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狼煙四起

一大早,我和亦風把昨天烤好的羊腿和一塊羊排分份、包好,每天取一小塊夾著壓縮餅乾吃。格林等不到我們,就獨自出巡去了,似乎有我們守著那頭死羊他很放心,也或許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我和亦風分好了食物,就在山頭上坐著,你望我我望你,沒有羊放了,也暫時不擔心吃的了,野狼那邊也沒什麼動靜,這時候哪怕有個事兒做也好啊,人就是這樣,一旦吃飽就開始無聊起來。我看見昨天撿來的柴薪牛糞還有很多沒用完,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眉飛色舞地問亦風:「想不想點狼煙?」

「行啊!」亦風一拍即合,「咱們分頭撿狼糞?」

「不用!」我一陣風地跑回小屋子裡,拎出了一個塑料口袋。亦風打開一看,驚訝壞了,裡面全是狼糞。我得意道:「車上還有更多呢,記得那個大狗糧袋不?快陪我去拿。」

亦風恍惚記起是有這麼一個大口袋,離開獒場的時候,我神秘兮兮地拎來裝在後備箱。他當初還以為是狗糧,沒想到全是狼糞!亦風無語了。

話說這些狼糞的收集是有緣由的。

幾個月前還在獒場的時候,一天,我正和獒場的工人們在廚房揉糌粑。聽見窗戶外面咚咚悶響,我伸脖子一看,格林頂著我窗子下面的鐵皮牆,蹭著屁股,又享受又難受。

「他到底咋了?」我很納悶。因為幾天來格林的動作一直很奇怪,經常走著走著突然坐下,翹起兩條後腿,前腿撐地走路,把屁股蹭在地上像溜滑梯一樣磨著走,或者把後屁股往鐵欄杆上撞,總是一副如坐針氈的感覺。

「屁股癢吧。」尼瑪的話說了等於不說,問題在於格林為啥會癢啊?

「大便沒擦乾淨,每次替他擦擦就好了。」老阿姐說。

「笑話,狼在野外誰替他擦屁股?」尼瑪皮笑肉不笑。

「對啊,也沒見哪只狼拉屎還帶手紙的。」大伙兒也不贊成這個說法。

老肖乾咳了兩聲,招呼我:「先吃糌粑,吃完我再跟你說。」

我「哦」了一聲,不再問了,以免影響大家的食慾。可我心裡還有一些疑惑解不開,看見格林現在的樣子,這些問題又一股腦地湧上心來。

從格林小時候開始,他的糞便就像搓成條的泥丸子,黑黝黝的。那時候我一直在觀測小格林的身體狀況,對他拉黑色糞便的問題我和亦風就琢磨了很久,傳說中的狼糞不是灰白色的嗎?為此,我還專門翻看了《狼圖騰》中對小狼糞的描述,書里描寫狼洞前的新鮮小狼糞是「筷子般粗細,約兩厘米長短,烏黑油亮,像中藥蜜丸搓成的小葯條」。我對照了一下,是那麼回事。我想既然原生小野狼糞也是黑色,那麼格林應該算正常的,或許要等長大以後才會拉灰白色的糞吧。小格林一直健康活潑,我也就沒在這問題上太較真。

後來格林長大了許多,但是糞便卻仍舊不是灰白,而是和藏獒一樣的金黃色或者黑褐色。我原以為這是狼糞太新鮮的緣故,要等風乾以後才會呈現出灰白色來。於是,我連續收集格林的狼糞,分時間順序擺放在前院的牆頭上風乾,每天都去看顏色。可是等了一個多星期,所有的糞便都風乾,卻仍舊是呈咖啡色或者黑棕色。

是不是白天幹了的狼糞又被夜露打濕了?我不甘心,用火鉗夾了一塊最早撿的狼糞拿到火爐邊烘烤,烤得絕不可能再有一絲水分,但狼糞仍舊不泛白。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狼製造」啊。為此我一直很困惑。格林倒是對我成天到晚跟在他屁股後面收集糞便的奇怪嗜好感到很新奇。有時候他製造完了看我沒注意,他就站在大便旁邊沖我「嗷」地一聲叫,儼然在吆喝:「喂,收糞的,還不快來撿?」

我對搜集來的狼糞顏色、氣味、大小、形狀、分量等都做了詳細的記錄,發給成都的亦風,讓他幫我諮詢動物醫院的獸醫朋友,看這些「產品」都正不正常。獸醫大笑著稱這記錄為《屎記》,又讓亦風帶話說:你就別操心太多了!

儘管大家都覺得沒必要較勁,可我就是覺得想不通,為啥我的狼拉不出「狼糞」?

現在,格林又這麼奇怪地磨屁股,到底是為啥?我真的「杞人憂糞」了嗎?

大伙兒吃完糌粑,老肖又喝夠了酥油茶,這才抹抹嘴招呼我:「把你那狼帶出來吧。」

我打開門,把格林放到前場,蹲下來抱住狼頭安慰著,讓他別動。老肖彎下腰,左手握住格林的尾根部翻起來。格林肛門周圍都紅腫了,甚至有血流出。老肖掏出一張紙巾直接貼住格林後部,以右手拇指和食指按住擠壓,擠出一些淡黃色牙膏狀的東西,奇臭無比且帶有刺激性氣味。老肖替格林擦乾淨,抹了點清涼消炎的藥膏。格林搖搖尾巴,表情舒坦多了。

「好了。」老肖站起來說。我捂著鼻子,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老肖呵呵一笑,讓我幫他舀上一瓢水洗手,邊洗邊說:「是氣味腺的分泌物,排不出來就會堵塞、發炎。狗有時也會這樣,但像格林這麼嚴重的還很少。」

我刨根問底:「為什麼會排不出來呢?」是啊,狗發炎了,人可以替他清理,可野外的狼如果也像這樣發炎流血了,誰替他們擠壓擦藥啊。

「大多數狗不需要清理,自己就能排出來的,關鍵看他吃的東西適不適合他。」

「格林每天吃的東西都很好啊,又營養又全面。」

「太精細了不一定就真的合適,他是一匹狼,卻每天吃狗糧,能合適嗎?」

我恍惚悟到點什麼,老肖進城的時候托他扛了半隻羊回來,特別囑咐一定不能扒皮。我每天連毛帶骨砍下一大塊給格林,有意讓他茹毛飲血。兩天後格林果然不再「溜滑梯」了。四五天後,格林竟然拉出了標準的灰白色的糞,風乾後輕飄飄的,掰開來看時,羊骨渣消化得只剩骨灰,羊毛像被強力榨乾並且脫脂一樣糾結成死死的一團,風一吹就斷成碎節。

我這時才深切體會到每種動物的肌體構造都有它的道理。拿腸胃而言,狼的腸胃天生就是消化骨肉皮毛的,而且就連氣味腺也絕對與這種食性配套。氣味腺在狼的肛門兩側,它分泌出有刺激性的氣味腺液,這是狼的「液體身份證」,每個狼家族都有其獨特的味道。狼與狼之間見面,會互相聞對方的屁股進行分辨,嗅的就是這身份證。隨著狼每次排便或者在標誌物上蹭擦的時候,這種味道就會標識出這隻狼的領地範圍,它可以讓兩公里外的狼都能辨別出來。

狼嚼骨吞肉咽皮毛,拉出來的狼糞必定是結實的毛團和乾燥的骨粉,這樣粗質的糞便有足夠的壓力壓出狼的氣味腺液。然而格林長期吃狗糧和精選的牛肉,強力的消化液無用武之地,綿軟的糞便也趨向狗化,帶不出狼性身份了。狗和狼同宗同祖,也有這種液體身份證,但是被人馴養千百年以後,大多數狗的腸胃已經弱化,早已適應了狗糧飯食的生活,氣味腺也退化了,糞便不需要多費力就可以壓出「身份證」來。雖然人很難辨認,但這種軟弱的狗性身份證和強硬的狼性身份證在他們靈敏的鼻子里肯定有著天壤之別。

格林身體的每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都標誌著他野性難泯。從那以後我盡量讓格林獵食和食腐,我也一直收集他的糞便觀測健康狀況。甚至在狼山領地紮營時發現的所有野狼糞也成了我收集的一部分,誰知天長日久積少成多竟然有了一大袋乾燥狼糞。最後離開獒場時都捨不得扔掉。

此刻,亦風陪我行至河灣那頭,從車上取出那袋狼糞。看著亦風已經被我震驚壞了的樣子,我頗有成就感。

回觀測點的路上,我一想到馬上要在山頭點燃狼煙,就興奮得臉放紅光。亦風像個大哥哥一樣陪在我身邊,雖然明知道我很多時候愛瞎折騰,但他也由著我,很少批評我不幹正事什麼的,用他的話來說:這世上本來就沒多少正事,只有自己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如果你對想做的事認真了,那就是正事了。

看我像娃娃一樣興緻勃勃的樣子,亦風樂呵呵地:「你別怪我掃你興啊,狼糞是燒不出什麼煙的,這點《狼圖騰》里的陳陣早就試過了。」

「這我知道,但沒有親自驗證過的事情說服不了我。依我的看法陳陣才收集了多少狼糞啊?小半書包而已,我這可是三個多月的糞量啊!再加上狼山積攢的野狼糞,合起來十多斤都有,陳陣的根本沒法比。也許他就是失敗在量不夠上。」眼看山頭在望,我信心滿滿:「他有他的看法,我有我的道理——狼糞的成分是什麼?骨粉和毛團!骨是含磷的,而磷本來就是很奇妙的東西,能自燃鬼火,既然狼糞中有含磷的成分,又有干毛團助燃,狼煙的說法怎麼就沒道理呢?」

亦風聽了我的分析,有點心動了,走著走著又疑道:「磷的燃點低,夜晚才明顯,如果僅用磷的燃燒來解釋,為什麼不叫狼火而叫狼煙呢?而且古書里說它是衝天的黑煙。」

「狼的消化道和胃液都特殊啊,不然憑什麼《本草綱目》都會有記載?也許就像貓屎咖啡一樣,磷經過狼腸胃的強酸化合後就會有燒出黑煙的奇妙效果!而最關鍵的還是磷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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