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萬邦來朝,李世民成了天可汗 東征突厥,報五年之仇

公元7世紀初,大唐帝國無疑是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

從貞觀元年(公元627年)起,唐太宗李世民就引領著大唐帝國走上了一條勵精圖治的強國之路,短短十餘年間就呈現出一派盛世景象——無論是政治的清明、經濟的繁榮、文化的昌盛,還是社會的穩定、民生的富庶、人口的增長,無不顯示出大唐帝國在文治方面所取得的驕人成就。

然而,文治的昌盛並不必然帶來國家的強大。

對此,作為一個從血與火的戰場上走過來的帝王,作為一個曾經用刀劍蕩平群雄、鼎定天下的創業之君,李世民比任何人都清楚——要締造一個繁榮而強大的帝國,既要有一襲崇文的華服,更要有一根尚武的脊樑。

換言之,李世民所追求的不僅是「垂衣天下治,端拱車書同」(李世民《重幸武功》)的煌煌文治,他同時更憧憬著「指麾八荒定,懷柔萬國夷」(李世民《幸武功慶善宮》)的赫赫武功。

上蒼沒有虧待李世民。

歷史沒有辜負李世民。

面對他那經天緯地的宏大抱負,上蒼給予了異乎尋常的垂青,歷史似乎也顯得出奇慷慨——就在李世民執政的第四個年頭,一個威震四夷、功蓋八荒的時代就在他的憧憬和仰望中訇然降臨。

這就是令無數後人熱血沸騰、心馳神往的天可汗時代。

貞觀四年,也就是公元630年,天可汗時代正式拉開了序幕。

第一個被唐朝征服的對手,就是曾經盛極一時的東突厥。

從南北朝時起,東突厥就是歷代中原王朝最強大的敵人。到隋大業年間,東突厥在始畢可汗執政時期臻於全盛——「東自契丹、室韋,西盡吐谷渾、高昌諸國,皆臣屬焉。控弦百餘萬,北狄之盛,未之有也。高視陰山,有輕中夏之志。」(《舊唐書·突厥傳》)

大業末年,中原板蕩,天下分崩,東突厥的百萬鐵騎屢屢伺機入寇。其兵鋒所到之處,城郭宮室焚毀殆盡,財帛子女為之一空。而四方的逐鹿群雄也紛紛依附在東突厥的卵翼之下,如薛舉、劉武周、梁師都、李軌、竇建德、王世充、高開道等人,「俱北面稱臣,受其可汗之號」(《通典》卷一九七)。就連唐高祖李淵晉陽起兵時,也不得不藉助東突厥的力量,將其引為奧援。

唐帝國建立之後,頡利可汗即位,依舊肆無忌憚,「承父兄之資,兵馬強盛,有憑陵中國之志」,多次傾巢南侵,深入唐朝腹地。「高祖以中原初定,不遑外略,每優容之,賜與不可勝計」,頡利卻越發變本加厲,不但「言辭悖傲」,而且「求請無厭」。(《舊唐書·突厥傳》)

如此強大的外患一天不剷除,大唐王朝就一天也不得安寧。

而最讓李世民感到恥辱的一次,就是武德九年的渭水之盟。

那一次,李世民剛剛登基,政局未穩,頡利可汗就親率十多萬鐵騎直逼長安。李世民被迫犧牲了府庫中的大量金帛,與頡利簽訂了城下之盟,才換取了暫時的和平。

曾經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無往不勝的李世民斷然沒有想到——自己剛當上皇帝就被突厥人無可奈何地要挾了一把,結結實實地敲詐了一回。

這樣的奇恥大辱不啻於一道醜陋的傷疤,從此深深刻在李世民的記憶之中,並且時常浮現在他的眼前。

「將欲取之,必固與之!」

李世民每時每刻都在等待著雪洗前恥、根除外患的那一天。

這一天很快就到來了。

從貞觀元年起,曾經「控弦百萬,憑陵中夏」的東突厥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從鼎盛走向了衰落——

一方面,頡利可汗寵信佞臣,導致政局大亂,原本臣屬於東突厥的薛延陀、回紇、拔野古等北方諸部相率反叛;另一方面,東突厥境內又遭遇了空前嚴重的自然災害,「其國大雪,平地數尺,羊馬皆死,人大飢」(《舊唐書·突厥傳》)。如此天災人禍、內憂外患的巨大困境使東突厥很快露出了亡國之兆。

此外,東突厥王室又產生了嚴重的分裂,更使其形勢雪上加霜。

這個致命的分裂源於頡利可汗與突利小可汗的叔侄反目。

頡利可汗即位之後,突利小可汗封藩於幽州北面,統轄其國東部。貞觀元年,嚴重的雪災導致東突厥各部族無以為生,於是,突利可汗下轄的奚、霫、契丹等部紛紛叛離,歸降唐朝,突利沒有辦法阻止。頡利大為不滿,怒斥其統御無方。雙方的裂痕由此產生。不久,頡利在討伐北方叛亂諸部的戰爭中失利,於是徵調突利北上平叛,沒想到突利又遭遇慘敗,僅以少數輕騎逃回。頡利怒不可遏,將突利囚禁了十多天,並施以鞭撻的懲罰。二人的關係就此嚴重惡化,叔侄之間開始各打各的算盤。

突利先是滿腹怨恨,繼而生出了反叛之心。而頡利對突利也產生了徹底的不信任,在隨後的日子裡連連向他徵兵,試圖削弱他的力量。

突利意識到頡利這是在溫水煮青蛙,遲早會把他弄死,所以他決不能坐以待斃。

危急之中,突利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就是當年在豳州五隴阪與他「約為兄弟」的秦王、如今的大唐天子李世民。

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貞觀二年(公元628年)四月,突利向李世民呈上密表,請求歸降。頡利很快就得到消息,頓時勃然大怒,立即發兵進攻突利。

突利急忙遣使向唐朝求援,李世民問策於群臣。滿朝文武都認為對付東突厥的時機已經成熟,應該立即採取行動。時任兵部尚書的杜如晦更是強烈主張,應趁突厥內亂而將其一舉蕩平,否則將後悔無及。

然而,李世民最終還是沒有大舉出兵。

因為他知道,以唐朝當時的國力,還不足以發動一場平定東突厥的大規模戰爭。

可他也知道,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削弱東突厥的機會。

所以,李世民絕不會無所作為。

他一邊派遣秦武通率兵接應突利,一邊把目標鎖定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十幾年來,這個人一直盤踞在唐帝國的北部邊境,而且不遺餘力地充當東突厥的打手,始終是唐王朝的肘腋之患。

他,就是梁師都。

在隋末的逐鹿群雄之中,梁師都絕對算得上是一個碩果僅存的老前輩。

早在大業十三年(公元617年)春,即李淵父子起兵之前,梁師都就已經在朔方(今陝西橫山縣)登基稱帝了,此後一直在東突厥的支持下割據一方,雖然無力擴張地盤,可卻活得長久。當四方的逐鹿群雄都已被李淵父子一一翦滅的時候,梁師都卻始終活蹦亂跳。直到大唐王朝已經建立了整整十個年頭,梁師都依然在他的獨立王國里自在逍遙,始終沒有出局的意思。

可是到了貞觀二年,梁師都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因為頡利可汗自顧不暇,再也罩不住他這個小弟了。

李世民先是打算「和平解放」朔方,於是給梁師都去了一封信,對他曉以利害,勸他棄暗投明,可梁師都偏偏不見棺材不掉淚,硬是不從。李世民遂決定武力剷除,把任務交給了夏州(今陝西橫山縣西)都督長史劉旻、司馬劉蘭成,命他們想辦法拔掉這顆扎在帝國北部十幾年的釘子。

二劉很有謀略。他們第一步採取的是騷擾行動,不斷派遣輕騎兵深入梁國國境,踐踏摧毀其農田莊稼,使其人心惶惶;第二步,他們發動了間諜戰,派出大量間諜潛入朔方,造謠生事,上下攛掇,成功離間了梁師都與群臣的關係。自此,梁國國力漸衰,歸降唐朝的人不絕於途。其國名將李正寶等人打算髮動政變,劫持梁師都舉國歸唐,不料事情泄露,李正寶逃奔唐朝。

經此變故,梁國上下越發相互猜忌。二劉意識到時機成熟,遂上表請求出兵。李世民當即派遣右衛大將軍柴紹、殿中少監薛萬均率部出征,同時命劉旻和劉蘭成協同作戰。

在此之前,東突厥曾經想放棄梁師都,拿他和唐朝做交易,交換叛逃到唐朝的契丹人。

可突厥人的這項提議遭到李世民的斷然拒絕。

李世民說:「契丹人和突厥人是兩個種族,而今契丹人已經歸附大唐,你們有什麼資格索回?梁師都身為中原漢人,侵盜大唐土地,凌辱大唐百姓,你們突厥人卻庇護他。我興兵討伐,你們就出面干預。可他終究只是鍋里的一條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算暫時消滅不了他,我也絕不會以歸附大唐的人和他交換。」

頡利可汗惱羞成怒,決定力保梁師都。當唐軍逼近朔方時,突厥立刻出兵援救。在朔方以南數十里的地方,突厥與唐軍展開遭遇戰。此戰突厥大敗,柴紹乘勝進圍朔方,突厥軍隊不敢救援,只能遠遠觀望。

貞觀二年四月二十六日,朔方城糧盡援絕,回天乏術,梁師都的堂弟梁洛仁不得不將梁師都刺殺,舉城投降唐軍。

至此,這個在突厥卵翼下苟延殘喘了十餘年的割據政權終於覆滅。

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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