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儒家思想的形成 儒家思想的源頭

曾經有一次,顏回問孔丘:「什麼是仁?」孔丘回答:「克己復禮。」意思是克制自己的慾望,約束自己的行為,使之符合禮的規範,這就是仁。

禮和仁,是孔丘學術思想中最重要的兩個範疇。禮是外在的秩序,仁則是內心的修為,可以說仁和禮是一體兩面,互相依存。仁是在生活和實踐中不斷提煉而得到的,孔丘本人也是到了七十歲才敢說自己「從心所欲,不逾矩」,也就是思想和行為都已經達到了仁的最高境界,隨心所欲也不會違反禮的原則。但是,隨著儒家思想的影響不斷擴大,後人對仁的闡釋也越來越多,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有的認為仁是一種本能,有的認為仁是一種天理,還有人看到剛出殼的小雞那副毛茸茸的樣子,自稱領悟到了什麼是仁。再到後來,仁逐漸和慈掛上了鉤,變成了仁慈,被賦予了同情和慈悲的含義。事實上,在孔丘這裡,仁更是一種堅忍,一種智慧。

公元前500年春天,齊魯兩國達成和平意願。同年夏天,魯定公來到齊國的夾谷(今山東省萊蕪境內),與齊景公舉行了會晤。

按照周禮,諸侯相見,均有相禮大臣陪同,負責安排會務工作。相禮大臣的地位極其重要,非卿不能擔任。魯國自魯僖公以來,擔任相禮大臣的都是出自三桓。但這一次,魯定公帶來的是齊景公的老熟人——孔丘。

《史記》記載,魯定公出發之前,孔丘對他說:「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建議他做好兩手準備,帶上足夠的衛兵。魯定公同意了。

盟誓那天,齊景公和魯定公相攜登台,互相敬過了酒,齊國的官員過來請示說:「請欣賞四方的樂舞。」齊景公說:「好。」於是一群東夷地方的武士,光著膀子,披著頭髮,拿著弓矛劍戟等十八般武器,怪叫著擁到了台前,還想上台來表演。孔丘馬上拔劍在手,大聲呼道:「魯國的衛士們,拿起武器,準備戰鬥,絕不要手軟!兩國君主為了友好而會面,遠方的東夷俘虜卻用武力來搗亂,這難道就是齊侯的待客之道?自古以來,蠻夷之人不能擾亂我華夏子孫,武力不能強迫友好——這是欺騙神靈,喪失道義,丟棄禮法,我相信齊侯不是這樣的人。」齊景公聽了,臉色很難看,連忙揮揮手,讓那些人退下。

將要盟誓的時候,齊國官員將早就擬好的盟書交給孔丘過目。孔丘一看,所有條款都是原來雙方商定好的,只不過齊國人單方面又加上了一條:「如果齊軍出境,魯國不以甲車三百乘相從,必遭天譴!」孔丘不覺微微一笑,對齊國人說:「那我們也加上一句:如果齊國不交還汶陽的土地,讓我們用來滿足齊國的需求,也當如此!」

夾谷之會,因為孔丘應對得體,齊國沒有佔到任何便宜。齊景公回去之後便責備大臣們:「孔丘用君子之道輔佐魯侯,你們卻盡給寡人出些餿主意,用小人之道來對付他們,這下丟臉丟大了吧!」那時候,晏嬰已經去世了,群臣們戰戰兢兢,不敢回應。最後終於有人出來說:「小人做錯了事情,說幾句好話賠罪;君子做錯了事情,那得拿出點實際的東西來彌補。您若真想向魯侯道歉,就把汶陽的土地還給他們吧。」

所謂汶陽的土地,是當年陽虎叛逃時獻給齊國的領地。齊景公想,只要能夠分化晉國的同盟,將魯國拉到自己這邊來,區區幾座城池不是問題,於是同意了這一建議。會後,齊國人果然向魯國歸還了鄆、讙(huān)和龜陰三城。

夾谷之會使得孔丘的個人威信急劇提升,他在魯國政壇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到了公元前498年,他已經強大到可以實想自己的夙願,向深惡痛絕的三桓開刀,通過魯定公頒布了「墮三都」的命令。

三都,即三桓最大的采邑,分別是季氏的費邑、叔孫氏的郈邑和孟氏的成邑。墮三都,即摧毀三都的城牆,使三桓失去與公室相抗衡的根據地。

問題是,三桓會輕易就範嗎?

孔丘找到了一個極好的突破口。

據《左傳》記載,叔孫不敢在世的時候,想立兒子州仇為繼承人,一度遭到郈宰(郈邑長官)公若藐的反對。因為這件事,州仇對公若藐很有意見,等到他繼承了家業,便命令郈邑的馬正(主管軍事的官員)侯犯殺掉公若藐。侯犯不願意,但又不想得罪大老闆,總是推說找不到機會。

侯犯不想殺自己的直接領導,他手下的圉人(馬夫頭子)卻認為這是個上位的好機會,主動找到叔孫州仇說:「我拿著劍經過公若藐的衙門,他必定會問這是誰的劍,我就說是您的。他必定感到驚奇,要求拿給他看看。我就裝作不懂規矩,將劍尖對著他遞過去,趁機刺殺他。」州仇說:「好啊!你如果做到了,我必重賞。」

圉人依計而行,拿著一把劍有意經過公若藐的衙門。公若藐是識貨的人,看到馬夫頭子竟然拿著一把精光四溢的寶劍,果然問道:「這是誰的劍?」

圉人說:「叔孫老爺的。」

公若藐更加疑惑:「他老人家的劍,怎麼會在你手裡?快拿過來給我看看。」

圉人走上堂,順持寶劍遞過去。公若藐勃然變色,說:「你把我當成了吳王嗎?」

吳王僚被專諸以魚腸劍刺殺,舉世皆知。公若藐此言,說明他已經意識到圉人這是意圖行刺自己。但是已經晚了,圉人聞言,急忙將劍送出,將公若藐刺了個透心涼。

侯犯聽說公若藐被刺,知是叔孫州仇指使,一怒之下,在郈城扯起了反旗。叔孫州仇和仲孫何忌聯合出兵圍郈,攻而不克。後來又請齊國出兵相助,仍然拿不下,由此亦可見郈邑建得何等堅固。

在軍事進攻不力的情況下,叔孫州仇將郈邑的工師(掌管工匠之官)駟赤找來說:「郈邑叛亂,不僅僅是我叔孫氏之憂,也是魯國之患,你何去何從,看著辦吧!」

駟赤回答:「下臣何去何從,就在《揚之水》最後一章了。」

《揚之水》見於《詩經·唐風》,最後一章是:「揚之水,白石粼粼。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意思很明白,您的命令我聽到了,不敢告訴別人。

叔孫州仇聽了,稽首相謝。

駟赤回到郈邑,對侯犯說:「郈城居於齊、魯之間,您現在背叛了魯國,又不投靠齊國,這樣是很危險的。長此以往,百姓擔驚受怕,遲早會造反。俗話說得好,背靠大樹好納涼,您何不請求歸順齊國?」

侯犯覺得有道理,於是派使者跟齊國聯繫。齊國使者來了之後,駟赤就在城中散布謠言:「侯犯將拿郈邑和齊侯交換土地,你們都將被遷到齊國去居住。」郈邑人一聽,要咱們背井離鄉,那不可能!於是吵吵嚷嚷,要去找侯犯說理。駟赤又對侯犯說:「鄉親們聽說您要投靠齊國,群情激憤,都不答應啊!」侯犯說:「那我該怎麼辦?」駟赤說:「您不如和齊侯交換土地吧!齊侯一直想得到這片土地,好威脅魯國。您如果願意交換,他一定會給你一片更大的土地。另外,請您多備盔甲,置於門內,以備萬一。」侯犯又答應了。

幾天之後,齊國派了一隊人來查看郈邑的土地。駟赤在城樓上看見了,派人到各條街道大喊:「齊軍來動遷啦!」對於中國人來說,沒有比「動遷」兩個字更為可怕的了。郈邑的居民驚惶失措,紛紛擁到侯犯府上討說法,正好看見門內的盔甲,於是搶過來穿上,將侯犯圍在了門樓上。

駟赤站在侯犯旁邊,拉開弓,裝作要向下射箭。侯犯將他攔住,說:「不要對自己人動武。你下去跟他們談判,讓他們放我一條生路。」

駟赤下去跟居民談判,大夥都同意讓侯犯離開。於是駟赤先行出城,侯犯跟隨其後。侯犯每出一門,人們就將它關上。到了外城的最後一道城門,侯犯突然叫住駟赤說:「你穿著叔孫氏的盔甲出去,日後叔孫氏若是追究起責任來,郈邑人擔當不起。」駟赤說:「您放心,叔孫家被盜的盔甲都有標誌,我不敢穿出來。您看,這是我自己的。」侯犯說:「你還是回去將那些盔甲點清楚再走,主人家的東西,不要搞錯了數。」

駟赤看著侯犯,只見他一臉平靜,不覺倍感慚愧。他突然明白了,侯犯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計謀,但又不忍心當面戳穿,於是用這種委婉的方式勸自己留下。他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朝著侯犯一揖到地,然後目送其離開。

通過這樣的手段,叔孫州仇才將郈邑收回來。孔丘敏銳地抓住這件事做文章,在朝會上說:「祖宗明確規定,卿大夫的城池,周長不能超過百雉。現在三都全部超標,建得又大又堅固,不但成為國家的憂患,也成為眾卿(指三桓)的憂患。如若再不拆除,叛亂的事情隨時可能再度發生,國家的利益受損,家族的利益也得不到保障,請問,你們誰願意這樣嗎?」

孔丘的話像重鎚擊在季孫斯和叔孫州仇的心上。叔孫州仇剛剛遭受叛亂之苦,季孫斯同樣心有戚戚焉——當年南蒯之亂,起自費邑;陽虎之亂,費邑的公山不狃出力甚多,而且負隅頑抗最久,直到前年才被攻克。費邑帶給季氏家族的麻煩委實不少!

會議討論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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