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龍政局 武三思東山再起

神龍政變後,張柬之、桓彥范等人彷彿都陶醉在了成功的喜悅中,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身處「功高震主」的危險境地。尤其是桓彥范,不僅沒有及時收手,反而把手伸得比誰都長。政變成功後,他又拜相,又封爵,又賜食邑,本來已經贏了個缽滿盆滿,可還不滿足,又奏稱他的大舅子趙履溫也參與了政變謀劃,要求皇帝論功行賞。

這個要求實在是不太靠譜。當時趙履溫在易州(今河北易縣)當刺史,與東都洛陽遠隔千里,政變前夕也沒聽說他回過洛陽,他如何參與謀劃?這不是忽悠人嗎?

李顯大為窩火。

可他很清楚,現在還不是和五大臣翻臉的時候,所以他什麼話都沒說,立刻把趙履溫調入朝廷,任他為司農少卿。

趙履溫樂壞了,一上任就趕緊給妹夫桓彥范送去了兩個大美女作為酬謝。

在趙履溫這件事上,李顯算是給足了桓彥范面子。

他相信,桓彥范也會還他一個面子。

可李顯錯了。

桓彥范絲毫沒有領他的情。

這位仁兄一邊拉著大舅子升官發財(順便還笑納了兩位美女),一邊卻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姿態,義正詞嚴地數落李顯不應該讓韋後垂簾聽政。

李顯頓時火冒三丈。

哦,只許你桓彥范拉著大舅子一塊兒升官發財,就不許我李顯帶著老婆一塊兒上朝聽政?我一個堂堂天子還不如你桓彥范?

好像是為了跟桓彥范較勁,李顯把老婆推上金鑾殿後,緊接著又提拔了一批新人。為首的是胡僧慧范、術士鄭普思,還有慣以「妖妄之言」討好皇帝的尚衣奉御葉靜能等人。

在五大臣眼中,這些人顯然都屬於上不了檯面的旁門左道,其中尤以胡僧慧范最讓他們看不順眼。這個外國和尚幾年前來到洛陽,別的事沒幹,只一心一意交結權貴,不久就攀上了高枝,投靠了張易之、張昌宗兄弟。按理說二張被誅後,這種人早就該被法辦了,可出人意料的是,政變之後,這個胡僧慧范不僅安然無恙,反倒被中宗夫婦奉若上賓,混得比以前更為滋潤。

尤其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李顯提拔慧范的借口居然跟桓彥范推薦趙履溫的理由一模一樣,說他也參與了誅殺二張的計畫。以此借口,中宗不僅加封慧范為銀青光祿大夫,賜爵上庸縣公,給了他自由出入宮禁的特權,而且中宗本人還經常微服出行,屈尊到慧范的府上做客,好像成心要刺激五大臣似的。

桓彥范再次上疏,聲稱慧范以旁門左道亂政,請求中宗將其誅殺。

李顯看著他的奏疏,唯一的答覆就是報以幾聲冷笑。

不久,李顯又任命術士鄭普思為秘書監(相當於中央辦公廳秘書長),擢升葉靜能為國子祭酒(相當於國立中央大學校長)。自從大唐開國以來,這兩個職位通常都是由碩學鴻儒擔任的。比如貞觀時期,魏徵、虞世南、顏師古都曾出任秘書監,擔任國子祭酒的則是孔穎達,這些人都是名重一時的飽學之士。可眼下中宗竟然把這兩個職位給了術士和佞臣,不禁讓朝臣們大跌眼鏡。桓彥范再度上疏,稱鄭、葉二人純屬「方伎庸流」,說中宗這麼做是「官不擇才,濫以天秩加於私愛……」(《舊唐書·桓彥范傳》)

奏疏呈上後,中宗李顯照舊置若罔聞。

其實,李顯並不是笨蛋。他當然知道,這些和尚道士不可能幫他治理朝政。

李顯的目的本來就不在此。

他之所以擢用他們,無非是想利用這些人在宗教界和民間的影響力,為自己打造更廣泛的統治基礎而已。就像當年武曌以周代唐之際,也曾不遺餘力地利用宗教來增強她的政權合法性一樣。

明智的統治者從來都很清楚宗教的力量。在他們看來,宗教雖不一定有助於凈化他們的靈魂,但卻一定有助於強化他們的統治。

只要利用得當,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李顯對這幫和尚道士的寵幸,本來就已經讓五大臣感到憤憤不平了,而他接下來重用的這個人,則無疑讓五大臣在極度悲憤的同時又感到了極度驚愕。

這個人就是武三思。

早在神龍政變爆發後不久,洛州長史薛季昶就曾向張柬之他們發出警告:「二張雖已誅除,可呂產、呂祿(西漢初年的外戚,借指武三思一黨)還在,斬草不除根,終當復生!」

張柬之等人卻不以為然:「大局已定,他們不過是砧板上的肉,還能有何作為?況且,血已經流得夠多了,該適可而止了。」

薛季昶仰天長嘆,忽然說了一句讓張柬之等人莫名其妙的話——「我不知自己將葬身何處!」

過後,又有一個叫劉幽求的朝邑縣尉直言不諱地對桓彥范等人說:「武三思還在,諸公恐將死無葬身之地;如果不早點動手,到時候必定追悔莫及。」

後來的事實證明,薛季昶和劉幽求的擔憂是對的——武三思一朝鹹魚翻身,五大臣果然都死得很難看。

可張柬之等人早已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根本沒把薛、劉的警告當一回事。他們自以為替中宗李顯的復辟立下了汗馬功勞,手中又握有宰相大權,天底下再沒有誰動得了他們。況且武周王朝已經玩完,武三思徹底失去了靠山,能留著一條命苟延殘喘已屬不易了,還能翻得了什麼大浪?然而,五大臣錯了。

單憑武三思個人的力量確實做不了什麼,可要是加上中宗李顯的力量,五大臣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可是,一直以來,武氏集團無疑都是李唐皇族最主要的政敵,如今好不容易把武家勢力打趴下了,李顯為什麼還要重新起用武三思呢?

原因有二:一、他需要一支老牌的政治力量來制約五大臣。在李顯看來,無論是妻子韋後還是胡僧慧范等人,在朝中都沒什麼根基,要想和五大臣斗,他們都太嫩了,力量明顯不足。而武三思則不同,自從上元元年(公元674年)和武承嗣一起被召回朝廷後,他和武承嗣就成了諸武的當然代表,數十年來深深地介入了帝國政治。武承嗣死後,武三思就成了諸武唯一的領頭羊,在政壇上擁有廣泛的人脈和盤根錯節的關係網,雖然神龍政變後武家失勢,但是李顯一旦重新起用武三思,他原本的人脈關係必定會迅速恢複,從而形成一股堪與五大臣匹敵的政治力量;二、眾所周知,以武三思為首的諸武是神龍政變最直接的利益受損者,所以五大臣自然成了諸武的眼中釘和肉中刺。鑒於「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這一政治法則,李顯當然有理由把五大臣的敵人武三思變成自己的盟友,然後充分利用武三思對五大臣的仇恨,來逐步削弱功臣集團的力量,最終將他們剷除。

神龍元年二月,也就是武周王朝覆滅的短短一個月後,武三思就重新活躍在了人們的視線中。細心的人們不難發現,武三思之所以這麼快就東山再起,最根本的原因固然是中宗李顯在政治上需要他,但是在武三思鹹魚翻身的過程中,卻有另外幾個人給他提供了莫大的助力。

那是三個女人。

第一個是中宗的小女兒——安樂公主李裹兒。

當年女皇武曌親自主婚,把她嫁給了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正是因為這層親家關係,安樂公主就成了武三思和李顯之間的第一聯絡人。前文說過,安樂公主是李顯夫妻在貶黜途中所生,其誕生的過程頗為驚險,而且整個童年和少年時期都是在荒涼的房陵度過的,從一出生就沒有享受過一天好日子,直到十五歲跟隨李顯回到東都,才獲得了一個公主應有的尊嚴和待遇。所以李顯一直對這個小女兒心懷歉疚,因而也就對她寵愛有加。有了這個李裹兒在武三思和李顯之間牽線搭橋,雙方自然就容易接近。

給武三思提供助力的第二個女人,就是唐朝歷史上的著名才女——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是高宗時期的宰相、著名詩人上官儀的孫女。麟德元年(公元664年),上官儀因替高宗起草廢黜武后的詔書,事敗後被武后所殺,家族籍沒。尚在襁褓之中的上官婉兒隨母親鄭氏一同配入掖庭為婢。雖然身份和地位一落千丈,但鄭氏還是沒有放鬆對上官婉兒的培養。在她的精心調教下,上官婉兒從小就熟讀詩書,博涉文史,而且工於文詞,明習吏事,在各方面都表現出了非凡的才華。

儀鳳二年(公元677年),十四歲的上官婉兒受到武曌賞識,被免去奴婢身份,專門掌管宮中詔命,從此步入政壇。上官婉兒天生聰慧,而且善於察言觀色,所以很快成為女皇武曌身邊最得寵的女官。但是人總有疏忽的時候,有一次上官婉兒不知何故觸怒了武曌,論罪當誅,差一點就被砍了腦袋,所幸武曌惜其才華,赦免了她的死罪,只在她額上刺了一個印跡(黥面)以示懲戒。

上官婉兒犯錯的具體事由史書無載,但是民間卻長期流傳著一個頗為香艷的八卦故事。說的是武曌晚年公然寵幸二張,雲雨交歡也不避宮人耳目,上官婉兒因職務之便出入女皇寢殿,每每在無意中撞見A片的現場直播,剛開始自然是又驚又羞掩面而走,次數多了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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