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萬邦來朝,李世民成了天可汗 西域:激烈的較量

西突厥自貞觀十二年(公元638年)分裂為東、西二部後,西部的乙毗咄陸可汗和東部的咥利失可汗一直處於混戰狀態,雙方勢均力敵。貞觀十三年(公元639年)底,咥利失可汗被叛亂的部下所殺,其麾下的另一個部落擁立其侄繼位,是為沙缽羅葉護可汗。自此,咄陸的政權稱為北汗庭,沙缽羅葉護的政權稱為南汗庭。南汗庭繼承了咥利失的外交政策,仍舊與唐朝通好,「累遣使朝貢」,唐太宗李世民則「降璽書慰勉」。(《舊唐書·突厥傳》)

貞觀十五年(公元641年)七月,也就是唐朝征服高昌之後,李世民再次遣使前往南汗庭,賜以鼓纛,極力扶持這個親唐政權。然而從這一年起,北汗庭的勢力逐漸強大,「西域諸國多附之」,南汗庭的沙缽羅葉護可汗又在隨後的一場戰鬥中被殺,北汗庭的咄陸可汗遂重新統一了西突厥。

這對唐朝來說實在是一個非常不利的消息。

因為南汗庭的敗亡意味著唐朝幾年來的外交努力付諸東流,而北汗庭的崛起則意味著西域的安全開始受到嚴重威脅。

果不其然,統一後的咄陸可汗「自恃強大,遂驕倨」,不但出兵攻滅了吐火羅,而且屢屢「拘留唐使者,侵暴西域」。(《資治通鑒》卷一九六)

貞觀十六年(公元642年)九月,西突厥突然發兵入侵伊州(伊吾)。

唐朝與西突厥在西域的激烈較量自此展開。

由於西突厥剛剛一舉踏平了吐火羅,因此咄陸可汗的氣焰十分的囂張。

他認為唐朝在西域經營的時間還很短,駐紮的兵力也十分有限,所以在他看來,要擊潰唐朝在西域的勢力,重新奪回對西域的控制權,簡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可是,咄陸錯了。

唐朝不是吐火羅。

在西域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個異常強悍的對手。

這個人就是唐太宗親自選拔任命的安西都護——郭孝恪。

郭孝恪,許州陽翟(今河南禹州市)人,史稱其「少有志節」,隋末率數百鄉人投奔瓦崗。因其足智多謀,深受李密賞識,與李世勣一同被派駐黎陽倉,隨後與李世勣一起降唐。虎牢之戰中,郭孝恪曾向李世民獻策,力主兩線作戰,圍洛打援,被李世民採納。破竇建德、王世充後,李世民在慶功宴上當眾褒揚:「郭孝恪謀擒建德之策,出諸人之右也。」(《舊唐書·郭孝恪傳》)此後,郭孝恪歷任貝、趙、江、涇四州刺史,因能力突出,政績顯著,不久便獲得升遷,入朝擔任太府少卿,隨後又遷左驍衛將軍。

在考慮安西都護人選的時候,李世民很自然地想到了郭孝恪。因為他既在開國戰爭中立過功勛,有勇有謀,又擁有豐富的地方管理經驗,足以獨當一面,這樣的人才當然是鎮守西域的不二人選。李世民隨即任命郭孝恪為安西都護兼西州刺史。

李世民的選擇是正確的。

西突厥很快就要在郭孝恪面前嘗盡苦頭。

西突厥此次入寇的目標之所以選擇伊州,很顯然並不是為了劫掠財帛子女,而是出於一種試探虛實、炫耀兵威的目的。因為伊州遠在高昌故地之東,西突厥要攻打它,就必須橫穿整個高昌故地,即眼下的安西都護府轄境(西州),倘若僅僅是為了打劫,顯然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捨近求遠。

所以,郭孝恪馬上就判斷出——這只是一次試探性的戰略進攻,敵人出動的兵力肯定不會很多。他當即決定予以迎頭痛擊。

郭孝恪親率二千騎兵輕裝疾進,在半道上對西突厥軍發動了一場阻擊戰,輕而易舉地擊潰了這支來犯之敵,給了突厥人一個狠狠的下馬威。

第一次試探失敗,西突厥很快又組織了第二次進攻。

這次攻擊的力度明顯加大了,而且兵鋒直指安西都護府。

咄陸可汗命令屯駐在西州附近的處月、處密兩個突厥部落,出兵進攻西州境內的天山城(今新疆托克遜縣)。在它東北面不遠處就是安西都護府所在地——交河城,可見西突厥此次進攻的目的是想直搗郭孝恪的心臟,企圖一舉摧毀唐朝在西域的指揮中樞。

假如天山失守,交河必定危急。

郭孝恪意識到,與其被動防守,不如主動出擊。於是火速率部進援天山城,親自指揮城防戰。

突厥軍隊多為騎兵,本來就長於野戰,短於攻城,何況此次郭孝恪又親自坐鎮指揮,所以西突厥軍根本撈不著半點便宜,多次強攻均被擊退,付出了重大傷亡。處月、處密兩部落見取勝無望,只好收拾部眾,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他們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郭孝恪居然率部出城,緊緊咬住了他們。

突厥人慌了神,趕緊拍馬狂奔。可不管他們跑多遠,郭孝恪就追多遠。這一追直接追到了處月部落的老巢。處月人逃進城中,還沒來得及喘息,唐軍就開始攻城了。而且,與他們啃不動天山城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唐軍沒花多少力氣就把城攻破了,處月酋長慌忙帶著族人再次落荒而逃。

相比之下,處密部落似乎幸運得多,他們眼見唐軍追著處月部落去了,心裡大呼僥倖。可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就在他們翻過遏索山(天山支脈),狼狽不堪地回到駐地不久,郭孝恪的唐軍居然又打過來了。

處密人徹底傻了——這唐軍到底是插了翅膀還是會分身術,怎麼能兩頭一塊打呢?

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唐軍的刀已經架到了他們的脖子上。

結果,處密的下場比處月更為不堪——處月只不過丟了王城,處密的部眾則大多數投降了唐軍。

偷雞不成反倒蝕了一把米。

這樣的結局真是令咄陸可汗大跌眼鏡,同時也讓他驚愕不已。

他終於意識到——這個安西都護郭孝恪實在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一連兩次敗北之後,咄陸可汗再也不敢與唐軍交鋒了,轉而向西攻擊康居國(今烏茲別克撒馬爾罕),途經米國(今撒馬爾罕東南朱馬巴扎爾)的時候,又順便將其攻破,擄獲了大量戰利品。

咄陸可汗打仗很有一套,可他這個人卻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毛病——吝嗇。

對於普通人來說,吝嗇也許算不上什麼毛病。對於一個土老財來講,吝嗇興許還是一種優點。但是,對於一個政治領袖而言,吝嗇就是一種致命的缺陷了。

咄陸可汗獲得這些戰利品後,全部據為己有,一毫也沒有分賞給部下。將領們大為不滿,其中有一個將領企圖強行奪取,結果被咄陸可汗一刀砍了。這個殺雞儆猴的舉動頓時引起了部眾的公憤,大夥忍無可忍,索性起兵造反。咄陸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被迫逃奔白水胡城(今烏茲別克境內)。隨後,咄陸可汗的舊部阿史那屋利等人遣使入唐,請求廢黜咄陸,改立可汗。

這對唐朝實在是一個意外的喜訊。唐太宗李世民隨即下詔,冊封莫賀咄的兒子為新可汗,稱為乙毗射匱可汗。新可汗為了表達感激之情,連忙將以前被咄陸扣押的唐朝使節全部送回了長安。

唐朝在西突厥重新扶持了一個親唐政權後,西域漸漸恢複了往日的安寧。

然而,這樣的安寧終究是短暫而脆弱的。

因為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說,夾在西突厥和唐帝國這兩個強國之間的西域,說白了就是一塊是非之地、一塊四戰之地。

除非西突厥徹底滅亡,否則它與唐朝在西域的較量就不會停止。

短短兩年後,新的戰爭就爆發了。

這次戰事發生在焉耆——就是當初因修路事件被高昌多次暴打的那個小國。

焉耆原本一直親附唐朝,可西突厥為了拉攏它,就搞了一次和親,讓重臣阿史那屈利的弟弟娶了焉耆的公主。如此一來,焉耆國王龍突騎支自然感覺西突厥更為可親、更可依賴,於是轉而投向突厥人的懷抱,對唐朝的朝貢從此就有一搭沒一搭,一回比一回少了。

安西都護郭孝恪馬上就憤怒了。

對於這種見異思遷、朝秦暮楚、到處磕頭認老大的傢伙,最好的教訓就是——扁他。

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八月,郭孝恪徵得朝廷的同意之後,率部討伐焉耆,生擒其國王龍突騎支。但是阿史那屈利不久便在焉耆重新扶植了一個親突厥的傀儡政權。

此後的幾年裡,唐朝接連對高麗和薛延陀用兵,暫時無暇顧及西域。到了貞觀二十一年(公元647年),隨著一個新契機的出現,李世民當即決定大舉出兵,徹底解決西域問題。

這個契機源於西域的另一個國家——龜茲。

龜茲位於塔里木盆地的北部、焉耆的西面,有大小城池八十餘座,算是西域諸國中實力較強的一個國家。就像其他的西域國家一樣,龜茲一直在西突厥與唐帝國之間採取騎牆策略,一方面對唐朝「歲貢不絕」,一方面又「臣於西突厥」,打算兩邊討好,兩邊都不得罪。可是在郭孝恪討伐焉耆時,龜茲卻犯了一個嚴重錯誤,不但「遣兵援助」焉耆,而且「自是職貢頗闕」。(《舊唐書·龜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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