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五章 弟繼兄位

燕飛無聲無息的貼著漁舟滑進水裡,並沒有潛遊離開,反以雙手運功吸著船身,只余頭臉留在水面上。

此正是燕飛的高明處。若是盧循去而復返,一心搜索榮智,肯定不會放過河裡的情況,在夕照的餘暉下,兼之水淺,他絕避不過像盧循這類級數高手的耳目。

剛藏好身體,足尖點在船頭甲板的聲音傳來。燕飛心忖又會來得那麼快的,連忙滑進船底去。

果然那人先沿船邊遊走一匝,然後掠進艙內。

燕飛心贊盧循果然是老江湖,雖見到榮智的屍身,仍不急於入艙,先巡視周遭的情況,然後入艙觀看榮智。

他又回到剛才的位置,功聚雙耳,留心細聽,同時運聚功力,以免錯過任何突施偷襲的機會。

對方忽然又從艙內竄出,掠往船尾。燕飛心叫可惜,盧循竟就這麼離開,使他失去奇兵突襲的良機。

「大師兄!」

燕飛為之愕然,上面那人竟非盧循,不過他的輕身功夫肯定不遜於盧循,只不知是何方超卓的高手?要知像盧循那類級數的高手,天下屈指可數。忽然平白鑽出這樣一個人來,當然教他驚異莫名。

風聲響起,一人從岸上躍落船頭,訝道:「怎會是道覆你呢?」

此時說話的一方才是真正的盧循,而燕飛亦從他對先前一人的稱呼,知道先前那人是誰。

天師道最著名的人物,當然首推「天師」孫恩,接著便輪到得他真傳的兩名弟子——「妖帥」盧循和「妖侯」徐道覆,而後者更是江東出名的美男子,不知多少美女落於他手上,被騙身和騙心。

想不到天師道兩大高手盡集於此,由此可推知江湖大變即臨。

徐道覆答道:「還不是為那瞧不起天下男人、孤芳自賞的美人兒。我已和她有初步的接觸,滿想必可如願以償,只可惜追入邊荒後,忽然失去她的蹤影,直尋到這裹來,發現大師兄正出手收拾賊道,我遂找到這艘船上來。」

盧循笑道:「人說美人計無往而不利,我說道覆你的美男計才是永不會失手。

咦!我們的榮智道兄怎會一命歸西,是否你下的手?」

燕飛聽到徐道覆一點不慚愧的誇言自己去騙人家姑娘的芳心,大叫卑鄙。亦不得不承認他有一把溫柔好聽的嗓子,以這副能把樹上鳥兒哄下來的聲音,配上虛假的高雅言行,盡說些甜言蜜語,確可害苦天下美女,也正因此他對徐道覆更感深痛惡絕。

徐道覆道:「我到來時他已是這副樣子,我把過他的經脈,天下間只有任遙的逍遙訣才能使他心脈被至陰至寒的真氣凝固,致一發無救。」

燕飛心中大為懍然,此人確有一套本領,單從脈絡情況已可推測出榮智的死因。

盧循道:「竟然是任遙親自下手,難怪榮智劫數難逃!逍遙訣邪毒陰損,可以長期潛伏受創者體內,伺機肆虐,如不徹底清除毒害,可在任何時刻發作。」

燕飛心叫糟糕,難怪自己總覺內傷未愈,原來任遙的真氣如此可怕。

徐道覆道:「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榮智怎會遇上任遙?大師兄你又因何到這裹來?天地佩到手了嗎?」

盧循冷哼道:「不要說啦!天地佩得而復失,給妖女青媞和兩個小子搞碴了,我現在正找那兩個小子算賬。」

接著把事情簡單交待,又道:「其中一個小子是北府兵的人,冤有頭債有主,看他們能飛到那裡去?」

燕飛聽得心中苦笑,劉裕惹上這批窮凶極惡的人,自己想不去找他警告一聲也不行。

徐道覆狠狠道:「大師兄要趕快點,否則如讓苻堅攻陷建康,樹倒猢繇散,要找人將會多費一番工夫。」

當他說到苻堅攻陷建康,語氣中充滿幸災樂禍的快意,顯示出對南晉政權存有極深恨意。燕飛一點不奇怪他這種態度,在往邊荒集途上,他從劉裕處知曉有關天師道的情況。

天師道的出現,並非偶然,而是孕生於江東本地世族和南來荒傖的不滿情緒。

以孫恩為例,本為江束世族,備受南來大族的壓迫和剝削,經過多次土斷,已變成南方的低下寒門,對南來的政權和世族自是仇恨極深,時思反噬。

至於盧循和徐道覆,其家族奉為北方望族,卻因過江稍晚,沒能在江左政權分上一杯羹,淪為寒門,不論其往者是否望族,一律被視為荒傖寒士。

兩股不滿江左政權的勢力結合,加上道教的異端,便成為同樣備受壓迫的三吳士庶信仰的天師道。

這股南方本土人士和南來失落士族的冤屈之氣,醞釀已久,由於苻堅的南征,終到了爆發成大亂的一刻。

跟著是兩人進入船艙的聲音,且衣衫寒宰,該是兩人在搜查榮智的屍身。

徐道覆道:「適才我探他脈搏,察覺他體內另有小注有別於任遙的外氣,轉瞬消逝,所以大有可能有人比我們先行一步,曾於榮智瀕死邊緣時為他續命。」

燕飛立即感覺到整條脊骨涼浸浸的,比河水更寒意刺骨,徐道覆的高明處,只從他這番話,應更在先前估計之上。徐道覆入艙的時間只是幾下呼吸的工夫,卻有如目睹般猜中這麼多事,其智計武功,均不可小覷。

他要施展美男計去對付的可憐女子究竟是誰?徐道覆要這般費心費力,只為得一女子的芳心?心中不由浮現起那對神秘美麗的大眼睛。

盧循嘆道:「可能性太多哩!現在邊荒高手雲集,連任遙也來了,我們行事必須小心。」

徐道覆道:「既然我們兩師兄弟湊巧碰上,不如共進共退,一起行動。如能找到任遙,憑我們聯手之力,說不定可去此大患。」

盧循拒絕道:「勿要節外生枝,任遙縱橫天下,從無敵手,且狡猾如狐,心狠手辣,否則也不能弒師登位。對付他,恐怕須天師親自出手才行。師弟你所負任務關係重大,不容有失,弄清楚丹劫所在,方是頭等要事。」

燕飛聽得瞠目結舌,丹劫指的豈非他懷內小銅壺的東西嗎?看盧循對此物的重視,此物肯定非尋常之物,因何會落在榮智手上?照道理榮智好該把此物獻上給江凌虛,更不應在死前托自己交付給另一個人。

種種疑問,湧上心頭。

徐道覆道:「師兄教訓得好,我去啦!」

燕飛緩緩沉進河底,此時天已全黑,不虞被這兩大凶人發覺他潛過對岸。從沒有一刻,他的心情會比此時更沉重不安。

謝安獨坐忘官軒一角,只有一盞孤燈陪伴,心中思潮起伏。

自桓沖因舊患複發,忽然猝逝的噩耗傳到建康,他一直坐在那裹,且拒絕進晚饍。

現在桓沖在荊州的軍政大權,已落入其弟桓玄手上,只差司馬王室的正式承認。

桓沖死訊,現時只在王公大臣間傳播,可是紙終包不住火,若他謝安沒有妥善應對措施,將惹起建康城臣民的大恐慌。

司馬曜兩次派人催他人宮見駕,都給他拒絕拖延,不過這並不是辦法,因為事情已到拖無可拖的地步。

一直以來,桓沖與他是南朝兩大支柱,有桓沖坐鎮荊州,荊襄便穩如泰山,使揚州沒有西面之憂。

桓玄不論武功兵法,均不在乃兄之下,南方只有另一「玄」謝玄可以相媲美,本是繼承兄位的最佳人眩可是桓玄賦性驕橫,素具野心,由他登上大司馬之位,絕非大晉之福,只會成為心腹大患。

宋悲風進入忘官軒,直趨謝安身旁,蹲跪稟上道:「江海流求見安爺。」

謝安淡淡道:「還有誰陪他來?」

宋悲風答道:「只是孤身一人,沒有帶半個隨從。」

謝安道:「請他進來。」

宋悲風領命去了,臨行前欲言又止。謝安當然曉得他想催自己入宮見司馬曜,B:為司馬道子,王坦之等早奉命入宮商議,只欠他謝安一人。

到江海流來到他身前側坐一旁,宋悲風退出軒外,謝安沉聲道:「海流怎樣看此事?」

一向城府深沉的江海流聞言不由雄軀微震,垂下頭去,沉吟好半晌後,苦笑道:「理該沒有疑點,大司馬的身體近年因舊患毒傷,不時複發,現在苻堅大軍南下的當兒,精神身體均備受沉重壓力,吃不住下一病不起,唉!」

謝安平靜的道:「海流是何時曉得此事?」

江海流略一猶豫,終於坦白答道:「誨流在今早便收到捎息,不過在未弄清楚荊州的情況前,不敢來見安公。」

謝安心中暗嘆,江海流與桓玄一向關係密切,尤過於與桓沖的關係。他謝安還是於黃昏時才知悉此事,可是江海流卻早幾個時辰已得桓玄報訊,因為桓玄要利用江海流在建康朝野的影響力,助他順利繼承桓沖的權位。

現在司馬曜同意與否,全看他謝安一句話。司馬王室當然不願讓桓玄集莉州軍政財大權於一身,還希望藉此機會削減桓氏的權力,不過必須得有北府兵在手的謝安點頭同意才成。

謝安說「是」或「否」只是一句話,但任何一方面的後果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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