集前,我曾痛下苦功,研究邊荒集的內外形勢,且擬想過孫恩攻打邊荒集的戰略,不過當時卻沒想到孫恩會與聶天還連手進犯。」

三人循他所指方向瞧去,林木蒼蒼,間中有起伏的丘陵和小山丘,林區橫互廣布數十里,要藏起一支萬人大軍,是輕而易舉的事。

燕飛目光移往西面地平遠處,這方向山巒起伏,有幾座險峻的奇,橫列數里,像邊荒集西面的天然屏風。

屠奉三續道:「既有聶天還負起從水路進攻邊荒集之責,孫恩是知兵的人,兩徒又是能征慣戰的大將,其中尤以徐道覆精於用兵,肯定會採用兵分多路的戰術,先以小隊多方突襲,當我們窮於應付,疲於奔命之際,再大舉強攻,摧毀我們的防禦力量。」

慕容戰沉聲道:「此正為我提議出集迎擊的原因,否則主動之勢將穩操於敵人手上,我們則陷於捱打的局面。條件是我們必須成功延誤慕容垂北面的大軍,便可望在北面敵人抵達前,先一步打垮天師道和兩湖幫的聯軍。」

拓跋儀嘆道:「若我們出集迎戰,死傷必然慘重,或可擊退敵人,卻無力再應付北面的敵人,所以我仍堅持固集據守。慕容兄切勿誤會,我只是以事論事。」

慕容戰微笑道:「這個我明白,問題在我善攻而不善守,喜歡掌握主動,不如此總覺無法盡展所長。」

屠奉三點頭道:「兩位說的各有道理,其間並沒有矛盾之處,事實上進攻永遠是最佳的防守,尤有利者是慕容當家對邊荒的形勢了如指掌,對方是初來步到,即使他們的頭領熟悉邊荒,總不似慕容當家和手下兄弟等在這裡打滾多時,舍己之長實在可惜。」

慕容戰喜道:「得屠兄和議,可見我非是徒憑匹夫之勇,而是合乎戰略。」

拓跋儀道:「兩位可有想過,敵方進犯邊荒集前,必先肅清集外所有反抗力量。在全面控制情況下,方會發動,屆時我們縱使曉得慕容當家的孤軍陷於苦戰,仍沒法出集赴援,如慕容當家有什麼失閃,將對我們的士氣和實力做成嚴重的打擊。」

屠奉三油然道:「在擊潰郝長亨的部隊前,慕容當家的出集迎敵確與送死無異,可是現在邊荒集外十里內的敵人已被廓清,西面小谷又有堅強防禦工事,只要我們布置得宜,應可牽制敵人,教他們沒法全力進犯,在戰略上是明智之舉,拓跋兄意下如何?」

拓跋儀沉吟片刻,瞥燕飛一眼道:「由於我不熟悉小谷的情況,倒沒有想及此點,小飛你有什麼意見?」

燕飛道:「屠兄認為須多少人手,始可守穩小谷?」

屠奉三道:「若有足夠兵器和糧食儲備,又或可把三台弩箭機運往小谷加強防禦力,只要有一千精銳,可把小谷守得穩如泰山,捱個十天八天。」

慕容戰大喜道:「如此我的部隊將不是深陷敵境的孤軍,而是可進可退的奇兵。」

拓跋儀終同意道:「此法確是可行。」

屠奉三長笑道:「這場仗愈來愈有趣。坦白說,我是看中此谷戰略上的優越性,方敢於孫恩和慕容垂對邊荒集用兵的威脅下,仍敢到邊荒集來看有否回天之力。只要能把小谷變成集外最堅固的據點,將迫得南面敵人只敢沿穎水攻來,還要分兵攻打小谷。慕容當家若伏兵於小谷附近,覷機擊垮敵人進攻小谷的部隊,再於敵人全力攻打邊荒集之際,繞往敵背突襲,我有把握令南面敵人慘敗。」

燕飛道:「我們分出兩千人作此戰略布置應非問題,卻可使敵人沒法全力攻打邊荒集,乃上上之計。唯一令人擔心的是如我們延誤北方敵軍之策失敗,而我們的兵力又集中於應付南方的敵軍,恐怕抵不住慕容垂和黃河幫的進擊。」

拓跋儀道:「一不做二不休,我們既對南方敵軍採取集外牽制迎擊的戰術,對北面敵人也可同樣施法,以進攻為防守,務令敵人沒法在肆無忌憚下全力進擊。」

慕容戰欣然道:「拓跋兄果然是明白人,不過北面儘是平野山林,缺乏一個像屠兄挑中的小谷。」

拓跋儀淡淡道:「慕容當家忘記了我們是馬賊出身,精擅夜戰,打打逃逃更是本行。只要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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