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孔子周遊列國 孔子周遊列國(上):路在何方

黃池之會後,吳國迅速衰落,多年來一直受到吳國控制的魯國獲得了喘息的機會。公元前481年春天,魯哀公帶領群臣狩獵大野(今山東省巨野境內),叔孫州仇的家臣子鉏商在巨野澤中獵獲一頭奇怪的動物,體型像鹿,尾型像牛,全身鱗甲,頭上獨角。這怪物把大夥都嚇壞了,以為是不祥之物,但又不敢妄下結論,不知如何處理。有人突然想起,孔丘博古通今,無所不知,連防風氏的骨頭都認得,想必也能認得出這頭怪獸。人們於是將怪獸送到孔丘家裡。孔丘看了之後,很肯定地說:「這是麒麟。」至於麒麟究竟是什麼動物,後人一直爭論不休,現代生物學也給不出一個結論,有人認為是天上有地下無的神獸,有人認為就是非洲來的長頸鹿,本書作者學識有限,在此不進行討論。

這一年,孔丘七十一歲。兩年前,他才結束了十餘年的流浪生活,回到曲阜。

孔丘從大司寇任上離開魯國,是公元前495年的事。據《史記》記載,當時齊景公對孔丘十分忌憚,曾問自己的大臣:「孔丘在魯國為政,魯國必然強大,對齊國大大的不利,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離開?」有人建議說,最好的辦法是讓他感到沮喪,心灰意懶而自動離開。於是齊景公在國內精選美女八十人,讓她們穿著性感的衣服跳舞;又挑選了一百二十匹好馬,訓練成舞馬,可以隨著音樂的節拍而翩翩起舞。這兩百人馬殺到曲阜,立刻引起了轟動,季孫斯微服前往觀看了三次,仍然覺得不過癮,乾脆向魯定公請了假,成天泡在戲園子里觀看演出,不理政事。季孫斯的家臣,孔子的學生仲由都看不下去,對孔丘說:「先生可以走了。」孔丘閉著眼睛,思索了半天,說:「今天國家要舉行郊祭,如果大夫們還能分到祭肉的話,我就留下。」在孔丘看來,所謂國家大事,無非「祀與戎」,就算魯哀公和季孫斯不理朝政,只要在祭祀的時候表現得像個樣子,也就可以了。沒想到季孫斯接受了齊國送來的美女和舞馬,連續三日沒有上朝,祭祀的時候也沒給大伙兒分肉。孔丘萬念俱灰,果斷地帶著學生離開了曲阜。

大夫師己聽到消息,跑出城去送行,說:「這實在不是老師您的過錯啊!」言下之意,錯不在你,你又何必走呢?孔丘的回答是:「我可以唱首歌嗎?」沒等師己反應過來,孔丘已經扯著嗓門唱開了:「那婦人的口啊,可以讓人出走;那婦人的話啊,可以叫人身敗名裂。悠閑自在啊,聊以消磨時光!」師己回去後,季孫斯問他孔丘說了什麼,師己如實相告。季孫斯喟然長嘆,說:「他這是為了那些女人的事在怪我啊!」不過嘆歸嘆,曲阜城內舞照跳,馬照跑,仍然是一片歌舞昇平。

孔丘師徒離開魯國,第一站來到衛國的首都帝丘,開始寄居在仲由的大舅子家裡。衛靈公聽說孔丘來了,馬上召見他,問道:「您在魯國拿多少年薪?」孔丘說:「六萬。」六萬不是人民幣也不是美金,而是糧食六萬,具體是什麼單位,史料上沒有明說,有可能是六萬斤,這在當時足以支撐起一個家庭的體面生活了。衛靈公馬上開給孔丘六萬斤糧食,讓他安心在衛國生活。然而不久之後,有人向衛靈公說孔丘的壞話。衛靈公耳朵軟,派大夫公孫余假出入孔丘的住處,明為探訪,實為監視。孔丘也是個政壇老鳥了,怎麼會看不穿這等把戲?於是只在帝丘居住了十個月,便主動離開了。

孔丘打算前往陳國,經過匡地(今河南省境內)。弟子顏高為他駕車,進入匡城的時候,拿著馬鞭指給孔丘看,說:「我曾經到過這裡,當年就是從這個缺口進城的。」這個動作讓城牆上的守衛看到了,他們仔細一辨認,咦,坐在車上那個人,不是魯國的陽虎嗎?原來孔丘長得和陽虎有幾分神似,而陽虎曾經迫害過匡人。這個誤會差點要了孔丘的命。匡人馬上一擁而上,將孔丘師徒團團圍住,不由分說,先囚禁在一所房子里。顏回走得慢,落在後面,五天之後才趕到匡地。孔丘見到顏回,又驚又喜,罵道:「我以為你死了呢!」顏回笑嘻嘻地說:「您還活著,我怎麼敢死?」師徒倆握手而笑。

然而形勢並未因顏回的到來而好轉。無論孔丘怎麼解釋,匡人就是不相信他不是陽虎,但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確認他就是陽虎。學生們都感到很害怕,生怕匡人不理智,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孔丘卻很淡定,安慰學生說:「自從周文王死後,周禮不就掌握在我手裡嗎?如果上天打算毀滅周禮,我這個後人便不應該掌握它。既然上天不想毀滅周禮,匡人又能把我怎麼樣!」

顏回聽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臉色頓時變得輕鬆。其他人卻似懂非懂。這就好比一個人帶著珠寶被強盜綁架了,卻自我安慰說:「別怕,如果上天要我死,就不會讓這些珠寶落在我手裡了!」孔夫子的邏輯,委實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

後來匡人果然把孔丘他們放了,不是因為孔丘知道周禮,而是因為他派幾個學生回到帝丘去找了大夫寧俞。寧俞派人出面澄清,才得以真相大白。順便說一下,寧俞是個有名的聰明角色,《論語》里,孔丘曾這樣評價他:「邦有道則智,邦無道則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國家政治清明的時候,寧俞就聰明;國家混亂腐敗的時候,寧俞就裝瘋賣傻。孔丘認為自己能夠做到像寧俞那樣聰明,卻不能夠做到像寧俞那樣裝瘋賣傻。後人將「愚不可及」作為一句成語,形容愚蠢到了極限,其實它的本意是:更高層次的聰明,是難以企及的。

經此劫難後,孔丘師徒又返回了帝丘,住在蘧(qú)伯玉家裡。衛靈公的夫人南子聽說孔丘身長九尺玉樹臨風,又學識淵博無所不知,不免動了凡心,便跟衛靈公提出要見孔丘。

前面說過,南子是個極其風騷的女人,而衛靈公是個不怕戴綠帽子的男人,甚至曾經派人到宋國接南子的情人前來相會。現在南子要見孔丘,衛靈公怎麼會不答應呢?他馬上派人對孔丘說:「四方來的君子,如果看得起寡人,將寡人視為兄弟的,寡人都會讓他見見夫人。」

孔丘心裡犯了一個嘀咕,見衛靈公便也罷了,見他老婆,這都啥事啊?推脫道:「孔丘不敢。」

使者說:「什麼敢不敢,實話告訴您,就是南子夫人親自提出要見您,別不識抬舉。」

孔丘跟著使者來到後宮,進門之後,面朝北行稽首之禮。南子從帷帳中行拜禮兩次,身上的佩玉叮噹作響——這就是關於這次會見的全部記載,至於是否發生了其他事情,任由讀者發揮想像。

回來之後,學生們都圍著孔丘問這問那。孔丘面色潮紅,只是說:「我原本不想見她,既然見了便以禮相答。」仲由很不高興,認為老師不老實,沒有如實交代全部情況,孔丘急了,對天起誓說:「我如果不是所說的那樣,就讓上天厭棄我!」

這樣在帝丘住了一個多月,有一天衛靈公邀請孔丘出遊,孔丘去了。衛靈公和南子同乘一輛車,宦官雍渠為車右護衛,讓孔丘乘第二輛車,招搖過市。南子還不時回過頭來,朝著孔丘嫵媚一笑。滿街的百姓都指指點點,搞得孔丘面紅耳赤,於是說了一句很有名的話:「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經過這件事後,孔丘下定決心離開衛國,帶著弟子來到曹國,又從曹國出發前往宋國。

宋國司馬桓魋(tuí)恃寵驕橫,聽說孔丘來到了宋國,怕他為宋景公所用,派人跟蹤孔丘。見到孔丘和學生坐在一棵樹下講學,桓魋的人便砍倒那棵樹。學生們一看來者不善,心裡已經猜著了七八分,對孔丘說:「咱們還是快走吧。」孔丘不以為然地說:「上天讓德行降臨在我身上,桓魋又能把我怎麼樣呢?」這一年,孔丘五十九歲,按他自己的說法,早就過了知天命的年齡,因此對於種種困苦,他總是安之若素,表現得極為淡定。

話雖如此,宋國是呆不下去了,孔丘只好又來到鄭國。在新鄭城外,孔丘和學生們走丟了,一個人又冷又餓,身上又沒錢,只能倚著東門外的城牆發獃。學生們四處找他,有個鄭國人對端木賜說:「我在東門看見有個人,他的額頭像唐堯,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膀像我們鄭國的子產,自腰以下比夏禹差三寸,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只不過虛弱疲憊的樣子,就好像一條喪家之犬。」端木賜一聽,連忙讓他帶著去找,果然找到了孔丘。端木賜將那人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孔丘,孔丘欣然笑道:「他形容我的長相,未必準確,但是說我像條喪家之犬,還真是很形象啊!」

孔丘終於來到了陳國,寄居在公孫貞子(也就是後來出訪吳國時死去的那位)家裡。在陳國,孔丘再一次展現了他淵博的知識。

有一天,一隻隼落在陳閔公的庭院中死去,身上插著一支奇怪的箭,箭桿是楛(kǔ)木做的,箭鏃是石制的,箭長一尺八寸。誰都不認識這新石器時代的武器,陳閔公早聞孔丘大名,於是將他請去辨認。

孔丘看了之後說:「隼飛來的地方很遠啊,這是肅慎部落的箭。從前周武王攻滅商朝,打通四方道路,讓蠻夷部落各自進貢那裡的地方特產。肅慎部落進貢了這種箭。先王為了昭彰美德,把肅慎進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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