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第四章 邊荒尋夢

什麼祝老大、慕容戰、呼雷方、夏侯亭、紅子春,在邊荒集有點頭面的人物全來了,正眾星拱月般簇擁著穿上目前最時尚服飾的紀千千,活脫脫是個園遊會。

「風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

「裙開見玉趾,衫薄映凝脂」。

紀千千上穿羅襦白紗衫,下穿絳紗復裙,圍以抱腰,頭扎百花髻,俏臉薄施脂粉,艷光四射的周旋於邊荒集一眾幫會頭領和大小商家間,其綽約的風姿,絕代芳華,燕飛敢肯定,營地內的百多賓客,人人感到不虛此行。

在營地與第一樓空址間,擺開一列長桌,上面放滿胡族漢人的拿手糕點小食飲料,由香茗、羊奶茶、乳酪至乎燒餅,式式俱備,任由享用。鄭雄、小馬等人便放懷在大嚼他們的早繕,吃個不亦樂乎。

東大街處,排滿載木材的騾車,漢幫的人正不住把木材卸下,由忙得一頭煙的龐義指揮木材最後的安放位置。

東大街馬道另一邊的行人道,擠滿以千計的荒民,爭睹紀千千的風采,卻沒有人敢踏入場地半步,因為若敢違規,等若同時開罪各大小幫會。

出奇地,劉裕也似頗受歡迎,給邊城客棧的老闆娘、風騷入骨的阮二娘,紅子春和匈奴幫老大車廷扯著在說話,卻不見赫連勃勃。

紀千千是第一個發現燕飛現身的人,欣然朝他迎過來,立時領隊似的領著大群人隨她移動,有男有女,其中燕飛熟識的包括祝老大、呼雷方、慕容戰三人。

燕飛心中暗嘆一口氣,暗忖,這般一個開始,究竟是好是壞呢?

不過,第一樓的重建已撇除了一切障礙,想想他感諷刺。前兩天龐義剛給轟出漢幫總壇的大門,現在漢幫卻前倨後恭,在老龐的指揮下安放木料。不過邊荒集一向如此,誰的勢子大,其他人必須跟風而行。

紀千千采芒漣漣的眸神集中在燕飛身上,俏臉燃燒著明艷的亮光,唇角輕吐出一抹笑意,漣漪般擴大為一個動人的笑容,口角生春的道:「燕老大終於睡醒哩!大家在恭候大駕呢!」

燕飛心叫不妙,若紀千千如此對他「另眼相看」,豈非人盡皆知紀千千對他有情意,令他立即成為其他對她動心者的公敵。

果然,隨在紀千千身後的有一半以上的人,臉色立時不自然起來。

燕飛倏地立定,微笑道:「我只是小坐片刻,累得各位久等,實在不好意思。幸好正主兒不是我燕飛,而是紀千千小姐,各位朋友當會不愁寂寞。」

他特別加重說「紀千千小姐」五字時的語氣,點醒紀千千須檢點些兒。

豈知,紀千千完全不理會他的提示,白他一眼道:「睡覺是為尋好夢,燕老大以練功代替,是否可惜?」

燕飛從沒有從這個角度去看待打坐,聞言為之錯愕,一時不懂如何回答。而說實在的,他忙碌整夜後,根本沒有足夠時間睡覺,小坐入靜是恢複精神體力最快的方法,以紀千千的善解人意,當然不會不明白此點。她偏要這麼說,顯是另有所指,或許是怪他不夠縱情任性,沒有守候在她身旁,待她睜開眼來立即見著他。若是如此,她似是戲語的話,便非隨口說說了事,而是認真的。

他當然希望她是認真的。

經過昨夜波起雲涌的驚情之夜,在邊荒集起來後的第一個清晨,面對邊荒集的各路英雄,他的腦海只能容納一個紀千千,其他東西再裝載不下。

紀千千既沒有顧忌,自己還顧忌他娘的什麼呢?邊荒集是天下最自由的地方,一切憑實力決定,沒有皇室平民之分,更沒有高門寒門之別。正如紀千千所說的,她在尋夢,自己也在尋夢,每一個人到邊荒集來都是要找尋自己的夢,高彥的夢便是小白雁。

他更清楚自己正在一條非常危險的路上走著,對男女之戀他曾是過來人,深刻的創傷到此刻仍未平復。而紀千千是多情善變的俏佳人,不過他若再次因此弄得遍體鱗傷,絕不會投訴老天爺或惱怪任何人,因為他是明知故犯,重蹈覆轍。

這些一個接一個的思維,以電光石火的高速掠過他腦際。燕飛欣然笑道:「多謝千千小姐指點,今晚我會長駐夢鄉以補回昨夜的損失。」接著向紀千千身後的一眾人等抱拳道:「請各位大人有大量,恕過我燕飛待慢之罪。」

燕飛旁的高彥心中大訝,暗忖,不要看燕飛平時沉默寡言,應付起人,原來頗有一手,這公開道歉雖似是因「遲起」而發,事實上等若間接向曾被他冒犯的人說聲「對不起」,尤其是祝老大。

紀千千橫他一眼,眼睛似在說「算你哩」!風情迷人至極。

小詩來到燕飛身側,奉上盛著羊奶茶、香茗的木盤子,喜歡地道:「燕老大請用茶!」

燕飛含笑瞧她,這妮子再不害怕,皆因邊荒集最令人害怕者,大多集中此處,而人人均臉掛友善的笑容,至少表面如此。

紀千千一把接過盤子,笑道:「讓我們的燕老大先敬祝老大一杯。」

眾人肅靜下來,靜待祝天雲的反應,依邊荒集的規矩,大家敬過酒喝過茶,等若息止紛爭。

照道理,祝老大既肯把木料交出,已等若屈服投降,不過他可以推託是看在紀千千的情面上。而現在他和燕飛間最難解決的事,是燕飛把漢幫納人頭稅的事全攬到身上去。

祝老大雙目精芒一閃,盯著燕飛,正要說話,呼雷方已搶前一步,移到祝老大左側處,朗聲道:「我已把燕兄的說話,代傳給祝老大,事實上只是一場誤會,大家喝過茶,坐下來再從詳計議,沒有事情是解決不了的。」

出乎所有人料外,慕容戰亦一聲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後,意態豪雄的道:「我已在西大街的古里格尖軒訂下一席酒菜,為千千小姐洗塵,請祝老大和燕兄賞我一個薄面,呼雷老大、夏侯老大和車老大均已同意列席。」

聽到的人無不動容,此等如一個關乎到邊荒集權力分配的重要會議,而燕飛則被提升至幫會龍頭老大的地位,紀千千則以超然的身分成為主賓。

燕飛暗叫厲害,慕容戰分明是抬舉自己來打擊祝老大,祝老大若反對,將立即變成孤立無援,其他幫會雖不會助自己來對付他,但肯定不會在此事上與祝老大同一鼻孔出氣。只是一頓午飯,立即把漢幫獨大的形勢扭轉過來。

同一時間,燕飛見到紀千千正俏目生輝地打量慕容戰,顯然被他充滿北方大草原粗獷氣質的丰采吸引。

果然祝老大雙目閃過怒色,或許是因有被慕容戰出賣的感覺,以他的老練亦有點按捺不下去。

高彥心中叫糟時,出乎所有人料外,祝老大在紀千千親手捧起的盤內,取起一杯茶,雙手捧著向燕飛道:「燕飛你既已表明非是建康謝家的人,大家當然可以和平共處,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勿要管我的事,一切依舊。」

燕飛見祝老大態度依然強硬,不由朝呼雷方瞧去,見他微一搖頭,明白祝老大尚未曉得兩湖幫和黃河幫聯手的事,平靜地取起一碗羊奶茶,捧起道:「只要一切依舊,我燕飛哪有興趣管別人的閑事?」

四周仍是鬧哄哄的,搬木的搬木,看熱鬧的議論紛紛,談天的談天,吃東西的吃東西,只有這個圈子的二十多人鴉雀無聲,旁觀事態的發展。

現在是戰是和,由祝老大和燕飛兩人決定,誰都要依規矩不能插口,事後選擇站在那一方,則是另一回事。

祝老大的「一切依舊」,指的是與燕飛保持以前互相容忍、河水不犯井水的關係:燕飛的「一切依舊」,指的卻是保持以前邊荒集的情況,祝老大既不能收人頭稅,更不可以壟斷穎水的航運。

祝老大立時雙目殺氣大盛,一眨不眨地盯著燕飛,假設他力所能及,肯定會毫不猶豫立即捏死燕飛。

祝老大倏地放聲長笑,在眾人難以預料其下一步行動的目光注視下,忽然停下,轉向慕容戰道:「慕容當家可否把為千千小姐設的洗塵宴,推遲至今晚在夜窩子內舉行呢?」

慕容戰聳肩瀟洒的道:「只要千千小姐不反對,我當然沒有問題。」

說罷向紀千千展示詢問的笑容,確充滿男性得體大方的陽剛魅力。

紀千千以甜甜的笑容回應,柔聲道:「千千沒有問題。」

燕飛和高彥交換個眼色,看出對方內心的想法,紀千千對慕容戰,當有一定的好感。事實上,自問有資格追求紀千千者,莫不施展渾身解數,好在她心中留下美好深刻的印象。

自古以來,對有野心的男人來說,離不開權力、財勢、女人三件事,缺一不可。紀千千乃女人中的極品,不惹來狂蜂浪蝶方是不正常。

祝老大目光有點依依不捨地離開紀千千的粉臉,回到燕飛處,從容道:「我們確應坐下來好好一談,今天正午,我在敝幫總壇擺一席酒,希望燕兄賞面出席。這一杯留到那時才喝吧!」

說畢,把茶原封不動地放回紀千千捧著的盤子上去。

仍沒有人說話。

燕飛把羊奶茶一口喝盡,微笑道:「燕飛午時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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