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吳國崛起 刺客助闔閭上位

公元前515年春天,楚平王屍骨未寒,吳國再度對楚國發動進攻。吳王僚的兩個同胞弟弟——公子掩餘和公子燭庸奉命包圍潛城(今安徽省境內)。此前連續幾次重大軍事勝利使得吳王僚信心爆棚,除了進攻楚國,還派一向不理政事的公子季札出使晉國,「以觀諸侯」,大有問鼎中原之勢。

然而他忽略了兩個重要的問題:第一,此前的軍事勝利,都是闔閭為他取得的;第二,闔閭覬覦王位已久,只是苦於找不到機會下手。

楚國人對吳國的進攻採取積極防禦。莠尹然、王尹麇先行救援潛城,左司馬沈尹戌親率精銳的王卒作為後應,令尹囊瓦率領水師沿江東下。就在掩餘和燭庸猶豫不決之際,楚將左尹郤宛和工尹壽抄了吳軍的後路,將他們包了餃子。

消息傳到吳國,闔閭的第一反應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將專諸找來說:「我聽說中原有句古話,求人不如靠自己。自己不去索取,就不會有收穫。吳王這個位置,本來就應該是我的,現在該是行動的時候了。」

專諸說:「為了這一天,我已經準備了兩年,您再不動手,我就只好改行做廚子去了。但是有一件事必須提醒您,就算我殺了他,只要季札反對,您還是當不了吳王。」

季札在吳國德高望重,而且比闔閭更有繼承權,他如果有意見的話,闔閭確實難以如願。但是對於闔閭來說,這事早已考慮過了,而且不成為問題:「季札?他不是被派去出訪晉國了么?等到他回來,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他還能廢掉我?」

專諸說:「那就好。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如果我不在了,誰來照顧他們?」

闔閭鄭重其事地說:「我,就是你。只在我活在這個世上,就好比你活在世上。」

話說到這個份上,專諸想不幹都不行了。同年四月,闔閭請吳王僚到家裡赴宴:「下臣新近得了一個廚子,做得一手好菜,尤其善於做魚,堪稱天下一絕。懇請大王屈尊光臨寒舍,嘗嘗他做的太湖燴鯉魚,不是一般美味!」吳王僚欣然應允。

宴會那天,闔閭在地下室埋伏了數百名死士。吳王僚也不是吃素的,從宮中至闔閭府上,全線封路警備;闔閭家中從門至階,從階至戶內,以至於戶內之席,全部派有全副武裝的王宮衛士守衛。廚子傳菜進來,在門口先脫光衣服接受檢查,然後穿上宮裡帶來的衣服,雙手舉案,跪行而入。而且兩側各有數名衛士,手執銅鈹(一種雙刃劍,外表類似於刀)夾送,刀刃直抵廚子的肌膚,只要廚子稍有異動,即刻可將其碎屍萬段。

等到專諸將要上魚的時候,闔閭上前給吳王僚敬酒,突然失足摔倒在地。吳王僚忙將他扶起來。闔閭致歉說:「昨日下車不小心崴了腳,醫生給敷了葯,今天還沒有痊癒,請大王原諒,下臣出去叫醫生再看一下,馬上回來。」

吳王僚喝了不少酒,已經放鬆了警惕,道:「快去看看。」闔閭剛退下,室外飄來一陣魚香,吳王僚一聞到那香味便食指大動,肚子里那條饞蟲已經被勾了起來。只見專諸換好了衣服,在四名衛士的「挾持」下端著菜跪行進來。

吳王僚斜著眼看了專諸一眼:「你就是那個做魚的專諸?」

專諸低著頭說:「是。」

吳王僚又問:「這菜叫什麼?」

專諸說:「是小人獨創的太湖燴鯉魚。」說著將案舉高,給吳王僚詳視。這魚顯然比一般的鯉魚大,雖然已經被烹飪得香氣四溢,卻又栩栩如生,令吳王僚好不驚奇。四名衛士也放鬆了警惕。說時遲,那時快,專諸突然手一翻,從魚嘴中抽出一把精光閃閃的短刃,送入吳王僚的咽喉,直至沒柄。

吳王僚立刻斷氣,專諸則被一擁而上的王宮衛士剁成了肉醬。闔閭的伏兵從地下室衝出來,經過一場惡鬥,將吳王僚的隨從全部殺盡。從此中國的歷史上多了一把名刃——「魚腸劍」,後人寫到此劍,無不將其說得神乎其神,即便是倚天屠龍也難望其項背。然而那僅僅是一把普通的劍,而且此後便杳無蹤跡,如果有人宣稱發現了魚腸劍,定是山寨產品。

專諸若死後有知,應當感到欣慰的是,闔閭當上吳王之後,立刻將他那未成年的兒子專毅封為上卿,也算是言而有信了。而伍子胥也獲封「行人」,即幫辦外交的官員。但是這位行人可以自由出入闔閭宮中,參與軍國大事,顯然不是一般的待遇。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果如闔閭所料,季札從晉國回來,對闔閭自立為王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反而說:「只要先王的祭祀不斷,社稷有人主持,國家沒有被顛覆,就是我的君王,我能有什麼怨言?只能哀悼死者,侍奉生者,聽從天命的安排。」

有人說:「那闔閭以下犯上,弒君為王,您也能接受嗎?」

季札說:「人又不是我殺的,我只知道服從現任君王,這也是先王之道。」於是到吳王僚的墓前哭祭復命,然後到闔閭的朝堂上聽命。

毫無疑問,季札的這種姿態,對於穩定闔閭政權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關於闔閭與刺客,還有一個故事流傳甚廣。

吳王僚在命掩餘、燭庸進攻楚國的同時,不但派季札出使晉國,還派自己的兒子慶忌出使鄭、衛等國,以求外援。後來吳王僚被殺,慶忌開始並不知情,使命完成後如期回國。闔閭親率大軍在長江邊上截殺,慶忌發覺不對勁,掉頭就跑,速度之快,連馬車都趕不上。闔閭急命弓箭手亂箭追射,慶忌頭也不回,以手接箭,竟然沒有一支箭能夠射到他身上。

慶忌逃到衛國,成為闔閭的一塊心病。但是要除去慶忌,比殺死吳王僚還難上一百倍。闔閭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又去找伍子胥幫忙。

這一次,伍子胥表現得不太樂意,原因很簡單:專諸只有一個,已經跟吳王僚同歸於盡了,現在又要殺慶忌,那慶忌有萬夫不當之勇,而且不在國內,怎麼殺得了呢?於是對闔閭說:「下臣使用陰謀詭計,為大王殺死了僚,今天又商量著要殺他的兒子,恐怕天理不容。」

伍子胥話說得很重,闔閭卻毫不在意地說:「當年周武王滅商,誅殺紂王,後來又處死了紂王的兒子武庚,天下有誰認為他做錯了?慶忌一天不死,寡人一天不安,隨時得防著他回來搶奪王位,還怎麼為你報仇?」

這句話點中了伍子胥的死穴。他思索片刻,對闔閭說:「大王一定要殺慶忌,那下臣再推薦一人。」《吳越春秋》記載,伍子胥就像一個兜里裝滿大殺器的哆啦A夢,只等闔閭來索取。這一次他推薦的殺手名叫要離。

要離是吳國人。但是要介紹要離,還得從一個名叫椒丘欣的人開始說起。

椒丘欣是東海人氏,受齊侯之命出使吳國。經過淮河渡口的時候,命人牽著馬到淮河飲水。守渡口的官吏好心提醒:「水中有神,特別喜歡吃馬,您還是別在這裡飲馬,等過了淮河再說。」椒丘欣不以為然:「怕什麼,有我這樣的壯士在此,神哪裡敢動手?」於是堅持飲馬。不料馬剛碰到水,突然颳起一陣怪風,將四匹馬席捲而去,沉入河中。官吏說:「您看,不聽我的,這下好了,馬都被神拿走了吧!」椒丘欣大怒,脫了衣服,持劍入水,找神決戰。一時間,江面上狂風大作,巨浪滔天,持續了三日三夜,等到椒丘欣從水中出來才平息。

人們關切地問:「戰果如何?」

椒丘欣得意地說:「打了個平手。我斬斷他的一隻手,他刺傷我的一隻眼。」人們這才留意到,椒丘欣的一隻眼睛已經瞎了。

椒丘欣就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來到了吳國。有一天跟一群朋友坐在一起吃飯,說起在淮河大戰水神的故事,椒丘欣洋洋得意,盛氣凌人,言語之間對吳國的諸位君子多有冒犯。當時要離也在座,臉上露出不屑之色,對椒丘欣說:「我聽說勇士是這樣的,與太陽作戰面不改色,與鬼神作戰毫不腿軟,與人作戰默默無聲。要麼戰勝,要麼戰死,不受其辱。現在您與河神作戰,馬也丟了,眼睛也瞎了,落了個身體殘廢,徒有虛名。真正的勇士,是看不起您的。我實在不理解,您為什麼不與河神作戰至死,反而好意思在我們面前吹噓?」椒丘欣鬧了個大紅臉,當場就要打要離,被大夥勸住,酒席不歡而散。

要離回到家,對老婆說:「我今天得罪了一個狂人,他咽不下這口氣,晚上肯定會來找麻煩,你千萬別關門,關門就顯得我怕他了。」

那天晚上,椒丘欣果然摸到了要離家。只見大門敞開,二門不閉,連卧室的門都沒關,要離直挺挺地睡在榻上,睡得正香。椒丘欣拔出寶劍,抵著要離的咽喉說:「你有三個必死的理由,現在我就來取你的人頭,你還在這裡裝睡?」

要離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睜開眼說:「哪三個?」

椒丘欣說:「第一,你當著大家的面侮辱我;第二,夜不閉戶;第三,睡覺不防備偷襲。這三條理由,夠你死一千次了,別怨我。」

要離還是不慌不忙:「我有三個必死的理由,你卻有三大不肖之處,想聽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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