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伊人倚紅妝 第124章 幽谷

許仙笑了一笑,也不在意,介紹身旁的鐘黎道:「你來的正好!這位就是鍾馗的妹妹,鍾黎姑娘,你多陪陪她好了!」

身旁卻沒了鍾黎的身影,回頭一看,鍾黎正躲在角落裡,抱著手臂,看看許仙看看雲嫣,有些防備,更有些不知所措。

許仙更是搖頭,對鍾黎道:「鍾黎姑娘,這是我妻子云嫣!」

雲嫣摘掉面紗,對鍾黎甜甜一笑,「鍾黎妹妹!」這笑容倒是發自內心,而非可以以假亂真的逢場作戲。被許仙在外人面前稱作妻子倒是讓她的「虛榮」心得到小小的滿足。

鍾黎也不禁驚訝於雲嫣的容貌,那艷光四射的笑靨,幾乎使人不能直視。

但又不能不承認,這夫妻二人都是極有親和力的。她長年在山間居住,採買之事幾乎都是鍾馗外出料理,幾乎從不見什麼生人,自小被鎮民排斥的經歷也讓她對於旁人的戒備心格外的重些,鍾馗之死更是令她如驚弓之鳥。

但面前這兩人似乎不同,讓人不由自主的卸下防備。像是方才那樣,被一個陌生男人用手搭在雙肩,半天才放應過來的情形,幾乎有些不可思議。表情太過的真誠,動作太過的自然,等她反應過來時,他雙手已經在那裡。

雲嫣打量著盈盈而立的鐘黎,並沒有立刻上前湊近乎,而是在心中驚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她雖然沒有見過鍾馗,也聽過鍾馗是如何如何的猙獰醜陋,而那樣一個猙獰醜陋的哥哥,偏偏有這樣清澈秀麗的妹妹。心中感嘆,「潘大公子,任你聰明絕頂,還是失算了。」

但看到的鐘黎,淚濕雙眸的樣子,不由想起別離許久的青鸞,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憐惜之情,上前用手為她擦拭臉上的淚痕,口中卻並不說什麼安慰的話語。

鍾黎就更加不知所措起來,不知該怎樣拒絕這樣的善意。

許仙覺得這時候自己還是不在場的好,雲嫣同鍾黎都是女兒家,更兼得善解人意,說起話來比自己要方便的多,縣令趕來大概還需要些時候,清晨自京城出發,如今已經過了正午,自己無所謂,但云嫣想必已是餓了,鍾黎也不像是吃過的樣子。

他便問道:「廚房在哪?」

鍾黎正有些陶醉在雲嫣的溫柔之中,聞言連忙指向西面的另一間小竹屋,雖然心中好奇,但也不好多問。

許仙走到廚房,也是一樣的簡陋,一樣乾淨整潔,就是連灶台上都是一塵不染,無論誰家女子有這樣一間廚房,她的丈夫都足以傲人了。

還好廚房中不缺油鹽醬醋,缸里的米面已經不多,但也能對付一頓了,但他不知道,這還是鍾馗考中舉人時家裡賺來的家資。

只是水缸中已經空了,許仙雖有集汽成水的法術,但想起不遠處的阿姑泉,就提起兩隻水桶朝池塘走去,準備順便取上幾尾魚來做菜。

鍾黎從窗口望見,連忙出言阻止,道:「許公子!」

雲嫣攬住她的腰身,道:「讓他去吧!」

鍾黎猛的搖了搖頭,「不行啊!」快步走出門外,去奪許仙手上的水桶。「許公子,讓我來吧!」忽然念起了自己的責任,他是哥哥的朋友,自己該好好招待才是,「你們遠道而來,一定是餓了吧,你們到屋中坐一會兒吧,我這就給你做飯。」

許仙見她執拗的樣子,不好同她拉拉扯扯,只得將一隻水桶交給她。「你拿著這個,我留著這個去捉幾條魚回來!」古人喪禮時要齋戒忌葷,但並非忌魚肉葷腥,而是忌食有辛味臭氣的食物如蔥、蒜等。

再說此時此刻的許仙,在不必要的時候,更是不講究這些俗禮。

鍾黎才忽然想起,除了那幾隻老母雞,家裡再沒什麼好招待他們的,她可不認為許仙這樣的人能捉的來魚。「我去鎮里買點東西,再打點酒回來吧!」

許仙自然是擺手拒絕。

雲嫣舉起小手,脆生生的道:「那我去生火做飯!」

許仙道:「你好好坐著別添亂就行了,實在閑得慌,就去把掛在兜里的那塊熟牛肉切了,可別偷吃啊!」

雲嫣吐吐舌頭,小聲道:「你才別偷吃!不然又要被人怪我沒看好你了!」

許仙一瞪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嗎,雲嫣已嬌笑著躲回屋中。

許仙轉頭道:「鍾姑娘,我們走吧!」

二人穿過林間小道,清風一動,竹聲蕭然,日斑流轉。

但二人的心情卻是不大一樣,在許仙看來,此處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倒是一個隱居的好地方,有些「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意境。

鍾黎卻是心中戚戚,當初一家人同居於此,就算日子過得清貧,也能歡快度日,如今自己形單影隻,不知將來還能怎樣。

許仙似是察覺到她的心事,輕嘆一聲道:「鍾黎姑娘,你也不用太過憂心,鍾兄雖然不知飄蕩到哪裡,我也一定代他好好照顧你。」

這樣一個孤弱女子在這樣的年代,是很難生存的,但她獨自居住在山間,許仙就絕不能放心。有時候美貌比金銀更招人惦念,若是來個賊人,那就真是悔之晚矣。

鍾黎本能的拒絕道:「謝謝許公子掛懷,但……還是不必了,我能夠照顧自己。」

許仙道:「我會在這裡留些日子,若是你哥哥能夠回來,那是再好不過,若是不能,我會想辦法安置你的,這件事不能由著你的性子來,若是你哥哥在也一定會贊同的。」

若是鍾馗真的不歸,那就託人將她送至京城,由潘玉安置一處宅院,想必不成問題,當然,鍾馗能夠歸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鍾黎嘴唇囁嚅了一下,終歸沒有再說什麼,她剛剛見識了身邊這個男人的威嚴,知道自己是難以違逆身邊這個男人的意思的,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哥哥,若是你真的是英靈尚在,請你快回來吧!」

一路上二人都沒在說話,許仙是想不出和身邊這個年輕少女有什麼好說的,更何況眼光一落在她身上,她就收緊身子,趕緊把眼神放到別的地方,臉上的神色又倔強又可憐。

許仙更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好在路程不遠,二人很快就穿過竹林,來到阿姑泉邊。

日光一照,鱗光閃爍。

清澈的池水倒映著幽谷的山色,四周的花叢繁茂,牡丹百合安靜的綻放在水的倒影中,彷彿在哀嘆無人欣賞的寂寞,又似乎是安於這幽谷的寧靜,不願受到外人的打擾。

唯有暗蕊的花香隨著泉水涌動的聲音在輕輕傳播。

許仙問道:「這花不像是野花,是你種的嗎?」

竹林稍稍的猶豫了一下,輕點螓首道:「是。」她移栽了不少花過來悉心培植,這也是少女生活中難得的娛樂了。

而後熟練的將水桶放進水中舀水,顯然並非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只是她的力氣較小,不能將水桶盛滿,平日里要將一缸水盛滿,需要花費許多時候,將那段林蔭小道走上幾十個來回。

玉白的素手持著古舊的木桶,清麗的倩影倒映在碧水之中,池水中還有明藍色的天空、絮白的雲彩,還有繁花的盛開與凋零,還有少女清麗的臉龐與那略顯迷茫的雙眸。

這一幕竟是出乎意料的寧謐和諧,可以入畫!

然而畫不過是靜止的死物,而此情此景卻是動的活的,水波在動,流雲在動,春風在動,花朵也在一點一點的綻放,就連少女的眼眸也是流動著,時而憂傷,時而迷茫,時而惶恐。縱使妙手丹青,恐也難以寫下此刻萬分之一的景緻。

此情此景,讓許仙不由生出這樣的想法,「是否該讓人來著山谷中保護她,而非是將她帶離這幽谷。擔心她會像離開與土壤的花朵一樣的萎靡凋零,而這裡的景緻若是少了她,也不過是景色而已。」

許仙搖了搖頭,似將這念頭甩了出去,卻不由輕嘆一聲,「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杜工部的詩就是為此時而作的吧!若是自己不曾聽過這首詩,這時候是否也會有感而發,作出類似的詩句吧!

鍾黎剛要將水桶自水中拿出,聽聞此詩,心中一顫,那水桶就又往水中墜去,她連忙用力去提,卻又被反帶失了平衡,向那池水中落去。她驚慌的閉上雙眸,等待那落水的滋味,一隻手臂攬在她的腰肢,扶正了她的身子。

「撲通」一聲,水桶落在水中。她睜開眼睛見許仙正把那水桶盛滿了水提上來。

許仙到:「小心點!」

鍾黎望望身旁那汪清澈的池水,有道是「水至清則無魚」,這池水中也難看到游魚的蹤影,又看看身旁只帶了一個木桶的許仙,猶豫了一下道:「許公子,你真要捉魚嗎?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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