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五章 邊荒之夜

劉裕挨著疊高的箱子坐下,看著紀千千指使得龐義等人團團轉,為她主婢的香衾綉帳忙碌,紀千千忽又扯著龐義到第一樓所在的位置指點說話,不用說是有新的提議。

紀千千確是個沒有人可以拒絕的可愛女子,劉裕自己辦不到,燕飛辦不到,高彥更不用說。

劉裕忽然心中一震,醒覺到自己一對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紀千千,在不自覺下他用上全副心神,不放過她任何錶情動作,單只看她已是最高的享受,他從未試過如此投入去看異性。

此刻他不曉得沒有她的天地會變成什麼樣子,但肯定會令人失去很多生趣。

紀千千說畢,又轉回去布置睡帳,看她興緻勃勃的嬌俏模樣,知她不但絲毫不擔心漢幫或胡幫,還非常享受在邊荒集內的每一刻。

聚觀的人雖然散去,仍不停有人在附近巡逡,擺明是來看紀千千的,幸好人人明白邊荒集撩人者賤的規矩,只敢隔遠瞥看。

龐義來到他旁坐下,滿足地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劉裕忍不住問道:「千千又有什麼古怪的想法?」

龐義夢囈般道:「她要一張私家桌,指明要放在酒鬼燕飛的私家桌旁,因她喜歡在有邊荒第一高手保護的舒暢心情下,每天好好欣賞東大街熱鬧的生活。」

劉裕嘆道:「說出來或許沒有人相信,但將來統治邊荒集的,會是千千而非任何其他人。

除非像苻堅般百萬大軍南來,否則沒有人能以武力征服邊荒集;更非幾個人的力量辦得到。

因此我有個預感,千千憑她的美麗、個性和蘭心慧質,或真可兵不血刃地完成霸業。」

龐義睜開雙目,點頭道:「我從未見過胡賊對女人這般客氣有禮,一副唯命是從的恭順態度。千千的魅力確是驚人,肯對她狠心的肯定不是人,男女皆如是。」

劉裕道:「剛才你害怕嗎?」

龐義嘆道:「說不害怕是騙你的。不過當千千開始說話,我就全神顧著看她的一顰一笑,連老爹是誰都忘記了,哪還記得害怕。」

劉裕笑道:「老哥心動了哩?」

龐義道:「面對如此佳人,誰能不心動?若聽過她唱曲應更不得了。不過我有自知之明,不會有非分之想。事實上千千有種令人不敢攀折、只可遠觀的高貴氣質,使人不敢生出妄念,那會是一種褻瀆。」

劉裕道:「小詩也不錯吧!」

龐義破天荒的老臉一紅,皺眉道:「你在胡說什麼?」

劉裕笑嘻嘻道:「沒有甚!只是見你老哥對小詩特別細心侍候,隨口說說而已!哈!」

龐義苦笑道:「怎麼說都不行,若你散播謠言,我會和你拚命。」

接著又道:「明天若祝老大肯乖乖的送回木材,我要先給千千製作一套胡椅胡桌,讓她可坐賞第一樓的重建工程。」

劉裕待要說話,紀千千蓮步輕移,朝他們走來,登時天改地變,廢墟變成充滿生趣和色彩的美好人間仙界。

紀千千活色生香的直抵兩人身前,指著劉裕嗔道:「你在躲懶。」

劉裕打從心底湧起自己也不明白的甜蜜感覺,嗅吸著她健康青春的香氣,攤手道:「我躲什麼懶,有什麼可以做的?」

紀千千欣然道:「可以做的事多著哩!龐老闆說給我和小詩四座篷帳,兩座是用來睡覺休息,一座用來梳洗沐浴,一座用來招呼客人……」龐義提醒道:「和彈琴唱曲。」

劉裕立即虎目閃亮。

紀千千沒好氣地橫龐義一眼,弄得後者魂魄齊飛,有如說急口令的匆匆道:「要張羅的東西很多哩!幸好邊荒集有夜市,千千要一個大浴盆、一個大水煲,還有……」接著念出一大串日常必需的用品,鉅細無遣。

兩人聽得啞口無言,四座營帳如何可以放進這麼多東西?

劉裕苦笑道:「我如何可以分身?保護你是燕老大派下來的重任?」

紀千千露出狡猾的甜美笑容,柔聲道:「人家和小詩隨你們一道去不就成了嗎?」

劉裕和龐義恍然大悟,紀千千繞了個大圈子,說到底是要去逛夜市,不甘寂寞。

騾蹄踏地和車輪碾地的聲音傳入耳內,三人循聲瞧去,三輛騾車從東大街轉進來,駛上因第一樓已成廢墟致巷不成巷的巷道。

劉裕呆了一呆,三輛騾車分明是沖著他們來的,不過駕車者只是普通荒民,不像是漢幫的殺手刺客,若要以騾車來運載漢幫的戰士,更是多此一舉,荒天下之大謬。

龐義也摸不著頭腦,喝過去道:「你們來幹啥!」

小詩和鄭雄等放下手上的工作,好奇地趕過來看熱鬧。

駕馭第一輛騾車的年輕小夥子道:「有位自稱邊荒公子的俊俏傢伙,搜購了大批日用品……噢!我的娘,原來千千小姐真的來了邊荒集,他不是吹牛皮的。」

劉裕一呆道:「這批東西難道是哪個叫什麼娘的邊荒公子指定要送給千千的嗎?」

年輕小夥子目不轉睛的狠盯著紀千千,看情況早連爹娘都忘掉了,竟不懂回答劉裕的問題。

三輛騾車緩緩停在三人旁,龐義喝道:「兄弟們上,看看究竟是一車車的刺客,還是滿車禮物。」

紀千千「噗哧」笑道:「龐老闆的心情肯定甚佳,說得這麼有趣。千千愈來愈喜歡邊荒集哩!每一刻都在變化,真箇好玩有趣。像現在忽然又冒出了一個叫邊荒公子的俊俏傢伙,送來眼前的三車禮物。」

那三個駕車來的小夥子既得聽到她甜美的聲音,又得睹她如鮮花盛放的嫣然一笑,更像獃頭鳥地沒法作聲。

鄭雄等早一哄而上,興高采烈地去揭開蓋著貨物的布篷,接著齊聲怪叫,就像在玩新奇遊戲,似乎危險已離得他們很遠了。

紀千千是否能征服邊荒集,尚是言之過早,不過所有曾見過她的,無一倖免地被她的絕世風華懾伏。朋友如是!敵人也是。

紀千千撐起腳尖,希望看清楚點,秀眸異采漣漣,一副天真的嬌俏模樣,嘆道:「這位佩稱得是天下間最懂侍候女兒家的男子漢!」

三車載滿各式各樣的女性用品,從梳妝台、銅鏡、大小浴盆至乎一把梳子,式式俱備,鉅細無遺。

劉裕和龐義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心忖邊荒公子肯定對女性生活的所有細節了如指掌,那種無微不至的細心周到,精採得教人生疑,世間是否真有如許熟悉女性的人物?

小詩也看得目瞪口呆,咋舌道:「這批東西夠我們用上一、兩年哩!真棒!全是在南方買不到的北方上等貨。」

紀千千喜孜孜朝劉、龐兩人瞧來,以帶點請求的語調問道:「這是千千見過最有心思的禮物,千千若不收下,便是不近人情。千千可以收禮嗎?」

龐義也開始感覺到紀千千帶點狂野的多情性格,苦笑道:「這樣的一份厚禮,包括燕飛小子在內,任我們所有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想出來也難辦得這般妥貼。可是千千有否想過,眼前的大禮等若哪什麼娘的邊荒公子向小姐你示愛,千千接受後,不怕他糾纏才好。」

紀千千抿嘴淺笑,柔聲道:「不見他一面,千千亦不甘心。」

劉裕曉得即使燕飛在,也難改變紀千千已下的決定。微笑道:「邊荒集是天下高手群集之地,講的是高手過招,現在邊荒公子正向千千發招,我們的千千美人怎可不接招還招,弱了我們第一樓的威名。」

紀千千鼓掌道:「劉老大確是英雄了得。好!請各位幫個忙,把貨物卸下來,然後再想想該放在那裡。」夜窩子的街頭,熱鬧而混亂,處處是腳步不穩的酒鬼,有些坐下來神智不清的喃喃自語,有些更躺倒街頭,沒人有閑情去理會。聚眾狂歡之徒聯群結隊的呼嘯而過,喧嘩震天,一派縱情放肆,拋開所有顧慮,盡情燃燒生命的享樂態度。

高彥自己知自己事,避由東大街進入夜窩子,因為在夜窩子的東大街路段,兩座著名青樓邊荒樓和荒月樓便像秦淮樓和淮月樓般隔江對峙,只不過秦淮河變成了東大街,她們命名的靈感,亦是來自這兩座秦淮河最著名的青樓。

可惜當高彥經過由胡女長駐候教,位於夜窩子鐘樓廣場東南區的青樓盡歡場合,他仍難逃一劫的被站在合外拉客的胡族姑娘纏上,且殃及燕飛這條池魚,好不容易方從脂粉陣中脫身。

燕飛大有劫後餘生的感覺,駭然道:「青樓的姐兒不是乖乖的留在樓內,等待客人來光顧嗎?怎麼會到街上來要把客人硬架進樓內去似的。」

高彥仍在尷尬,因為餓鬼般的青樓姐兒沒有人不是高爺前高爺後的叫苦,盡顯他是個青樓常客的本色;當然沒有人理會他是否已洗心革臉。苦笑道:「競爭大嘛!多一個客多一筆皮肉錢,所以我還是喜歡秦淮河斯斯文文的一套,有情趣得多。在秦淮河可以聽琴賞曲行酒令,甚至清談一番,這裡的姐兒哪有閑情和你來這一套,扯著你登樓入房,立即來個真刀真槍,又趕去接下一個客。唉!不要看門面,事實上和土窯子沒有甚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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