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吟嘯且徐行 第047章 會首

青灰色的屋檐下,瞎了眼睛的老乞婆正抱著小孫女避雨。

小孫女道:「奶奶,我餓了。」

老乞婆只能道:「忍忍吧,馬上就有吃的了。」

小孫女乖巧的點點頭,不再叫嚷。

老乞婆愛憐的摸摸她的頭,心裡卻知道,這樣的天氣,路上沒幾個行人,施捨的人也少,難免是要挨餓的。

路的盡頭,一個行人裹著蓑衣匆匆而來,到了這片屋檐下,止住了腳步。左右看了一下,長街無人,不禁微笑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一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丟在屋檐下的破碗中,心道:這工作倒是容易得緊。

就在他直起身子想要離去的時候,忽然見得長街的盡頭來了一個人,沒有打傘也沒有披蓑衣,只穿了一身白色長衫,就這麼直直的走過來,很快就走到了這裡。

他驚疑的瞧了一眼這個年輕人,拉了拉斗笠,同這人擦肩而過,心裡鬆了一口氣。卻感覺手腕忽然被捉住,猛地回頭,見那雙眸子正緊緊的盯著他,充斥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卻又冰冷刺骨。

他打了個哆嗦,佯怒道:「你想幹什麼?」手已經摸向後腰,卻已被一拳打在臉上,身體微微浮起,而後落在地上,神智一時有些不清。

小女孩抱著包子,瞪大了眼睛,驚訝的看著這一幕。許仙輕吐一口氣,伸出手從小女孩的手中拿過包子,塞給她一角銀子,放緩了口氣道:「去買點別的吃吧!」卻不由想起了敖璃。

許仙掰開包子的一點皮,嗅了嗅,那股異味讓他的眉頭皺的更深。

張德安,你這是找死!

蓑衣人從那一拳中恢複了神智,見許仙背對著他,從腰間拔出短刀猛地向他身上刺去。許仙緩緩回頭,一雙眼眸,淡漠如月光。

公堂之上,那蓑衣人挨了幾十大板,就將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一切都是張德安的指示。

許仙立在堂下,負手而立。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他在前世就已明了,自然不可能沒有防備,任由張德安下毒之後,再去救人反擊。而三皇祖師會自然也不是鐵板一塊,張德安宣布了他的毒計,當天晚上許仙就通過漕幫得到了消息。張德安啊張德安,這次絕饒不得你。

陳知府瞥了一眼堂下的許仙,道:「許仙,你覺得呢?」對於這個許仙,他的心裡難免有些複雜。他這個知府的位置就是梁王爺給的,在旁人眼中就是梁王派的人,而許仙卻和潘王之子一派過從甚密。前些日子梁王府來了一封私信,正提到此事,要他找機會整治一下許仙。

但他卻是存了別的心思的,不止是良心道義這些虛渺的東西,更是實在不願攪和到派系鬥爭之中,他這蘇州知府擱在蘇州真是天大一樣,但在京城這兩個龐然大物裡面,也不過是個卒子,二過河的卒子有幾個有好下場的。他馬上就是要當爹的人了,不想升官發財只想安安穩穩。

陳倫思慮著這些事情,反倒不怎麼在意這起投毒案。

許仙不卑不亢的道:「陳大人,學生只是適逢其會,其結果還需大人秉公判罰。」他有功名在身,自可見官不跪。

陳知府道:「好,去拿了張德安來。」又指揮衙役道:「給許公子看座。」

不一會兒功夫,衙役就將張德安帶到。張德安跪在地上,自然是大呼冤枉,涕淚交加的道:「小人根本就不認得這人,一定是許仙栽贓陷害,存心污衊小人,大人要給小人做主啊!」他心知事情敗露,股戰不已,卻是一口咬定是許仙污衊,但他斜眼望見面無表情的許仙,心中起了一陣寒意。

那蓑衣人道:「大人,真的是張德安將一瓶葯交給小人,許了小人十兩銀子。小人真的不知道裡面是鶴頂紅啊!」事到如今,他又如何肯頂這個缸。

這下兩邊攀咬起來,沒完沒了,若非衙役拉著幾乎要廝打起來。

許仙坐在一邊,只是沉默不語,如今情勢相移,道理全在自己這邊。若是這陳倫心中還有王法,自然能給予應有的懲處。若是只念著派系之分,一心要同自己過不去,那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是無用。但他心中已經下定了決心,若是陳倫真箇枉法,他就是施法也要誅滅了這張德安。

陳知府猶豫了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拍驚堂木道:「張德安,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欺瞞本官。來人啊,先打二十大板。若是不招,哼。」倒是擺足了官威。

兩旁的衙役「諾」了一聲,上前將張德安按倒,水火棍齊上,就是一通好打。

陳知府同許仙不約而同的輕吐一口氣。秉公辦事,井水不犯河水,再好不過。

許仙穿越至今倒是第一次見古代官員審案。如今見了,雖然不會被所謂的官威所懾,也不禁嘆一聲「好威風」。擱在前世,警察打人也得藏著掖著,哪像現在,光天化日之下說打就打。

張德安自然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沒挨幾下就吃打不過,大呼求饒,願意招供。事情會有這樣的結果也在許仙的預料之內,但是張德安招供的同時卻又說道:「此事不止是小人一人,三皇祖師會的所有成員事先都知曉。」一來到大堂,他已經猜出,定然是三皇祖師會中出了叛徒,向許仙告密,才有這樣的結果。自然是含恨於心,如今事情敗露,自然要拉幾個墊背了。法不責眾,也能減免他自己的罪行。

陳知府自然把三皇祖師會的成員都找來,在堂下烏壓壓的跪了一地。恨恨的望著許仙,當然更恨的還是張德安。人命關天,這可不是小事啊!

陳知府也怒氣勃發,指著鄭泰生的鼻子道:「鄭泰生,三皇祖師會是蘇州有名的醫會,一群大夫,不思治病救人,竟然勾結在一起下毒害命,成何道理。」

鄭泰生顫顫巍巍的道:「大人,我們真的不知道張德安要下毒啊!他只是說要把沉痾不治的病患送到百草堂去,大人,我們冤枉啊!」眾位大夫也一起隨之喊冤。

陳知府卻又看向許仙,道:「許仙,你是本案的受害人,你覺得呢?」他亦不想廢了三皇祖師會,畢竟這關係著蘇州眾多士紳。但許仙如果咬著不放,他也不好結案。如今將這問題推給許仙,若是許仙硬是不肯放過,那誰也怪不到他的身上來。

眾人的目光一齊落到許仙身上,心想這次三皇祖師會怕是保不住了,同行是冤家,就是他們自己如果有這種機會,也肯定要用來打擊對手。

許仙卻不想就此毀了三皇祖師會,進言道:「陳大人,也只有張德安這樣的卑鄙小人才想得出這樣的毒計,三皇祖師會的其他大夫定然是被他所蒙蔽,才會有這樣的結果。三皇祖師會建會已有百年時間,造福蘇州百姓亦是不少,萬不可因噎廢食,還請大人明鑒。」

眾位大夫都是驚訝不已,沒想到許仙會替他們說話。陳知府撫撫鬍鬚,心道:這許仙倒是懂得進退,不是個咄咄逼人之輩。

而後陳知府當堂宣判,將張德安抄沒家產,發配嶺南。雖然沒有判許仙為三皇祖師會會首,讓他有些小小的失望,但立刻抖擻精神。張德安面無血色的被帶下去,想要罵幾聲許仙,哽在喉嚨里卻說不出話來。

許仙心中對他雖無半分同情,這種不將人命放在眼裡的人,沒有值得同情之處,但在張德安就要被帶下去的時候,卻還是上前,道:「張德安,此番害人不成,是你的幸運。」

張德安強裝硬氣道:「許仙,這次是我敗了,但你也別太囂張。」

許仙道:「你可信世上有陰曹地府嗎?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前兩次都是為神所戲,若再不反省,死後必然要沉淪地獄,不得托生。要知道昧心之處必有照心之鏡。」

張德安想要反駁,但看著許仙坦然的眸子並無一絲得意的神情,反而多有嘆息,一時說不出話來。許仙揮揮手,任憑兩邊的差役將張德安帶下去。他不知道自己這幾句話能起多大的作用,但比起簡單的殺掉惡人,他還是更希望迷途知返。就是地獄火海的意義也更在於悔過而不在於懲罰吧!

陳知府皺眉道:「許仙,你也是讀書人,可知『子不語怪力亂神』。」

許仙躬身一拜,道:「學生知道了。」不欲在這上面同陳知府起口角,但「子不得行處,自有怪力亂神行之」,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

就在陳知府要宣布退堂的時候,許仙道:「陳大人,學生另有一事,想要同大人商量。」陳知府一愣,微微頷首,許仙便隨著他到後堂。許仙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放在桌上。

陳倫漫不經心的道:「這是何物?許仙,你想要賄賂本官嗎?」在他想來,無非是些珍貴大補的藥材。

許仙道:「這是送給陳夫人的。」

陳倫皺眉道:「此話何解?」

許仙道:「前些日子陳夫人光臨百草堂,在下看出夫人懷的該是一對龍鳳胎。」雖然他曾對陳夫人說過這個判斷,但陳夫人卻未必能夠盡信,就是當時信了,事後也要懷疑,就未將這消息告訴陳知府。

陳倫道:「此話當真?」關係到妻子,他也難免緊張起來。中年得子,本是大喜,但是總怕生的不是兒子,如今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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