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對六個沉思的第五組反駁① Ⅲ

對第四個沉思的反駁

論真理和錯誤

一、在這一個沉思一開始你扼要地敘述了你認為以前充分論證了的一切事物,你以為你用這個辦法就開闢了使我們的認識再前進一步的道路。至於我,為了不拖延一個如此美好的計畫起見,我先不打算堅持說你應該把那些東西再論證得更清楚些;只要你記住什麼是你同意了的,什麼是你沒有同意的,這就夠了,怕的是你以後把它做為一種已定之論。

在這以後你繼續推理說:上帝絕不可能欺騙你;而為了原諒你從他那裡得來的那個容易錯誤的功能起見,你把錯誤歸咎於無。你說無的觀念時常出現到你的思維中來,而你也用某種方式分享無;因此你認為你是介乎上帝與無之間的。這個推理當然是非常漂亮的;但是,我姑且不說這不可能用來解釋無的觀念是什麼,或者我們怎麼領會這個觀念,也不可能用來理解我們在什麼上分享無,以及許許多多別的東西;我僅僅提一下,做這樣的一個分別並不能說明上帝能給人一種免於錯誤的判斷功能。因為雖然那種功能不是無限的,但是它可以阻止我們去同意錯誤;因此,我們所認識的,我們都會認識得非常清楚、非常明白;我們所不認識的,我們都不會加以任何迫使我們置以可否的判斷。

你自己反駁你自己說:假如你不能懂得為什麼上帝做了他所做的,這也不值得驚奇。這話說得太好了;不過,值得驚奇的是:你在你心裡有一個真實的觀念,它給你表象了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而你卻看到在他的作品之中有些並沒有完全做好。這樣,既然能夠做得更完滿而竟沒有那樣做,這似乎就說明他要末是缺少知識,要末是缺少能力,要末是缺少志願;說明他至少在這一點上並不完滿,也說明他寧願不完滿而不願完滿,假如他知道怎樣做,也能夠那樣做,就是不願那樣做的話。

至於你說:人們習慣於從目的里得來的所有這一類的原因,都不能用於物體的東西,假如是在別的場合上,你這話說得也許有道理;可是在談到上帝時,怕的是你把主要的論據給反駁掉了,這個論據說明了上帝的智慧、他的能力、他的神見①、甚至他的存在都是能夠用自然的理性加以證明的。

①「神見」(providence),即上帝事先有意的一種安排,相當於我國舊時的成語「天意如此」的「天意」。

因為,姑且不去說這個有說服力的證明是可以從對宇宙、天、以及宇宙的其他主要部分的觀察上得來的,我只請問你,證明上帝的最有力的論據,如果你不是從觀察在每一類造物(無論是植物、動物、人、或者你自己的帶有上帝的影像和特性的那一部分,甚至你的身體)中的各個部分的美好秩序、功用和節約①上得出來的,那麼又從什麼地方得出來的呢?而事實上,我們看見許多偉大的人,他們從人體解剖的觀察上不僅提高了他們對上帝的認識,而且對上帝加以五體投地的讚美,因為他們在上帝給與人體每一部分的完滿性和安排中看到了一種如此美妙的智慧,如此卓絕的神見。

①「節約」指天工之巧妙而言,詳見下段。

你也許說,應該做為我們研究對象的是這種形式和情況的物理性的原因,而那些注意目的而不注意動力或質料的人是可笑的。但是,直到現在還沒有人能懂得(更不要說解釋)像十一個小門一樣地掌管兩個心房上的四個孔道開閉的那十一塊小皮①是怎麼做成的;它們所具有的安排是誰給的;

它們的性質是什麼,做成它們的原料是從哪裡來的;它們的動能怎麼使用到動作上去,使用什麼器官和工具,以及怎樣使用它們,必須有什麼東西才能給它們以它們所具有的節制力,把它們做成彼此一致、互相聯繫、富有彈性,以及大小、形狀、地位都合度,像我們所看到的那樣。我說,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生物學家能夠懂得並且解釋這些事情,而其餘很多人,我們,為什麼我們不能至少對這種美妙絕倫的功用,對把這些小門那麼合適地安放到心房入口處的那種難以形容的神見去加以讚美呢?對於因此而認為一定要承認一個第一因的人,認為這個第一因不僅把這些東西,而且把我們所看到的宇宙間一切更令人驚嘆的東西,都如此明智地安排得恰合它們的目的,對於這樣的人,我們為什麼不該加以讚美呢?

①即瓣膜。

你說你覺得你不能過於大膽地去探求和打算髮現上帝的深不可測的目的。如果你指的是上帝要隱蔽起來的或者是他不許我們探求的那些目的,這倒可能是對的;不過,不能指上帝擺在大家眼前的、大家毫不費力就能發現的、以及令人由之而對它們的作者——上帝大加讚美的那些原因。

你也許要說,在我們每個人心裡的上帝的觀念已足夠使我們對上帝和他的神見有一個真實的、全面的認識,用不著去探求上帝為了什麼目的而創造萬物,用不著費心去考慮別的事情。不過大家並不都是生來就有那麼大的幸運,像你那樣與生俱來地有這種如此完滿、如此明白的上帝的觀念以致把他看得再明顯不過了。這就是為什麼對上帝沒有賦與那麼大的一種光明而只能靠觀察作品而去認識和讚美它的作者的那些人,不能有絲毫嫌棄之心。除了這並不妨礙人們使用這種觀念而外,甚至這種觀念之得以完成起來都似乎是如此地有賴於對世界上的事物的觀察,以致,如果你願意說真話的話,那麼,肯定的是,你對上帝的認識即使不是全部,至少是很大一部分是由這種觀察得來的。因為,我請問你,假如從你被滲透到你的身體里去的那時起你一直閉住眼睛、堵住耳朵,沒有使用其他任何外感官,因而對全部事物以及在你以外的一切都毫無所知,你這樣度過一生,只是在你自己裡邊沉思,只是在你自己裡邊把你自己的思維思來想去,假如是這樣的話,你想你的認識會走到什麼地方去呢?我請你告訴我們,不過請你說老實話,並且請你給我們朴樸實實地描寫一下你以為你對上帝和對你自己會有的觀念是什麼樣子吧。

二、你後來提出來這樣的一個解決辦法:不要把表現為不完滿的造物看成為一個隔離開來的整體,而要把它看成為宇宙的部分,這樣它就完滿了。這種對待法的確值得讚美;不過,在這裡的問題並不在於部分(真正的一部分,或者和全體來比較的一部分)的不完滿,而在於作為本身是整體並且起著一種專門的、特殊的作用的不完滿;即使你把它連繫到整體上來看,問題也仍然在於知道:假如宇宙的各個部分都是完滿的,是否整個宇宙就真地比現在(它的許多部分都是不完滿的)更完滿。因為人們同樣可以說,一個國家,如果它的全體國民都是好人,就比它有一部分國民習慣不良更完善。

因此,當你不久以後說,在某種意義上,宇宙的某幾個部分不免錯誤比起所有的部分都錯誤,會有著更大的完滿性,這無異於說:在某種意義上,國家的某幾個國民是壞的,比起所有的國民都是好的會有著更大的完滿性。由此可見,正如同一個好的君主只希望他的國民都是好的一樣,宇宙的作者的意圖和尊嚴也同樣應該是讓宇宙的所有部分都不錯誤。

雖然你可以說,沒有錯誤的那些部分好像比有錯誤的那些部分更完滿,不過這是偶然才會發生的事;同樣,假如好人的德行在同壞人的對比之下以某種方式顯得出來,這也不過是偶然地顯得出來那麼多。在一個國里既然不希望有壞人來使好人顯得更好一些,那麼同樣道理,在宇宙里也好像不適於讓某些部分有錯誤來使沒有錯誤的部分更光彩些。

你說假如上帝在把你投入世界中時,沒有想把你放在最高貴、最完滿的造物的行列里去,你也沒有任何權利去埋怨。

不過這並不能解決這樣的一個問題,即他把你放到最不完滿的造物中間,而不是把你放在容易錯誤、受欺騙的造物的行列里,難道這還不夠嗎?因為同樣,雖然一個君主不把他的全體國民都提到最尊榮的爵位上去,而把其中某些人放在比較低級的職位上,把另外一些人放到更低級的地位上,對於這樣的一個君主人們可以不去責罵他;但是假如他不僅是把有些人放在最壞、最低的職位上,而且讓有些人做下賤的行為,那樣一來,他就是最極其有罪,就不能不讓人責罵了。

你說:實際上沒有任何理由能夠證明上帝本來應該給你一個比他已經給你的那個認識功能更大一些的認識功能;不管你把他想像為多麼熟巧精練的工匠,你也不應該因此就認為他本來應該把他可以放到幾個作品裡的全部完滿性都放到每一個作品裡。可是這樣絲毫答覆不了我的問題,而且你看,問題不在於知道上帝為什麼沒有給你一個更大的認識功能,而是在於要知道他為什麼給了你一個容易錯誤的認識功能;

問題不在於為什麼一個十分完滿的工匠不願意把他的藝術的全部完滿性都放到他的每一個作品裡邊去,而是在於為什麼他甚至要在某些作品裡邊放上一些缺點。

你說:雖然你用對於能夠落於你的思考中的一切事物的一種清楚、分明的知覺這樣的一種辦法仍然不能使你免於錯誤,但是你有能力用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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