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瘸子儲君李承乾 李世民想廢掉太子

李承乾是李世民的嫡長子,武德二年(公元619年)生於太極宮承乾殿,遂以此殿命名。

他從小聰慧敏捷,一直深受李世民喜愛,武德九年(公元626年)李世民登基為帝,同時將八歲的李承乾立為太子。貞觀九年,太上皇李淵駕崩,李世民按照禮製為高祖守孝,那段時期朝廷政務皆由太子決斷,年僅十七歲的李承乾就「頗識大體」,把國家大事處理得井井有條,所以李世民對他非常信任,「每行幸,常令太子居守監國」(《舊唐書·恆山王承乾傳》),也從沒見他出過什麼差錯。

在整個貞觀初期,李世民對這個儲君還是比較滿意的。後來雖說察覺了太子的一些不良習氣,可李世民仍然對他寄予厚望,一再對東宮的輔臣們說:「太子生長深宮,百姓艱難,耳目所未涉,能無驕逸乎!卿等不可不極諫!」(《資治通鑒》卷一九四)

然而,李承乾卻未曾體會到李世民的一片苦心。

差不多從貞觀十年起,李承乾身上的紈絝習氣就越發嚴重了。他開始沉湎於聲色犬馬,終日射箭打獵、嬉戲宴遊,毫無節制。

當然,這些事情都是背著那些刻板嚴厲的輔臣乾的。

由於從小接受了比較好的帝王教育,所以李承乾頗有幾分學識,而且口才絕對一流。凡是在公開場合,李承乾總是正襟危坐,開口閉口都是孔孟之學和忠孝之道。說到緊要處,他甚至會做出一副慷慨激昂、聲淚俱下之狀。輔臣們無不為之悚然動容、嘖嘖稱讚。

可一回到東宮,李承乾把朝服一脫、靴子一蹬,立刻就變了個人,終日「與群小相褻狎」,該怎麼玩就怎麼玩,把那些聖賢學問全都扔到了爪哇國。

如果連續好些日子玩得太瘋,李承乾預料到輔臣們肯定會來進諫,於是就會主動出去迎接,一見他們到來,便會大行跪拜之禮,然後「引咎自責」,用一種既嚴肅又誠懇的態度進行深刻的自我批評,把輔臣們精心準備的一大套說辭全都堵在了嗓子眼,搞得他們一臉窘迫,「拜答不暇」(《舊唐書·恆山王承乾傳》)。

因為李承乾深諳變臉絕技,所以在他當太子的早期,朝野輿論一致認為他是一個賢明的儲君。

李承乾自以為皇位非他莫屬,因此越發肆無忌憚,所玩的遊戲也越來越不靠譜。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忽然迷戀上了少數民族文化,尤其喜歡突厥人的風俗習慣。

他開始說突厥語,穿突厥衣服,並特意遴選了一批面貌酷似突厥人的人當侍從,以五個人為一組把他們編為一個迷你型部落,讓他們把頭髮梳成小辮,身穿羊皮衣服,在東宮的草地上牧羊;旁邊還插上一桿綉有五個狼頭的大纛,並架起帳篷,然後自己住進去,每天親自殺羊,烤熟了以後就拔出佩刀,割成一塊一塊與左右分享。

幹完這些,李承乾還是不過癮,有一天忽然對左右說:「我假裝是可汗,現在翹了辮子,你們仿效突厥的風俗來給我辦喪事。」說完兩眼一閉,往地上一倒,當即一動不動。於是左右侍從便騎馬圍著李承乾的「屍體」,一邊轉圈一邊號喪,並依照突厥風俗紛紛割破自己的臉,以表對「去世可汗」的沉痛悼念之情。

許久,李承乾才高興地跳起來,說:「有朝一日我繼承了天下,定要率數萬騎兵到金城(今甘肅蘭州市)以西打獵,然後把頭髮解開去當突厥人,投靠阿史那思摩,只要當一個突厥將軍,我就絕不會落於人後。」

堂堂大唐儲君繼位後居然要拋棄他的江山和子民,委身於突厥降將阿史那思摩,並且當他手下一個小小的將軍,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如此荒誕不經的言行很快就落進了輔臣們的耳中。東宮大臣于志寧、張玄素、孔穎達等人嚇壞了,趕緊苦口婆心地對太子進行勸諫。

可太子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李承乾現在甚至連變臉都懶得變了。

他決定採用新的辦法來對付輔臣。

什麼辦法?

殺。

李承乾一怒之下就派出了幾名殺手,打算一舉除掉于志寧等人。後來刺殺行動雖然未能得手,但是從此以後,太子李承乾就和東宮的大臣們徹底決裂了,同時也徹底走上了一條自絕於李唐社稷的不歸路。

在李唐皇室中,打算自絕於宗廟社稷的絕不僅僅只有李承乾一人。

還有一個宗室親王和李承乾一樣,也不是什麼好鳥。

他就是高祖李淵的第七子——漢王李元昌。

李元昌仗著自己的親王身份,時常為非作歹、觸犯國法,所以屢屢被太宗李世民譴責。李元昌由此懷恨在心,就自然而然地和太子李承乾走到了一起。

這兩個傢伙稱得上是一對臭氣相投的活寶——太子李承乾是年少輕狂,而漢王李元昌則是為老不尊!

這對活寶湊在一塊的時候,最喜歡玩打仗的遊戲。他們經常各自統領一隊人馬,披上鎧甲,手執竹槍竹刀,然後紮營列陣,衝鋒廝殺,以此為樂。手下人個個刺得渾身是血,要是有人膽敢不聽從命令,就會被綁在樹上毒打,甚至被活活打死。李承乾宣稱:「使我今日作天子,明日於苑中置萬人營,與漢王分將,觀其戰鬥,豈不樂哉!」又說:「我為天子,極情縱慾,有諫者輒殺之,不過殺數百人,眾自定矣。」(《資治通鑒》卷一九六)

假如這個活寶真的當上了大唐天子,那麼不出幾年,大唐王朝必定像隋朝一樣立刻玩完。

不過李承乾這種人註定是當不上天子的。

他的所作所為到頭來除了把自己玩死之外,不會有任何別的結果。

對於這一點,有個人看得比誰都清楚。李承乾玩得越離譜,這個人就越高興。他巴不得李承乾玩得更出格一點,趁早把自己玩死。

這個人就是李承乾的一母同胞——魏王李泰。

李泰是李世民和長孫皇后生的第二個兒子。

也就是說,李承乾一旦被廢,作為嫡次子的魏王李泰就是順理成章的繼任者。

李泰生於武德三年(公元620年),從小「善屬文」「多藝能」,深得太宗歡心。貞觀二年(公元628年),年僅九歲的李泰便遙領揚州大都督一職,此後又兼任雍州牧、左武侯大將軍、鄜州大都督、相州大都督等重要職務,於貞觀十年(公元636年)改封魏王。

從貞觀十年起,隨著太子李承乾的日漸墮落和屢教不改,李世民內心的天平開始逐漸朝魏王李泰傾斜。「時泰有寵,太子承乾多過失,太宗微有廢立之意。」(《舊唐書·韋挺傳》)

因為李泰喜好文學,所以李世民就特准他在魏王府中開設文學館,任他自行延攬天下名士。許多政治嗅覺比較靈敏的朝臣立刻意識到——這是天子有意釋放的一個政治信號。

當年的秦王李世民不也是通過文學館延攬人才、樹立聲望,繼而取代李建成的太子之位,最終登上天子寶座的嗎?

天子既然發出了這種政治信號,有心人當然就對魏王李泰趨之若鶩,於是「士有文學者多與,而貴遊子弟更相因藉,門若市然」(《新唐書·濮恭王泰傳》)。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朝臣都想去攀魏王李泰的大腿。

比如魏徵、王珪、禇遂良等堅持嫡長制原則的朝廷重臣就根本不買李泰的賬。

也許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李泰就暗中授意個別朝臣到天子面前告狀,說朝廷三品以上的高官大多輕視魏王。李世民為了樹立李泰的威信,以便他來日入主東宮,遂把所有宰執重臣召集起來,聲色俱厲地訓斥說:「隋文帝時代,朝廷一品以下的官員在諸王面前都要低聲下氣,同樣是皇帝的兒子,我朝為何就不一樣?朕只不過是對諸王要求比較嚴格而已,卻聽說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員因此就不把諸王放在眼裡,假如朕不再對他們嚴格管束,諸王豈不是可以照樣凌辱你們?」

此言一出,以房玄齡為首的大臣們頓時滿臉驚惶、汗流浹背,紛紛跪地謝罪。只有魏徵直挺挺地站著,不以為然地說:「臣以為,如今的文武百官,絕對沒有人輕視魏王。從禮制上來講,皇帝的臣屬與兒子地位相等;按《春秋》記載,周王派出的朝廷使節,其地位甚至在諸侯之上。因此,凡三品以上者皆為朝廷公卿,就連陛下也應該對他們尊重禮敬。如果是亂世之時紀綱大壞,那當然什麼話也不用說了,可如今聖明在位,魏王就斷無凌辱群臣之理。隋文帝放縱諸子,讓他們為非作歹,最後自取滅亡,這種榜樣豈能效法?」

魏徵的反駁義正詞嚴、有理有節,李世民無言以對,只好勉強掛出一副笑容,說:「理到之語,不得不服。朕以私愛忘公義,向者之忿,自謂不疑,及聞徵言,方知理屈。」(《資治通鑒》卷一九四)

可是,李世民的這種妥協終究只是表面上的。在心裡,他實際上一直沒有放棄廢立之意,所以仍舊處處維護李泰。貞觀十二年(公元638年)正月,禮部尚書王珪奏稱:「三品以上官員,路遇親王車乘都要下車叩見,這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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