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吟嘯且徐行 第036章 照心

許仙登時愣住,只覺得一團冰冷而明亮的光芒侵入神魂之中。大月王卻趁此機會掙脫了束縛,向著身後的殿宇逃去。

白素貞已飛身台上,扶著許仙,急問道:「漢文,你沒事吧?」

許仙眼中閃過無數似曾相識的場景,然而只是一瞬就清醒過來,拍拍白素貞的素手,示意自己沒事,就向那廟宇追去。心裡還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大月王這一招是個什麼意思,防備倒是很難防備,但好像也沒什麼作用。

雖然只走了大月王、許仙、白素貞三個人,廣場上卻給人一種「陡然空了下來」的錯覺,連趙才子都小跑著、怪叫著跟進廟中想要補上幾拳,出一口氣。

眾鬼面面相覷,都有一種感覺,卻誰都不敢第一個言說。吳伯終於吼道:「大月王敗了。」

這聲呼喊陡然打破了壓抑與沉默,眾鬼臉上則顯出了不可思議,想要歡喜又不知該怎麼歡喜的奇怪表情,「嗷嗷」的怪吼起來。

吳伯忽然瞧見了人群中臉色蒼白的李秀才,眼眸一動,枯老乾癟的身材忽得漲大起來。青面獠牙,目似銅鈴,撥開擋在面前的鬼眾,上前一把抓住李秀才,提起來道:「老子忍你很久了!」

李秀才顫抖著嘴唇想要辯解什麼,吳伯已經提起沙包大的拳頭,一拳打在他臉上。打完這一拳,吳伯卻先自愣住了,看著自己的拳頭,自己有多久沒這樣揍過人了,太他媽的痛快。心中的激動難以抑制,仰天狂嘯起來。

眾鬼似乎得了提示,也跟著怒吼起來,有的捉住身邊的人就罵道:「操你媽的王大能,你敢同我媳婦眉來眼去。」「我還跟你媽眉來眼去呢,生出你個不孝的東西,哎呦,你敢打老子。」

胸中的暴戾之氣一起,身形就立刻改變。被壓抑了許久的眾鬼,開始了他們真正的狂歡,脫去平日溫順的面目,廝打起來。

一開始還只是找自己的仇人打,但你推我搡,同旁邊打鬥的惡鬼卻難免有所摩擦,到後來已是不管不顧,見人就打,上千鬼眾就這麼打起混架來。

不大的廣場上,上千個惡鬼廝打在一起。

蘇州西郊的二柳鎮,因村前有兩株巨柳而得名。小鎮里此刻已是萬籟俱寂,鎮東劉老太爺的莊子里,一個庄丁半夜起來,走到牆根剛解開褲腰帶,忽然聽見隱隱約約的怪叫聲,不由渾身打了個哆嗦。但他是莊子里有名的傻大膽,倒沒有被嚇住,反而悄悄走出去,想要多聽點好對其他庄丁炫耀炫耀,說不定還能讓大花多看自己一眼。

莊子的東邊是一大片墳地,他也是知道的,聽說夜裡到那裡面,偶爾能聽叫人語聲與慘叫聲。他向著東邊走了走,自然不敢進到墳地里去,只是遠遠的聽著,果然聽見吼叫聲和怒罵聲,彷彿無數只地獄的惡鬼在耳邊嘶吼,初時還不覺的,但愈聽越覺得有一股寒意自腳底板透上來,恐懼難以抑制,叫一聲「媽呀」連滾帶爬的爬回莊子里,在被子里哆嗦了半天。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尿呢!忍了又忍,但人有三急,這種事卻是忍不得,再出去,卻又發現什麼聲音也沒有。月亮已經落了下去,天黑的滲人,他尿了又尿,最後打了個哆嗦,提上褲子跑莊子里去了。

眾鬼正打鬥著,忽然不知是誰第一個發現,啞著嗓子怪叫一聲「大王!」其實是李秀才,但他已經被打的連他媽都認不出來,擱在鬼堆,吳伯也找不出他來。

所以大家就不知道是誰喊的,只是朝著那廟宇望去,果然見大月王站在廟前,雖然形容略微有些改變,但那身衣服卻是做不得假的。眾鬼一起呆住,胸中那點暴戾之氣迅速的萎靡,合著身子也變作了原本的大小。訕訕的放開手中抓的別人的衣袖或者脖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似乎想證明他們是在鬧著玩。

大月王卻高聲道:「本王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全城百姓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害百姓、糜費天下者,悉罷之……」大月王說了許多話,底下的眾鬼雖然不一定知道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但大概也能理解。大月王說自己以前很不對,在這裡向大家道歉,保證以後不對大家這樣了。

眾鬼都不好意思的很,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倒是李秀才第一個反映過來,回應道:「王上英明,革新舊制。小民感激涕零,不勝歡喜。」他心裡也在納悶,為何大月王變化如此之快。

吳伯忽然抬起頭,望向天空,只見幾道人影划過。許仙有所察覺,對吳伯微笑了一下。吳伯也點點頭,將來的日子大概會好過許多吧!

在深沉的殿堂隱在黑暗裡,大月王剛逃進這黑暗,就又被許仙追上,扯住衣袖,大月王驚駭的道:「你竟然不怕照心鏡?」

許仙奇道:「剛才那光,是什麼照心鏡?」

大月王卻不肯說話了,這書生已經是鬥不過了,更別說旁邊還有那女子,這次是徹底栽了。

趙才子二話不說,上來就踹,被許仙止住,不過總算是踹上了兩腳,出了口氣。

大月王一怒,猛地看了他一眼。趙才子忽然面色大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左右開弓的扇自己耳光,罵道:「我不是人。」這還不過癮,還要拿頭向地上撞,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大月王心想:「原來我的照心鏡並沒有失效,那就是這書生,真的是胸懷坦蕩,毫無芥蒂。沒想到世上竟有這樣的人。」

許仙一驚,忙伸手一畫將趙才子定住,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大月王淡淡道:「讓他反省了反省自己所犯下的罪過而已。」心知不是許仙對手,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許仙卻望向身邊的白素貞,不知該拿著傢伙怎麼辦,大月王並非尋常的所謂昏君,從某個方面來說,簡直是英明過了頭。

白素貞明白許仙的意思,她也不是好殺之人,只是思慮著方才那道光芒,以及趙才子的表現。望向地上的大月王,忽然「咦」了一聲,而後似乎明白了什麼。提起衣袖露出蓮藕般的小臂,素手一下刺進大月王的神魂之中。

許仙一訝,不知白素貞為何如此,卻見地上的大月王渾身哆嗦著,一副痛苦的模樣。

白素貞忽然微笑道:「找到了。」

再伸出手來,卻抓出一片晶片。原本黑暗的廳堂中猛地一亮,這光芒同方才大月王眼中的光芒極為相似,給人一種堂堂正正,照澈一切的錯覺。

大月王大喊一聲灘在地上,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瞬間乾癟起來,臉上雖然只是極為細微的變化,但比之方才,頓時少了許多威嚴與從容。這種變化說起來玄妙,在世上也並非難以見到。去尋一個從縣長掉到局長或從局長掉到處長的人,當能在其臉上,看到這種變化。

許仙只看那片晶片,白色的光華已經慢慢斂去,只在晶片上流轉不定,這晶片程半透明狀,一面光潔如鏡,一面卻刻著許多符文,依稀在哪裡見過。

許仙靈動一閃,道:「這所謂的照心鏡,不就是那陰陽鑒上的碎片嗎?」也瞬間明白了這照心鏡的功用。不同於潘玉脖子上掛的那一塊,能夠產生逆轉性別的幻象。這一塊碎片,是能夠讓人明白自己的罪過,用自己的良心來審判自己。

一看這鏡子,腦海中頓時浮現出許多畫面,都是自己做的錯事。錯事誰都難免會有,就算是再善良的人,年幼無知的時候也難免做過許多忤逆父母,殘害生靈之類的錯事。在這一點上,許仙也是一樣,但「照心鏡」自然照不出許仙的前世。而今生許仙穿越後的所作所為,基本都是符合他的本心。就算有抄襲詩詞這樣的罪過,也難以讓許仙產生多少罪惡感。

許仙看看身邊的趙才子慢慢平靜下來,心道:這傢伙得幹了多少壞事啊!又拿這鏡子一照,發出一團白光,趙才子繼續「痛不欲生」。大月王幽幽醒轉,伸手想要去奪回照心鏡,許仙也拿著鏡子往他身上一照,大月王也「捶胸頓足,痛不欲生」起來。

白素貞嗔了他一眼,拿過這照心鏡,卻見上面的光華已經黯淡了起來,想必是有使用次數的限制。

大月王畢竟是修行有成,過了一會兒就平靜下來。許仙問道:「你跟東嶽大帝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有這陰陽寶鑒的碎片。」這陰陽鑒本該在東嶽大帝手中,不知為什麼碎成了這麼多塊。

大月王想了一想,嘆了口氣,才敘說起來。原來他本是東嶽泰山府供職的陰司小吏,後來東嶽大帝在泰山上空與另一人爭鬥,那人出手將陰陽寶鑒擊碎,寶鑒的碎片四射八方,他就得了一塊。

沒過多久,佛門入主陰司,東嶽大帝不知所蹤,就再也沒人去找這些個碎片。他就隱下了這碎片,繼續在佛門治下的陰司供職,這片晶片能看破他人的罪孽,就取名為照心鏡。

但照心鏡最可怕之處在於總能照到使用者自己的罪孽,所以大月王將它放在他的心裡,就照不到他自己的內心。但他後來越發看不得周圍人的作為,而且覺得佛門根本不懂得怎麼治理陰司,遠遠不及東嶽大帝統治的時候。

就乾脆辭去了官職,來這蘇州西郊的鬼市作了大月王,想要效仿泰山府的經驗,建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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