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衣沾不足惜 第013章 相公

林間一處巨石之上,女子靜立其上。密林中許多黑影帶著各種聲音而來,那聲音似低語、似鬼哭、似獸吼,卻偏偏不似人言,夾雜在雨打樹葉的沙沙聲中,更顯得詭異。

一隻怪鳥撲扇著翅膀來到女子身邊,彷彿貓頭鷹的樣子,翅膀卻似一對生著羽毛的耳朵。

女子伸出手,接住那隻怪鳥。怪鳥鋼鐵般的利爪抓在她纖細的手臂上,卻不能傷她分毫。怪鳥先是咕咕的亂叫幾聲,而後竟然咿咿呀呀的說出人言,雖如破舊的錄音機發出的聲響,卻將許仙剛才的言語一字不差的複述了一遍。

女子凝神聽著,不想漏過一字。聽到最後才鬆了口氣,他跟那虎精並非是一起的。而後用手一指,巨石下的幢幢黑影中,躍出一隻小猴來,一邊圍繞著女子迅速的跑動,一邊唧唧的叫個不休,雖然帶著喜意,卻如嬰兒的啼哭。在這樣的雨夜,稱得上怪異。

而且那隻小猴偏偏長了一張人臉,一張被扭曲了的人臉,彷彿充滿了暴躁與猙獰,如同鬼面。他在巨石上跑動的時候,一雙利爪不斷激起火花,比之它的身形,它的那雙爪子卻顯得奇大無比。火花短暫的照亮了雨夜,照亮了周圍的黑影,那幢幢的黑影中,卻沒有一個人類存在。

女子輕輕一頓足,露出不悅的神色。那鬼面猴立刻停住,輕輕一躍就落在了了那女子的肩頭,用它那猙獰的鬼面作出撒嬌討好的神情。女子對那鬼面猴低聲說了幾句,鬼面猴點點猴頭,又唧唧的叫了幾聲,從女子的肩膀上躍起,落在十幾米外的一隻樹杈上,而後迅速消沒在雨夜之中。

女子又揮揮手,黑影紛紛散去。

空地之上,便只留她一個人凝望著茫然的黑夜與篝火燃起的方向。

虎精慢慢放鬆了警惕,許仙也坐回原處。看看身邊的巨虎,不禁想到,難道這些就是傷它的「人」?果然不是普通人的樣子啊!不過他也沒有什麼助虎為樂的心思,而是只想找道賊窩,而後就同這虎精分道揚鑣,再往後就各安天命吧!

它食人無數,至少從一個人的角度看,被人殺了也不冤枉。

一夜無話。等到第二天的時候,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密林中充滿了潮濕的味道。但許仙的身旁卻是乾燥無比,太陽之力對於除濕還是有莫大的作用的。

許仙推推身邊的虎精,命它趕緊上路。只是真到去找的時候,卻比他想像的還要簡單的多。

那一個地方是許仙路過無數次的,只因藤蔓遮蔽,根本沒有發現這裡有一個洞窟。今日得了這頭虎精指點,許仙才發現這裡地方。

許仙便準備潛進去,聽聽他們都說什麼。一則是免傷無辜,二則是聽二賊所言,裡面還有他們捉來的路人,到時候若被他們當作人質,更是麻煩,還要想辦法先解救出來才是。至於那群賊人,自然是殺個乾淨,免得落到官府手中又出什麼變故。

善者不一定心慈手軟,卻有一句話叫「勇者必狠」,許仙的善從來就不是軟弱屈從的善,反而常懷著「雖萬人吾往矣」的勇氣。誅奸除惡,就在今日。

許仙剛走沒幾步,那虎精就攔在他面前。許仙這才發現,地上設著一個繩環陷阱,作為極為隱蔽,仔細看去,繩索的一邊還連著銅鈴,若是踏中,就算是無事,也必然觸發警報。許仙不禁汗顏,向巨虎做了個道謝的手勢,避過陷阱,向洞里探去。

洞穴深處,一道暗河流過,兩邊都是鍾乳。黑暗中一道天光灑落在一片石台上,幾個獵戶打扮的男人圍坐在石台上,中間是一堆財物,彷彿在商議什麼。

身邊的石柱上拴著一個衣不蔽體的女人,身上臉上滿是臟污。而另一邊的石柱上還拴著幾隻獵犬,正對著那女人虎視眈眈,一看便是嘗過人肉滋味的。但那女人卻只是茫然的睜大眼睛,似乎對於身邊的一切已經毫無反應。

其中一大鬍子喝問道:「老五和老六到底是怎麼死的?」

「當然是被大蟲吃的啊,你沒去看嗎?那兩個笨蛋踩在獸夾上,血腥味引來了大蟲,剛好我們多分點。還有,這妞你們也玩膩,又不能賣,也歸我好了」

那大鬍子頓時作色道:「老九你胡說八道,我們都是干這行,怎麼可能兩個人一起踩中獸夾,分明是有人搞鬼。你說,他媽的是不是你乾的。」

而後幾個人頓時雜七雜八的爭執起來。而這時身邊的獵犬卻突然狂吠起來,一群人立刻息聲,拿起了身邊的武器凝神傾聽,果然聽見黑暗的洞穴里傳來了一陣異響,彷彿嬰兒的啼哭。

哭聲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明明像是哭聲,卻偏偏帶著一股喜意。他們已經放開了獵犬,平日里見了熊瞎子也敢衝上去的山犬,此時竟然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黑暗的洞窟,詭異的哭聲,幾個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卻都感覺流下一陣冷汗。虧心事做的多了,終究是怕鬼的。

「是什麼東西,給老子滾出來!」

一聲大吼,卻只在這洞窟中來來回回的回蕩,變得和那聲音一樣的虛渺詭異。那大吼的人先被自己的聲音給嚇住了,而那啼哭聲竟然也隱沒了。

無邊的寂靜中,「大鬍子」突然感覺頭頂落下一滴水滴,在這樣的鐘乳洞中,滴水本是最尋常的事,那人卻立刻覺得不對,因為那水滴竟然是熱的。用手一摸還有些黏黏的。彷彿,彷彿是唾液。詭異的嬰兒啼哭聲突然在他們頭頂響起。

那人猛地抬頭,卻只見一個毛茸茸的黑影落在他臉上,一雙利爪抓向他的頭頂。那人反而放下心來,他見了這東西的體型,知道這一抓最多也就是在臉上留下幾道血痕而已。

這個思慮剛從腦海滑過,他的天靈蓋就掀了起來,那爪子在他的腦子裡胡亂的攪和了幾下,送進嘴裡,卻正是那一隻長著鬼臉的小猴兒,此刻吧唧著雷公嘴,彷彿在品味腦漿的滋味。

旁邊的人發出一聲悲呼「老二!」手中的刀叉毫不猶豫的向著鬼面猴刺去,卻刺了個空。啼哭聲又在旁邊響起,幾人望去,只見那鬼面猴手裡捧著一顆鮮紅的心臟,來回拋著玩耍,那顆心臟還隱隱跳動著。

其中一人這才感到腹間疼痛,低下頭一看,臟腑都已流出身體,徒然的伸出手想要捂住,奈何人無心不成活,就這麼直直的倒在地上。

「老四!!」

說來話長,其實不過是一瞬,鬼面猴從「老二」的頭頂躍下的瞬間,劃破了「老四」的胸膛,並將他的心摘了下來。那鬼面猴低下頭在心上嗅了嗅,又望了望幾人,似乎是估算了一下。吱吱的尖笑幾聲,便只將心尖吃了。

幾個人都覺得心下涼透了,心中哪還有報仇的心思,只剩下恐懼,他們終於明白了那幾隻獵犬的表現,面對這樣的生物,他們還能做什麼?想要逃跑,又逃的掉嗎?就像那些被他們困住的行人。

乍起乍落了幾聲哀嚎和慘叫,洞中便又恢複了寂靜。鬼面猴極為挑剔的只吃了腦漿和心尖的部分,卻對著其他的部分理也不理。它本是山中的異獸,雖似猿猴卻並非猿猴,而是常以猴腦為食。

它平日並不捕獵,飢餓之時就召集猴群,排成一排,由它挑選出老弱病殘,將一個小棍放在那猴頭上,其他的猴就散去,被選中這一隻就是它的食物。但它身微體瘦,食量並不大,還能護衛猴群。而猴群也似被它養殖一般,反而能夠延續下去。如今它被那女子收服了,只當作刺客與哨兵使用。

若是這群獵人布好陷阱,做好準備,或許還能一斗,被突然襲擊之下,卻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它吃的肚子渾圓,對那幾隻獵犬已經沒了興趣,走到那女人身邊低吼一聲,卻見那女人面容獃滯毫無反應。

又走近了輕輕嗅了嗅,立刻退出去數米,以爪捂鼻,顯然對她身上的氣味大是嫌惡,又對那一堆閃亮的銀錢感興趣起來。

許仙在曲折的洞窟中前行,雖然目能夜視,但無人指引也覺得麻煩,可惜那頭虎精身形太大,鑽不進洞來,不然倒是可以借用它的嗅覺。不過在黑暗中走了一會兒,許仙突然聽到數聲慘叫。急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趕過去,終於見到一點亮光,卻只見得光柱下,屍橫滿地,滿是血污。

一隻猴子模樣的怪物正將一貫銅錢掛在脖子上,見了許仙,「哇哇」的怪叫幾聲,丟下銅錢,再一次隱沒在黑暗之中,只是在許仙夜能視物的靈目之下,它的動作卻是清晰可見,只見它在穹頂的石柱間靈敏的跳躍,眼睛卻片刻不離地上的許仙。

許仙茫然四顧,裝作看不到它的樣子。

終於,等它爬到了許仙頭頂的一根鍾乳柱上,瞧准了機會,後足一踏,猛地朝許仙撲過來,一雙利爪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風聲,眼看就要抓到許仙的後腦。許仙卻突然轉過頭,大喝一聲:「臨!」

鬼面猴本就是在空中,又被許仙以大雷音術一喝,頓時頭昏腦脹,不能自已。

許仙同時伸出手去,牢牢的抓住了那鬼面猴的身子。鬼面猴劇烈的掙扎著,利爪卻穿不破許仙散發著金光的手臂。許仙眼中金光一閃,就要用真火將它煉死。

卻聞黑暗中一聲嬌呼:「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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