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關帝廟母子相會

戴春風從浙一師逃出來,無依無靠,流落寧波街頭,白天討飯,夜晚棲息於橋亭廟宇……一日在關帝前,見一老婦姍姍走過來……戴春風母子抱頭痛哭。藍月喜道:「我才給你算了一命,命相中五行缺水,故一生多災多難,若起個有水的名,你的八字是雙鳳有朝陽格,主大貴。」

戴春風頭也不回地拖著長聲應道:「知道了——」

戴春風上得岸來,並不曾去購買東西,而是轉了幾道彎,搭上一條順流而下的船折回杭州城。

順流速度快極,使戴春風盡情領略「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意境。但他沒有這份雅興,一個深思熟慮的行動計畫,在心底演習了千萬次,他仍從南星橋碼頭登岸。

來到徐記柴店,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徐老闆剛剛開了店門,還不曾有顧客登門。

老遠見了,驚問道:「春風,你不是回江山去了么?怎又折回來了?」

戴春風搖頭做痛苦狀,答道:「表叔,大事不好,出事了。」

徐老闆聽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驚道:「什麼大事不好,出什麼事了?」

戴春風道:「說來話長,進屋聽我細說。」

徐老闆心中七上八下的,順從地隨了進去。戴春風自己倒了杯茶,飲了幾口,抹抹嘴坐下道:「縉璜兄出事了。」

徐老闆心一下子涼了,目瞪口呆。

戴春風見第一招起到了預期的效果,按事先想好的說道:「唉,說來話長,我們搭船開始一路順利,可到富陽靠岸的時候,上來兩個流氓,他們故意串通好了在船上調戲婦女。其中一個流氓稱被調戲的女子是他的妹妹,要討個公道。另一個流氓不肯認錯,在船上打了起來,引得船上的人紛紛圍攏觀看。縉璜兄也擠在人叢里看熱鬧。他們瞅見縉璜兄錢包鼓鼓,在扭打之間故意接近,趁機把縉璜兄絆倒,弄得船上一片混亂。一個流氓見狀熱心地把縉璜兄扶起,口中連聲道歉。當時縉璜兄也不介意,起來後整整衣衫、拍打拍打灰塵,待眾人散去,一摸身上,錢袋不見了!」

徐老闆聽得心驚不已,獃獃地說不出話來。

戴春風又道:「丟了錢,我們不得不在桐廬上岸,耽擱在那裡,沒地方住,帶去的乾糧也吃光了。縉璜整日以淚洗面。」不得已時,我就勸道:「丟也是丟了,哭沒有用,我們總不能呆在這裡過年,總得想辦法回去。」縉璜兄一急,什麼主意也沒有了,傻瓜一樣。我就要他看好自己的行李,搭船回來向表叔稟報。

徐老闆聽得,連連道:「謝謝你了,謝謝你了,沒有你,真不知道他會怎樣,他從小就是個沒用的人,除了干力氣活,沒一樣出息。這樣吧,我這店也抽不出身,天天還有生意要做。我這裡帶一百塊大洋,請你速速趕回桐廬,交給縉璜。」

徐老闆說著,去櫃里取出100塊白花花的大洋,用袋裝了,交予戴春風道:「真是辛苦你了,這一去一回的,路途這麼辛苦,真是有點過意不去。」

戴春風接過錢,心裡好不得意,嘴裡卻道:「表叔這話就見外了,你老這般說時,春風侄真該無地自容了,在你這裡住宿一年,這點小事是份內上的事。」

徐老闆聽得,連誇戴春風懂事知禮,暗誇應升挑了個好女婿,比縉璜強多了。

戴春風辭別徐老闆,來到一個僻靜的草坪,高興得抱著錢在地上打滾,繼而放縱大笑!

笑夠以後,心想:這徐老闆真蠢呢,如果這世界都是這樣的蠢寶,我戴春風就不愁發達!

把錢藏好,先去找家檔次最高的酒店找個雅座坐下,一派大老闆模樣,指手畫腳,要這要那,點了一桌山珍海味,一瓶好酒。然後又開一間房,要一位漂亮女人,快活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才醒。這才辦他的正事,給自己挑一套好衣服,包裝包裝,再給母親、妻子各買了幾套衣服,捎上時興年貨,悠哉悠哉地重新登船啟程,回江山縣吳村鄉水晶山底去也。

戴春風提著大包小件回到保安村老宅。老遠見一年輕女子,懷抱一小孩坐在門口的石凳上哺乳。

戴春風猛記起自己離家時妻子已有身孕,登時心裡一熱,生起了一種做父親的神聖感。

毛秀叢一眼看見丈夫,回過頭沖屋裡叫道:「他奶奶,孩子他爹回來了!」說著,抱著孩子迎了上去。

戴春把東西放下,抱了兒子,只見白白嫩嫩的一團,睜著一對黑豆似的眼珠子,煞是可愛。

這時,藍月喜架著老花鏡也出來了,上上下下把兒子打量一番,見沒有黑,也就放心了,道:「你總算回來了,孩子都快會叫爹了,還不曾見你一面。」

毛秀叢麻利地提起那大包小件往屋裡走。

戴春風逗著兒子,喃喃道:「爹沒給你買什麼,別瞧著我。我沒想到你來得這麼快呢!」

藍月喜也滿心歡喜地用手撩著兒子的臉蛋,小傢伙似乎認識他,竟咧嘴笑了。

這一笑釋解了戴春風滿心憂惱,暗下決心道:「從此我將好好做人,不要對不起我的寶貝兒子。」

藍月喜又逗道:「笑,笑給你爹看。」

戴春風問道:「媽,他有沒有名字?」

藍月喜道:「沒有,正等著你這位做爹的給他起呢。不過,我們也私下裡給他起了個名,叫『重倪』。」

戴春風仔細一瞧,見兒子白白胖胖,果然活像一條小蠶蟲,道:「這名字很好,我兒子還真像一條正啃桑葉吃的蠶寶寶,就起個諧音叫『藏宜』罷。」

鄰居見戴春風回來了,也過來看熱鬧,問問杭州城裡的新鮮事。農村人一年到頭在地里與泥土打交道,見有人從外鄉回來也算是不小的新聞。

鄰居見戴春風一身這樣的好打扮,道他都在外面發了財。當問及他在杭州幹些什麼,他只能含含糊糊,閃爍其辭。這時候,藍月喜忙打圓場道:「他能幹什麼,還不是讀書,哪來財發?」

下午時分,弟弟戴雲霖也回來了。他現在在文溪小學讀高小,恰好今天回家帶米。兄弟倆久不見面,彼此間只問候了幾句,又各自忙去了。

天黑了,鄰居逐漸散去,只剩下一家人。

藍月喜趁機把憋了一個下午的話說了出來,道:「春風,你老實告訴娘,這一年你到底在外頭幹些什麼?你不要騙我,讀書是沒有錢的,不可能買這麼多東西回來。」

戴春風見瞞不過了,只好道:「孩兒已被學校開除,又不好意思回家,只得到杭州城做些街小生意賺錢,除了養口,略有所剩。」

藍氏便不多言,只長嘆一氣,想自己這一番辛苦付諸東流,但兒大娘難為,自己能有什麼辦法呢?

毛秀叢一會也知道丈夫不再讀書了,雖心裡也有幾分不是滋味,轉而一想,從此可以廝守一處,共享天倫之樂,豈不也是好事?

沒幾天就是新年了。

這天,戴春風抱著一本《史記》在門口石凳上翻閱,聽得有人叫道:「姐夫,看什麼好書?」

戴春風抬眼看清是小舅子毛宗亮,忙合了書本,起身相迎,道:「沒什麼好書,無聊隨便翻了。」

在屋內忙乎的毛秀叢聽得外面有人說話,探出頭來,見是阿弟,忙出來招呼:「阿亮,這些天阿爹、阿媽可安康?」

毛宗亮道:「也是老樣子,沒什麼大問題。」

毛秀叢便進去抱藏宜給阿弟看,毛宗亮趁機壓低聲音對戴春風道:「姐夫,爹要我來叫你呢,說是有事。」

戴春風心裡一驚,他自身比誰都明白岳父找他有啥事情,紅臉道:「千萬別告訴你姐,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原來,船在富陽碼頭停泊,戴春風借口買東西上岸後,徐縉璜一直在等著。直等到船開動了還不見人,才開始焦急,一回到江山馬上打電報詢問徐老闆,這一問,戴春風的西洋鏡也露餡了。

毛應升得到徐老闆的告狀,十分驚怵,一時火起,令兒子快把女婿叫來訓斥一遍。

毛宗亮把話傳到姐夫處,算是完成了任務,吃罷飯自然回楓林鎮,不在話下。

毛宗亮走後,戴春風並未及時去岳父家。心想,岳父此時還在火頭上,難免會做出一些出格的舉動來,不如暫時不去,等熄了火自會了結。

戴春風這一招果然靈驗,幾天後,毛應升氣醒,想道:女婿雖是半兒,但畢竟不是親生,歷來還沒有岳父管教女婿的先例。至於那100塊大洋,我還賠得起,要緊的是女婿不要壞了名聲,讓老表不要宣揚。

這一關,戴春風算是過了,只被岳父好言勸導幾句了事。想自己也是做爹的人了,再不能弔兒郎當,暗下決心留在家裡,管管祖上留下的二畝兒地,讀讀古書,和妻子兒子老母一起,日子倒也過得極快,不覺一年又過去了。

1917年11月下旬,戴春風拿一卷書在山地游巡,正感到寂寞,見不遠的古樹下有幾位樵夫在小憩,便不自覺地移步過去。

幾位樵夫是鄰村的,彼此都認得,其中一位老遠就招呼道:「戴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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