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房宰相兵敗長安西 史思明合逼顏真卿

李泌不太同意李亨的做法,建寧王的確是元帥的材料,可廣平王是兄長,如果建寧王成了事,怎麼可能容得下廣平王呢?

李泌這麼一說,李亨意識到,祖上李世民那麼寬容,最後不也是因為在亂世功勞太大,最後面臨兄弟之間的內鬥嗎?

李泌的解決方案很簡單,他建議讓廣平王李俶當天下兵馬元帥。建寧王李倓聽說後,竟然非常高興,他跑到李泌面前,「這事做得好啊,讓倓的心安穩下來了!」

皇帝李亨和山人李泌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好,可一起出去閱兵,軍士卻常常指著他倆竊竊私語,「穿黃衣裳的,是聖人;穿白衣裳的,是山人!」李亨覺得,旁人不知道,還以為是他這個皇帝摳門兒呢,而且李泌不任職,也真的說不過去,所以,有必要逼李泌接受自己的任命。

他先發動了感情攻勢,說了些官服和道服沒啥區別的理論依據,隨後賜給了李泌一套官服,讓李泌穿上試試。

李泌先生穿上後,他在那裡笑,「都穿上這衣裳了,再沒個官名像什麼話!」言罷,他以奇快的速度,從懷中拿出早就寫好的敕書,用最快的語速讀完了。李泌一下成了侍謀軍國、元帥府行軍長史,這對不想當官的他來說,是不可以接受的。李亨安慰他,「朕不敢讓你當宰相,只不過現在時局艱難,等賊平了,隨便高人去留!」

李泌要去輔佐大元帥李俶,元帥府就在禁中。如今軍情緊急,四方奏報無數,憑李亨自己,那是肯定看不完的,他把幾乎所有的軍情都送到元帥府,讓李泌先看。他大概知道李泌一目十行,還能過目不忘,禁中從天黑到天明,通宵都有人整理文件,而鑰匙都是李俶和李泌掌管的。

李亨的人才是不缺了,但他還有一個大問題——沒錢。

沒錢不辦事,這是亘古未變的道理。李泌提議,車駕現在不應該待在靈武,而是應去彭原(陝西彬縣),等西北軍快到了,就往扶風去。為什麼呢?因為租庸那個時候也該到了,可以當軍隊的犒賞。李亨同意李泌的看法。在半路上,車駕碰見了一個從賊軍那裡逃來的人。李亨對這個太監印象深刻,他就是邊令誠。

他之所以來投奔李亨,肯定是因為投降安祿山後,安祿山也沒拿他當棵蔥,日子過得不好,所以才放棄長安,來到李亨面前。這個邊令誠,正是讓潼關失守的元兇。邊令誠指望在李亨這裡謀個一官半職,可他再也沒機會享受榮華富貴了,繼早年間的第一刀之後,他又多挨了一刀,只不過,這次砍的是上邊。

在路上,李亨又碰見了從成都來的太上皇使者韋見素,在李亨心目中,韋見素也是個大壞蛋。

韋見素是楊國忠推薦的人,而楊國忠是個壞人,曾經謀害過李亨,跟著壞人的人一定是壞人,這是李亨的論斷。韋見素是來宣旨的,「自今改制敕為誥,表疏稱太上皇。四海軍國事,皆先取皇帝進止,仍奏朕知;俟克複上京,朕不復預事。」李隆基臨軒冊命,負責傳信的工作人員,除了韋見素,還有房琯、崔渙等人,帶著和氏璧和玉冊來了。

韋見素奉上寶冊,李亨不肯接受。

他不是跟韋見素慪氣,而是堅定地認為,國賊不除,是絕不可以受冊的。隨同韋見素一起來的房琯,因為韋見素不受用的原因而得到了李亨的重用,還因為言事辭情慷慨,頗有魏晉遺風,所以軍國大事,李亨從來不請教韋見素,而是和這個房琯商量。在不久的將來,李亨會為此吃盡苦頭。韋見素和房琯等人被留了下來,使者要回的時候,李亨給老爹李隆基寫了一封家書,除了軍國大事,還專門把他媳婦誇獎了一番。

李隆基很高興兒媳婦如此良善,便賜給了她一副七寶鞍。馬鞍上是精美的玉器和珠寶,煞是好看。

只是,可惡的李泌,竟然建議把上頭的珠寶拿下來充當軍費,用以犒勞軍士。李泌走後,李亨忽然聽見張良娣在隔壁嘟囔,「那東西都是鄰里鄉親的破舊東西,至於這樣嗎?」李亨走過去,安慰她說:「先生也是為了社稷嘛,你就體諒體諒吧!」張良娣生氣了,一個人躲起來不說話。

李亨讓人拿下馬鞍上頭的珍珠,忽然又聽見走廊里有人在哭。

建寧王李倓,他見識到了老爹的寬容與仁慈,所以感慨叢生,在走廊里抒發感情,嗚嗚痛哭起來。

李亨很在乎張良娣,過了幾日,他問李泌:「良娣的祖母是昭成太后(李隆基的親娘)的妹妹,跟太上皇很親。朕想要讓她當中宮的正位,安慰一下太上皇的心,你覺得怎麼樣?」李泌先生心知不好,卻很淡定,「陛下在靈武登上大位,也不是為了自己,群臣心裡都明白。至於家事,那不是咱們自己能決定的,對吧?最好等太上皇的命令,再晚,也只不過一年的光景。這麼著急,也不聽太上皇安排,不好。」

李亨同意了李泌的看法。

前有七寶鞍事件,現在又冒出來個反對封后,所以在張良娣心目中,李泌就成了一個非死不可的人。

至德元載十月,李亨的車駕終於到達了彭原,改革李林甫、楊國忠的弊政,以諫官言事,又令宰相分直政事筆、承旨,每十天換一人主持,防止大權獨攬的現象。只是眼下,最受寵的房琯同志,卻頗受人們指責,他逐漸顯現出了自己的疲軟。

古人曰:「好醜心太明,則物不契;賢愚心太明,則人不親。須是內精明,而外渾厚,使好醜兩得其平,賢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房琯大人是不明白這個道理的,他的確剛直,也喜歡結交賓朋,喜歡沒錯,但如果只是用來高談闊論,在亂世之中,那可就有錯了。

既然房琯是有魏晉南北朝的遺風,那麼,和一幫穿著異樣,舉止怪異,拿著拂塵、狗尾巴花、雞毛撣子的文人騷客聚在一起也是常事。房琯同志有個最大的毛病,這些奇奇怪怪的人中,他佩服的都是有名望的人,對那些無名小輩,甚至他以為不如他的人,房琯大人一律冷臉相向。

最大的問題就在於,滿朝文武,還真沒幾個能讓房琯同志真心佩服的。所以,房琯基本上對同僚都很鄙視。

作為一名宰相,不問實事也就罷了,卻天天高談闊論,鄙視眾生,您老人家也太行了吧?北海太守賀蘭進明就與房琯宰相不和,房琯故意和賀蘭進明過不去,先在東邊安排一道兵馬牽制賀蘭進明,又執筆簽字,把人家弄成了「攝御史大夫」(臨時工)。

房琯大人,不僅與同僚不和,還經常在一些大的問題上與李亨、李泌發生分歧,而且所犯的錯誤非常低級。比方說天下混亂,而北方軍需要江淮富庶地區的賦稅和糧草支持,房琯先生卻極力反對。

反對理由:「這樣會加重老百姓的負擔。」

李亨反問:「那你說該怎麼辦吧?」

房琯:「我不知道……」(沉默半晌,退而無言)

李亨這才意識到,房琯的確如其他人所言,是個不識時務的傢伙。

房琯也開始注意到李亨對自己態度的變化,為了證明自己還是能幹點兒實事的,他辦了一件看起來牛氣衝天的大事——上疏請李亨任自己為帥,將兵光復兩京。

李亨被房琯氣勢磅礴的排比句所震撼,點頭答應了他的請求,加房琯持節、招討西京兼防禦,蒲、潼兩關兵馬、節度等使。房琯選了幾個參謀和副手,御史中丞鄧景山(副手),戶部侍郎李揖(行軍司馬),給事中劉秩(參謀)。臨行,兵部尚書王思禮也參與其中,與鄧景山同為副使。

可以介紹一下房琯同志自選的人才了,前三位,行軍司馬和參謀,兩位仁兄,一個不會打仗,一個只會瞎參謀,書生出身,連菜刀都沒拿過,更沒有姚崇、張說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謀略。

但房琯堅定地認為自己選的人很不錯,他曾對人打包票,「賊軍縱然強盛,可與我劉秩打,定然兵敗山倒!」

於是,兵分三軍:裨將楊希文為南軍司令,從宜壽(陝西周至)殺入;劉貴哲為中軍司令,自武功(咸陽武功)殺入;李光進(李光弼的弟弟)為北軍司令,從奉天(咸陽干縣)殺入。

這一路走得相當順暢(附近都讓豪傑清理好了),一路就到了便橋。大軍遭遇到了賊將安守忠的部隊,而安守忠不知道的是,他的對手,是深得古書戰略之要義的房琯先生!

何謂「古書戰略之要義」?

那就是春秋戰法。何謂「春秋戰法」?

那就是出兵提前打招呼,打仗講義氣,講真誠。

比方說我要射點球你負責撲,春秋打法就規定我事先會告訴你我會往右下角射。賊軍是不講究這些的,在春秋打法的前提下,經過一秒鐘的思考,房琯決定用車戰,以牛車兩千乘行進,左右各有兵馬護送,此如竇建德當年行軍的方案,可保戰鬥萬無一失。安守忠驚愕地發現,唐軍浩浩蕩蕩的幾萬人,竟然會保護著一群牛(車上有糧草),慢悠悠地在路上行進。安守忠派一伙人殺將過去,往牛車中投火後迅速撤離。

這下,房琯的策略得到了應有的效果,唐軍大亂,被燒了的牛車和人馬互相踩踏,死傷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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