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吟嘯且徐行 第009章 園林

許仙一拱手道:「三位的詩才,禪意,小子都望塵莫及,擾了幾位的酒興,深感歉意,這便告退了。」這倒不是虛言,而是真心話,若非抄得幾首詩詞。無論佛法還是道行,他都沒資格同這三人同席。

白素貞也道:「我這弟弟出口無狀,還請三位恕罪則個。」

那個一直醉眼惺忪,沉默不語的老僧忽然道:「好,夫唱婦隨,果然是人間良配,天作之合。」

小青上前一步,挑眉道:「和尚,你喝醉了吧!明明說的是姐弟,姐弟啊!」

笑面僧卻道:「我這師兄雖飲千杯,亦是不醉。就是我瞧著你們,也像是夫妻,不像是姐弟。就是今日不做夫妻,來日也是要做夫妻的。」

許仙同白素貞相視一眼,又一起轉開視線。

許仙笑道:「不知兩位竟然還兼著月老的職司。」

笑面僧道:「是那老頭子搶了我們的生意,亂牽紅線。若是見了,非揍他一頓不可。」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

許仙覺得這幾個人怪形怪狀,說話也是顛三倒四,不欲多做糾纏。正想要離去,卻又上前,粘了酒水在桌上書寫起來。寫罷,一拱手才帶著青白二女離去。

三僧一起湊上來瞧,月色之下,石桌上的字句清晰可辨,法源念出聲來道:「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笑面僧聽罷更是哈哈大笑,道:「和尚,以後你這破廟的香火,怕是要因此詩而大大的興盛起來,以後也該與我們多點供奉了吧!」

法源兀自沉吟不語,醉面僧卻放聲大哭起來。

笑面僧問道:「咦,師兄因何哭泣?」

醉面僧道:「我哭此處再也無如今的清凈。」月朗風蕭,一起從松間穿過,拂動他們的衣衫與眉發。

法源一指桌上的字句道:「哭什麼,已經沒了。」果然那首楓橋夜泊已然沒入石桌之中,再也尋不著痕迹。三僧心中瞭然,這也是許仙給他們的選擇吧!

醉面僧卻哭道:「怎麼沒有。」說著話撩開衣衫,拍拍瘦骨嶙峋的胸膛。那意思是,這詩已牢牢的刻在他心裡了。

笑面僧也道:「清風明月,天下人共享之。這等千古絕句,也該是如此。」

法源心道:「好個許仙。一來便讓我受你這等恩惠,以後還不知如何相處。」

若無楓橋夜泊,寒山寺也只是寒山寺而已。

許仙三人出了小院,就見覺遠在門前恭候,又是跟著他的腳步,卻聞身後的哭聲傳來,不覺失笑,問道:「這位師兄,不知那兩位長老是什麼來歷。」

小青也睜大了好奇的眼睛,這一對和尚竟然胡亂說什麼姐姐和許仙是要做夫妻。

覺遠停下腳步,卻只道:「小僧就送到這裡了,可惜未能留宿幾位一晚。」

許仙見他不願說,也不勉強,道:「我正打算安家在蘇州城中,等安頓下來,定然再來拜會。」

覺遠忽然道:「拜會不可不知所拜為誰,你可知道這寺中供奉的是哪位神佛嗎?」

「覺遠,還不給我回來。」卻真是法源的聲音,將大雷音術融入尋常的話語呼吸之中,當真是妙不可言。

覺遠沖三人微微一笑,又行了個禮。轉身拔腳便走。

許仙同白素貞對視一眼,心下均是好奇,寺廟中供奉的無非是佛祖菩薩,還能有什麼稀奇。

一同走到正殿門外,向里瞧去。月明如晝,高高的殿堂卻沉在黑暗裡。

但這自然擋不住他們的眼眸,合眼望去,只見神台之上供著兩個和尚,笑面呵呵,正是方才所見那兩個。

許仙正在思量這到底是哪路神佛,只聽白素貞驚呼道:「和合二仙!」胸口起伏,臉色也紅了。

許仙這才想起這兩位消逝在傳說中的神仙。如果說「月老」在古代算是戀愛之神的話,那「和合二仙」才是正兒八經的婚姻之神,舊式婚禮必有這兩位神仙出場。

一為「寒山」,一為「拾得」,都是證得菩薩果,合成為和合二仙。二僧好詩偈而善禪語,如今尚有《寒山詩》留存於世上,亦曾有許多著名的禪對,如:寒山問拾得:「如果世間有人無端的誹謗我、欺負我、侮辱我、恥笑我、輕視我、鄙賤我、厭惡我、欺騙我,我要怎麼做才好呢?」

拾得回答說:「你不妨忍著他、謙讓他、任由他、避開他、耐煩他、尊敬他、不要理會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白素貞按下心事,沖兩位菩薩拜了一拜,輕聲道:「我們走吧!」心神卻大是不安,這兩位菩薩主世間婚姻,難道,將來真的要同漢文做妻嗎?

小青道:「什麼和合二仙,我看不過是兩個酒肉和尚而已,胡亂說話。」

白素貞忙道:「小青,不得胡言。」卻見台上一對神像依舊嘻嘻哈哈的模樣,才略微安了心思。

庭院中,古松下。

拾得笑道:「那小蛇說咱們是兩個酒肉和尚。」

寒山道:「還算她看的分明,咱們可不就是兩個酒肉和尚。」

拾得道:「師兄,你真的瞧出來他們要做夫妻?」

寒山道:「那小子的命數亂成一團,哪個瞧得出來他將來要做什麼?」

「那你?」

寒山道:「我喝醉了,說的當然是醉話。」又嘟囔道:「誰讓他來掀我們桌子,損我們麵皮。」

拾得笑指桌邊三人,道:「你貪杯,你嗔怒,我痴笑。不愧三毒俱全,來,再喝一杯。」

三僧便又舉杯,對飲起來,只是詩卻不做了。月影之下,談笑聲傳出了老遠。

一夜無話,這一晚,許仙做了個夢,夢中的自己神擋殺佛,佛擋殺神,笑傲江湖,獨孤求敗,東方不敗……

夢醒之時,蘇州就在眼前了。

坐在船頭,許仙有些痛苦的摸摸腦袋,夢中的景象便全皆消散了,只記得「好像是個極為混亂的夢啊!」

白素貞忙問道:「夢中的你有沒有婚配。」要知道,魂魄離而成夢,像他們這樣的修行者是不會輕易做夢的,夢往往意味著預感。

許仙道:「好像,沒有吧!」

白素貞這才鬆了口氣。

許仙無語的道:「你還在想那兩個瘋和尚的話啊!我的命哪有那麼好算,他們一定是亂說的。不過話說和我結婚,有那麼讓你痛苦嗎?」

白素貞忙道:「沒有啦,也不是……」

許仙道:「我說笑的,姐姐,等一下靠了岸,我就去拜訪濟人堂的吳掌柜。你先去找間客棧歇息一下。等我去找了合適的店面和住所,你再過來好了。」要加入三皇祖師會,必然先得是杏林中人才行,這一間藥鋪倒是不可或缺。

白素貞道:「這藥鋪的事就交給我來操辦好了,你去忙別的好了。」她隨船來蘇州,也是想要幫到他。

小青也道:「看在你昨晚替本姑娘出氣的份上,我就召出他們五個來幫你的忙好了。」那五鬼依然能夠幻化出軀體,在白晝顯形,做個僕役也足夠了。

許仙微笑道:「那就多謝兩位活菩薩了。」

越過水門,沿著河道,進了蘇州城中。

快到碼頭的時候,卻見岸邊已經守候了許多人,見大船靠岸。齊聲道:「恭候許公子大駕光臨。」聲勢赫赫,惹得碼頭上無數人放眼過來,不知是來了什麼人物,竟讓漕幫出動了這許多人馬。為首那個好像是漕幫的趙幫主,平時可是見不到的人物。

許仙心下瞭然,這就潘玉的威力了。就算沒有什麼明白話放出來,只要拿出和自己親密的姿態,就自有識趣的人。

踏板登岸,立時有一人上前道:「在下趙全名,乃是漕幫的副幫主,在此恭候許公子與金公子多時了。」此時已近當午,春日融融,暖的厲害。趙全名的額頭上滲出一層細汗,等候多時倒不是虛言。

金聖傑翻了翻眼道:「多謝趙叔叔你帶上我,小侄這就離去了。」隨便一拱手,拍拍許仙的肩膀,就那麼擠出人群,悠哉游哉的離去了。

許仙學不來他的無賴相,拱手道:「原來是趙副幫主,失敬失敬,不知您和趙幫主怎麼稱呼。」打量這漕幫的副幫主,只見他戴著小帽,渾圓的身子撐起綢衣,只做尋常富商打扮,一張臉不笑時也似笑著。

趙全名笑道:「正是家兄。」許仙也沒想到他同那膀大腰圓的漕幫正幫主竟然是親兄弟。

一番寒暄過後,趙全名道:「我已在一品軒中備下薄酒,為許公子接風洗塵,務望賞臉。」

許仙道:「多謝趙幫主,等我安排了家眷住所,就來叨擾。」

趙全名一揮手道:「許公子放心,家兄早已有了交代,住所門面都已有了安排,就等許公子入住了。」說著話,幾頂軟轎,就落在岸邊。

許仙驚訝這漕幫的勢力,自己離開嘉興也不過一天時間,就算有飛鴿傳書那麼神奇的東西,要準備好一切,也不是簡單的。暗嘆漕幫在蘇州怕已不是地頭蛇,而是地頭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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