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九章 佳人有約

小詩道:「燕公子和高公子回來哩!」

紀千千像個天真的小女孩般雀躍道:「果然是他們,兩位凱旋而歸的英雄。」

龐義深悉高彥的性格,頹然道:「我卻怕是屋漏更兼逢夜雨,高彥沒有大叫大嚷向千千邀功,是非常壞的兆頭。」

劉裕同意道:「今趟我們真的是不名一文,明天的三餐也有問題。」

鄭雄等亦頹然無語。在邊荒集最令人害怕的首先當然是變成公敵,其次便是沒有錢。

紀千千微笑道:「或許高公子是故意裝輸來戲弄我們,然後再給我們一個驚喜。」

燕飛和高彥終踏入營地,前者打量苦掛遍營地蔚成奇景的走馬燈,後者苦笑道:「我現在大有醜婦終須見家翁的感覺,燕飛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與他榮辱與共,唉!我們輸光哩!

咦!為什麼你們的臉色這麼難看?」

紀千千瞪大美目瞧他,罕有的正容道:「告訴千千,你是在開玩笑。」

龐義慘笑道:「他不是開玩笑。燕飛這沒用的傢伙失了手,與我們命運相同,分別在他們是輸清光,我們是給偷清光,他奶奶的……明天怎樣做人呢?」

燕飛一震往劉裕望去,心忖以他的精明老到,怎會有此疏忽?

劉裕踏前一步,臉上現出堅決的神情,沈聲道:「我向各位保證,在天亮前,我會把金子放回千千的箱子裹。」

說罷轉身昂然去了。

紀千千急道:「燕飛你怎可以讓他一個人去冒險?」

燕飛微笑道:「若我不讓他單獨去完成此事,我便不是他的知己。若劉裕須靠我的保護方能在邊荒集生存,他也不配作玄帥的繼承者。」

紀千千看著劉裕的背影沒入主帳之後,欣然道:「千千明白哩!」接著面向燕飛喜孜孜的道:「還未謝過你的走馬花燈呢!千千真想不到你這個人也懂討女兒家的歡心,千千感到很意外哩!」又甜甜淺笑,白他一眼道:「人家真的很感動。」

龐義和高彥一眾人等莫不神迷目眩,此刻的紀千千迷人至極點,若有人感覺不到她對燕飛的愛意,此人必是大笨蛋。

燕飛卻給害得把早想好的一篇婉轉解釋此事來龍去脈的說詞,全硬咽回肚內去,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怎忍心傷害紀千千?破壞她在邊荒集第一個晚上的美好印象。

何況他根本沒法抗拒紀千千驚人的魔力,天下間還有比她更動人的女子嗎?愛情的浪潮正鋪天蓋地橫卷而來,他是無路可逃,只好面對。

紀千千道:「人家本想央你帶人去夜遊邊荒集,一起欣賞這個美麗的晚上,便當作是對你的回禮,不過劉老大已離開去辦正事,這裹當然須你坐鎮。」

高彥正容道:「如此良辰美景,佳人有約我們的燕老大豈可錯過。千千放心去玩吧,沒有人敢動我們的,且我們又是偷無可偷,有什麼放不下心的。」

龐義加入道:「絕對同意,我們也不是第一天在邊荒集混。」

紀千千皺眉道:「小詩怎麼辦?」

燕飛道:「她可以隨我們一道去。」

小詩立即霞生玉頰,搖頭道:「小詩留在這裡,有龐大哥和高公子在,小詩不怕。」接著瞄燕飛一眼,抿嘴笑道:「若他們不是怕燕老大,何用干這些鼠竊狗偷的事。」

高彥道:「說得很好,仗著燕老大的朵兒,誰敢不賣點情面。」

紀千千大喜道:「真的可以去?」

燕飛暗嘆一口氣,看來只好騙她到底。幸好唯一知道真相的高彥絕不會拆自己的台,讓手道:「千千公子請起行。」

紀千千嫣然一笑,向小詩等揮手,踏著輕盈的步伐,朝東大街走去。

高彥立即發出怪叫,催燕飛追去。

燕飛雖恨不得狠狠踢他兩腳屁股,卻苦於莫奈他何。惟有追著紀千千迷人的仙蹤去也。

劉裕絕非空口講白話,而是有把握把金子尋回來,因為他是北府兵中最好的斥喉探子,他辦不到的,別人也辦不到。

偷金者或沒想過他們會於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現失竊,金子大有可能仍留在集內某處,未及運走或分散收藏。

今夜邊荒集各大小幫會是外弛內張,所有出入集的水陸路均被置於嚴密監視下,所以非是毫無顧忌把金子運走的好時機。

千多兩金子是一筆龐大的財富,足夠像漢幫那種幫會運作至少一年之久,且重達八十多斤,不論偷金者是徒手攜帶,又或以工具運送,均會留下蛛絲馬跡,難瞞他這位曾受嚴格追蹤躡跡訓練的高手的偵察。

他首先從失竊的睡帳外打亮火熠子仔細搜尋,不片刻已發現偷金者的痕迹,對方已非常高明,落足處盡在不會留下印跡的石塊或雜草叢生處,可是由於身負重物,仍是有跡可尋。

劉裕循著痕迹直追出後院外的地方,此區景況荒蕪,道路毀爛,園宅因棄置而野草蔓生。

邊荒集前身的項城是中等大城,原本的居民達二十多萬之眾,現在城內諸族邊民總數不過五萬,加上流動人口亦只在六、七萬間,所以人口均集中在四條大街和靠近碼頭的區域,其他地方便靜如鬼域,成為邊荒集另一特色。

到達院後的破道,劉裕在往右轉數百步外,發現新的印痕,那是車輪和蹄印,尚未被風沙掩蓋,明顯是不久前有馬車從此處開走。

劉裕暗呼狡猾,以偷金者的精明老到,絕沒有可能犯下如此大的錯誤,這分明是掩人耳目的手法。

他立即以其處為中心遍搜方圓數百步之地,終於再在不遠處一座廢宅的院落髮現蹤跡,至此那小偷再沒有掩飾,就那麼從後門離開。

劉裕保持冷靜,沉著氣追去,心忖若找到那小偷,管他是天王老子,也要把他斬成數段,始可泄心頭之氣。

街道烏燈黑火,靜悄無人,遠方夜窩子卻燈火耀天,相映成趣,形成奇特的明暗氣氛。

紀千千步履輕盈的和燕飛並肩而行,還不時有意無意的以香肩輕撞燕飛的肩頭,哪種溫馨甜蜜的感覺,即使心如止水如燕飛者,也有點心猿意馬起來。

嗅吸著她醉人的體香,邊荒集再不是以前的邊荒集,而是天下間最迷人的處所,充滿對未來的憧憬、希望和生機。

紀千千柔聲道:「人家很想和你說說心事,你願意聽嗎?」

燕飛最後一絲向她解釋送走馬燈真相的念頭,在她溫柔軟語的威力下,終告冰消瓦解,道:「千千有什麼心事?」

紀千千欣然瞥他一眼,輕輕道:「千千真幸運,以前在建康有乾爹作知己,來到人人害怕的邊荒集,又有位燕老大,老天爺待千千真的不保」燕飛很想問她那位能令她鍾情者又如何?當然曉得這是大煞風景的蠢話。他太久沒有和女性有這般親密的接觸,說真的仍沒法完全習慣和投入,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紀千千續道:「千千常在想,當我離開人世的一刻,會後悔的事,不是千千曾做過的事,而是我想去做但又沒有付諸實行的事。你明白千千的意思嗎?」

燕飛心神顫盪,紀千千這幾句話,盡道出她敢作敢為的性格。像今次到邊荒集來,便是具體的例證。輕嘆道:「看來我該會在臨死前後悔得要命!因為我是條大懶蟲,什麼事都不想去做,只希望生活盡量簡單,不想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渡過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餘下日子。」

紀千千雀躍道:「千千真的感到很榮幸,一向懶得去做任何事的燕飛,竟會送千千十八盞走馬彩燈,令千千在邊荒集的第一晚充滿動力和色光!人家須怎樣謝你呢?」

燕飛暗下立誓,永遠不讓紀千千曉得真相,微笑道:「你肯公開約會我這個卑微不配的傻瓜,已是最大的謝禮。這邊走!」

領著她轉入橫街。

紀千千乖乖的隨他舉步,逐漸遠離夜窩子的照明。

燕飛訝道:「千千不是一心要到夜窩子去嗎?為何不出言抗議?」

紀千千微聳肩胛,喜孜孜的道:「約會是奴家提出的,到那裹去當然由你作主。

燕飛帶千千去的地方,便是邊荒集最動人的地方。」

燕飛感到自己的心在溶化,她的善解人意,令任何人與她相處均有如沐春風的醉人感受。

道:「我從來不去夜窩子,怕它的擠迫和熱鬧。別的名城大都,雅人名士都愛冠以什麼十景八景的美名,我們的邊荒集也有『邊荒四景』,其中之一便是我現在和你去的『萍橋危立』。」

紀千千大喜的道:「這個名稱很別緻哩!其中的『危』字分外傳神,最合邊荒集的兇險情況。」

燕飛有感而發的道:「對別人來說,邊荒集真箇是最危險的地方,每天都活在動輒送命的境況中。可是對紀千千卻是另一回事,因為沒有人肯狠下心腸傷害你。」

紀千千忽然美目一黯,垂下螓首,幽幽道:「人家才剛給人偷去全部財產,還說沒有人來傷害千千?你燕飛又如何呢?你捨得傷害人家嗎?」

一陣酸苦洪水般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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