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大梁國有豪華列車 口才帝懷滿腹牢騷

蕭銑,悲傷的過往

蕭銑是個苦命的孩子。

他小時候家裡很窮,他爹經常摸著他的脖子說:「我現在不行,但是你的曾祖父卻很行。」蕭銑就問,我曾祖父是誰?他爹就會不無感慨地說:「是個皇上。」蕭銑說:「哦?皇上?原來我們是姓楊的。」每當他爹聽到這種話後,都會很無奈地對尚處於幼稚期的蕭銑說:「你還是好好讀書吧,這樣才能有出路。」

後來,蕭銑知道,原來自己的老爺爺不姓楊,因為朝代也可以換。他的曾祖父名叫蕭察,後梁的一個傀儡皇帝。

蕭銑家很清貧,經常不到臘月就吃完口糧,揭不開鍋了。

蕭銑從小讀書,寫得一手好字,為了吃飽飯,就以替人抄書為業。虧得當時富人家也沒有印表機,寫成的草稿都需要讓人謄抄,才讓蕭銑混上口飯吃。抄書是一個很無聊的工作,用很工整的字體、很勞累的工作,換來很少的收入。這些收入也就剛剛夠買饅頭的。

雖然他有知識有文化,但長時間的困苦生活讓蕭銑失去了奮鬥的動力。蕭銑花錢很小心,不敢生病,生病也不能吃藥。猛不丁來個花錢的事兒就要求祖宗告老爺地四處去借,還要遭受無數白眼。那個年頭,人都是論出身的,但也是論家世的,出身好,家庭差,也被人笑話。

蕭銑酷愛讀書。

有人問,你讀書那麼多,人又有派,為什麼不去做官?

蕭銑苦笑著推辭道,察才舉賢是升官發財的機會,你以為會攤到窮人頭上?

大自然就是那麼不講理,她不跟你講理,她就是道理。

蕭銑心裡不平衡,那些靠著親戚朋友而飛黃騰達的沒幾個人的能力比他強,可他們卻比蕭銑更得意。其實蕭銑的看法就好比眾人擠公交,看到擠上去不讓地方的就罵,擠上去之後卻又不願意後邊的再上,人都是這樣。

大業元年(公元605年),二十二歲的蕭銑擠上了一趟豪華無人售票車,方向:羅縣縣令。

原因:姑母成了蕭皇后。

這是一件很讓人無奈的事情,剛罵完娘,自己就成了昨天罵娘的對象。可是,蕭縣令並不很得意,他讀書多年,那些成王敗寇劉邦項羽的故事早就成了他內心的嚮往。到了隋朝末年,事情更是如此。

蕭皇后跟蕭銑不是不熟,是很不熟,他們壓根就沒見過面。雖說蕭皇后是自己老姑,但是她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還自小就進了宮,差不多就是陌生人。即便是見了面,也不一定能認出彼此,搞不好一說都姓蕭,還張口就叫姐姐呢。

不過,就因為這樣一個陌生人,蕭銑發達了。

他再也不用為了幾個饅頭和兩碗米飯而奮鬥了!

蕭銑是梁朝的後裔,他小時候時常聽旁邊的人說朝廷的話壞,經過分析,他認為這是梁朝人對新時代的不滿。蕭縣令開始盤算著如何尋找出路,這樣一個噁心的朝代,總要有一個人起來推翻才好。不過,他絕對不會當先露頭的鳥的。

疑慮很快就被打消了。隋末農民大起義爆發,一個接一個,有如滔天巨浪,在大隋虛弱的身體上打出雨點般的猛拳。蕭銑知道,自己有這麼得天獨厚的優勢,不怕沒人響應。他的經歷也讓他禮賢下士,很有慈悲心腸。

天下英豪,盡在我朝,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看著一幫勸自己起義的豪傑,蕭銑決定,率領自己事先發展好的兵馬,起義!

因為地理原因,他的岳陽(湖南)起義軍比李淵當初的晉陽(山西)起義軍還生猛。五天內就集結了數萬人馬,等到了宇文化及這傢伙弒君時,人數已經達到了四十萬。四十萬,這在全國人口以千萬計的年代裡,絕對不是個小數目。

楊廣死後不久,蕭銑看時機成熟,在推脫不掉就不推的情況下,被人逼上了皇位。如同做夢一般,他一夜之間成為縣令,又在一夜之間成為皇帝。事情總不會按照人們預計的那樣發展,這正是歷史的精彩之處。

全國各起義軍當中,大梁軍隊的人數應該算是最多的。

但很多人都看得出來,大梁軍人數眾多,沒用的更多。梁朝舊地一舉起反旗,當地的老百姓紛紛參軍。這得益於蕭銑的體恤民情,但他體恤民情有點兒過頭了,不管是老弱病殘還是小孩莽漢,他都照單全收。

所以說,他的部隊是烏合之眾。

人不能一夜暴富,一夜暴富的後果,要麼是親戚埋怨,要麼是骨肉相殘。兄弟們也不例外,特別是曾經窮瘋了的兄弟們。蕭銑暴發之後,那些曾經親隨他的武將們開始驕橫起來,管都管不住。不過,我相信,當文武百官都在梁皇帝手下不可一世的時候,有一個人肯定很低調。

此人姓岑,名文本,字景仁。

口才帝

岑文本出生於隋文帝時期(公元595年),他的老爸岑之象是邯鄲縣的縣令,也是個很有個性的人。岑文本十四歲那年,岑之象被人抓起來關進了監獄,原因不明。不過從後來發生的事情來看,岑之象是被人陷害了。

這是一個艷陽天,司隸部門的長官們正在辦公,突然看見一個小孩兒闖了進來。

「我叫岑文本,父親是邯鄲令岑之象大人。」

長官們集體啞火:「這孩兒突然闖進來,這是想幹什麼?」

「我要為我爸爸伸冤!」

長官再次無奈:「小屁孩,你跟著摻和大人的事兒幹啥?等你毛長全了再來跟我們談。」

司法部門長官從來都是討厭他們辦公的時候有人在旁邊指手畫腳,影響判斷。更何況,來叫嚷的是一個小孩子。可是,當岑文本口若懸河地陳述完自己的想法之後,他們再也不敢小瞧他們眼前這個孩子了。

這貨不是口才帝!

其實,岑文本就是口才帝。帶著調侃心情的司隸部門的辦公人員不相信,眼前這個人,竟然只有十四歲。他們懷疑是不是這傢伙在家背好台詞,然後跑到司隸一字不差地背下來。但即便如此,能寫出這麼讓人振奮的台詞,也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長官對這個孩子很感興趣,他們問岑文本:

「孩子,你說你爹的冤屈,字字泣血,好似沒錯。但我們不敢相信,如果你能作出一篇歌賦讓我們瞧瞧,我們就信了。」

長官真幽默,冤屈不冤屈還跟文採好不好有關?不過,既然長官都這麼說了,咱就這麼做吧。筆墨紙硯文房四寶現場都有,岑文本即刻開寫。片刻,文成,交上答卷,讓各位長官過目。

接下來發生的,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司隸的同志們都是文人出身,讀過的書比滿世界的樹葉都多,眼光不可謂不刁鑽。岑文本在台下,看到台上的幾位大人相互遞眼色,做出一副咬牙切嘴唇的表情,內心惴惴不安。突然,一位長官拍案怒視,表情猙獰,猙獰到最後,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寫得太好了……還要不要人活!」

一直口若懸河的岑文本此時卻語塞了,你們不會吧,至於嗎?

很至於,岑小本的這篇《蓮華賦》,讓司隸部門所有人都嘆為觀止。江淹同志也曾作過一篇《蓮華賦》,其文采一如文本。台上的長官一個個都目瞪口呆,拍著自己的大腿感嘆:「我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練造句呢。」

岑文本大汗道:「我到了你這年紀,你就進墳圈子了。」

岑之象的案子發回重審,幾天後,無罪釋放。

岑文本的才名在郡里傳得更厲害了,加上小伙兒長得也很帥,身材又好(美姿儀),所以被人推薦上去當秀才。隋朝的秀才跟明清時代不同,每個郡難得有幾個名額,應召的多是些博學鴻儒還有另一類人。小小的岑文本能被推舉,不可謂不傳奇。

那時候的岑文本,卻只是一邊讀書一邊伺候自己多病的母親。岑家謙卑之極,整個縣都知道岑文本的好,他去當官,不會有人提出異議。然而,岑文本拒絕了這次邀請。他拒絕應徵的理由很簡單:自己還差得遠。

他差得遠么?

我認為,一點兒也不遠。

岑文本的意思是,治理州縣,勤政愛民肯定不遠,可是如果是治國安邦,匡扶社稷,那還真欠點火候。不過秀才頂多也就治理州縣,岑文本不去,還是另有原因的。前幾段中說過,被推舉為秀才的人,是博學鴻儒還有另一類人。博學鴻儒自不必多說,而另一類人,可真的有點兒太不像話了。

那個時候人們常說:「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這就是說,這幫被推舉上去的傢伙都是滿腹肥腸的官宦子弟,一個比一個無能。岑文本覺得跟這群人同舉很丟人,所以死活不肯應招。

人們常說,世界上有兩樣東西別人拿不走,一個是自己的身體,一個是自己的學識。岑文本如此聰慧,修鍊多年,終於學有所成,被佔據本地的蕭皇帝拜為中書侍郎。從被招入中書侍郎開始,到蕭銑誅殺那些不可一世的大將,他都看在了眼裡。他總感覺有些事情是要發生在蕭銑身上的,只不過,他不想說,也不可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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