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笑憑闌 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

她轉身,對太史闌一躬,「嫂嫂,請允許我代夫人,為剛才的話,向您致歉。您從無任何對不起容家處,相反,是容家欠您的。」

太史闌嘆口氣——飯也不讓她好好吃,她等下還要巡城。再說何必給容楚知道這些?一個人受過痛也就罷了,難道還要給他加一輩子心上負擔?

她放下在啃的羊腿,待要起身,肩膀忽然被人按住,她回頭,是容楚。

「你當得起。」他眸子沉沉地注視著她,「而且……」他站起身,也對她一躬。

「太史,這是我謝你,以我的名義,謝你。」

太史闌放下羊腿,站起來,一手一個兜住了。

「何必。」她道,「凡事只論是否心甘情願。拿恩情來算,就生分了。何況那也是我的孩子。」

她瞟一眼一臉尷尬,臉色青白的容家老夫婦,看他們似乎也要來躬上一躬,趕緊喝止:「別!我很頭痛那種事先不好好了解產生誤會,事後又沒有轉折趕緊彎腰的遇事處理方式。有沒有想過兩種做法我都會很尷尬?」

容老夫婦欲待彎下的脊背僵住,躬也不是,不躬也是,冬月天氣,容老夫人額上已經有汗。

「太史。」容楚並沒有起身,「容榕還沒有說完,後面的事情她不知道,我一併說完。說之前我先向你致歉:我原本忙碌,也不知母親心中怨意,又怕他們年老受驚,很多事沒有對他們講明。這是我自私只顧父母,沒有於你公正待遇。」

「孝順,很好。」太史闌淡淡地道,「我的母親,在我還沒懂事的時候就去了,之後,子欲養而親不在。現在我終於有了家,內心裡十分感激,內心裡,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所以,你便是為你父母多考慮些,在我心裡,也是代我孝順,沒什麼好計較的。」

一番話簡單深沉,廳中人人動容,想不到看似冷峻漠然的太史闌,內心深處的想法竟然是這樣的。容家老夫婦愕然抬頭看她,看見她眼神平靜似有隱痛,立即羞得深深垂頭。容彌向來筆直的腰背,都似被愧意壓彎,他狠狠瞪容老夫人,容老夫人素日都要回敬的,今天卻連頭都抬不起。

「父親,母親。」容楚轉頭看著父母,「太史的體貼從來不在明處,需得靜下心來體味,才能明白。我有幸懂得她的好,但望你們從今後也能懂……你們可知道她剛剛經歷過生產,便遇上東堂刺客襲擊。對方是東堂最為傑出的三殿下,他帶領護衛親自追殺她,她為了保護兩個孩子,不得不忍痛和他們分開,和東堂親王定下賭約。以重傷之身,三日三夜數百里賓士,前後交鋒數次,終於登艦黑水峪,才保了靜海和孩子的平安。她因此留下後遺症,調養數年才有所改善,至今見風頭痛,腹上傷疤永遠難以平復;我還知道孩子先天不足,必須立即送往李家,她放棄自己陪伴他們最後一個月的機會,請韋雅將他們送往麗京,只是因為我及時趕來,才沒有再往麗京去……融融說的對,她從無對不起容家一絲一毫處。沒有她,就沒有叮叮噹噹,沒有她,也沒有今日容府一家團聚。」他對太史闌再次一躬,「這一折腰,你當得。」

太史闌扶住了他,道:「你需要我現在和你對拜嗎?」

「你若願意,未為不可。」容楚也一笑。

太史闌仔細端詳他,發覺他確實氣色有些不好,也不想再面對容家老夫婦令他們尷尬,便道:「十八送叮叮噹噹去皇宮,我們先去休息了。」

叮叮噹噹各自過來,抱了抱她,太史闌微笑,拍拍他們的頭。對容老夫婦點點頭,自扶著容楚去了。

容彌看看她背影,再看看臉色慘白的夫人,終究不忍再責怪,頓了頓足離去。

容老夫人怔怔注視著燭火,半晌,抬手捂住臉,指縫裡,有淚光晶瑩一閃。

這一夜很多人不眠。

這一夜太史闌也失眠,睡到半夜,她翻一個身,再翻一個身。

一支手臂橫過來,將她攬到懷中,容楚聲音溫存,「怎麼了?還在生氣?」

「嗯,」她悶悶地道,「其實你娘也沒怪錯,我確實太忙了,疏忽了叮叮噹噹,也疏忽了你……」

溫熱的唇瓣忽然堵住了她沒出口的話。

黑暗中漸漸響起低低的喘息,纏綿的,蕩漾的,帶著火一般的熱力,將冬日的寒驅散……良久她喘一口氣,咕噥道:「你到底……」

「沒事,上次不是請過大夫了么,他都說沒事了……」容楚聲音也帶著喘息,「你不要多想……」

「或許我真的不是一個好女人……」她的話再次被堵住,這回是他的身體,悶悶的笑聲響起,他的語聲比這夜的風還溫柔。

「不,太史,你是這世上,最無與倫比的女子。」

……

睡到半夜,容楚聽著太史闌鼻息沉沉,便輕手輕腳起身,慢步到中庭,眼看四周無人,才捂住胸口,悶聲咳嗽了幾聲,咳著還回頭瞧瞧,生怕驚醒了太史闌的模樣。

然後他就看見了趙十八一雙擔憂的大眼珠子。

「半夜三更不睡覺做什麼?」容楚瞟他一眼。

「主子。」趙十八斜瞅著他,「你不會是真有什麼不好吧?」

「能有什麼不好?老夫人大夫都請過幾次,把脈都把不出來。」容楚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有點奇怪?」

趙十八老實點頭。

「奇怪么……」容楚沉吟,「其實也未必奇怪……」

趙十八翻翻白眼——主子又開始神神秘秘,莫測高深。

「前幾年,我讓你在宮牢里安排的事情,你都安排了沒有?」容楚忽然問了趙十八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事。

趙十八腦子還停留在主子奇怪的身體狀況上,愣了一陣才「啊」地一聲,道:「安排了……」

容楚點點頭,又不說話了,抬頭看月亮,一彎下弦,幽幽冷冷。

趙十八看著他的背影,冷月將他影子勾勒,邊緣散一層模糊的白光,他心中忽然也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這樣的背影……

他趕緊甩頭,似要把腦子裡的混賬想法給甩出去。

容楚卻好像已經結束了話題,轉身往房裡走,趙十八茫然地看著他,走進迴廊時,容楚忽然轉身,對他遙遙一笑,道:「記住今天的話……」

「啊?」隔得遠,趙十八沒聽清他說什麼,容楚已經快步進了房,趙十八怔怔地看著合上的房門,忽然覺得有點冷,抱緊了雙臂。

……

「叮叮噹噹。」皇宮裡,景泰藍愁眉苦臉地看著對面雙胞胎,「哥哥請你們來,是想你們給幫個忙。」

「什麼忙呀。」容叮叮笑眯眯問,「有錢嗎?」

容噹噹撇嘴,不理,鄙視容叮叮的愛財,也鄙視景泰藍的裝模作樣。

「幫我搞定那個戒明。」景泰藍拚命嘆氣,「這小子越來越不聽話,氣死我了,哎呀呀!」

「咋啦。」兩個人也認識這小和尚,小和尚就住在宮裡,算是景泰藍的伴讀之一。

景泰藍猶豫了一下,不確定四歲孩子能不能理解他的意圖,「戒明有看穿將來,和見鬼神的能力,我想請他幫我看一件事,可是他現在,堅決不肯幫我了……」

戒明小和尚始終記著師傅說的「你看一次,我減壽一年」的話,所以上次無意中在承御殿又看了一次後,自此處處小心,逢月不出門,看見容楚繞著走。

景泰藍今日在承御殿衝破記憶,想起了父皇暴斃的真相,一個問題隨之而來——那個遺旨。

他如今也明白了,當時母后是在讓父皇寫那個可以廢黜他的遺旨,但問題是,他是母后的親兒子,母后應該一心扶他上位才對,為什麼還記著讓父皇廢了他?

母后當時肚子里有弟弟,但那時弟弟還小,她還不能確定是男孩子吧?為什麼她就那麼不想他當皇帝呢?

難道……

景泰藍想到某個可能,就覺得渾身燥熱,這事情太重要了,關係到他之後的抉擇,關係到他一生心境,關係到他為人子的孝道。

所以他忽然想起承御殿逼走太后那夜,小和尚追著太后說的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了,似乎有說過哪個女人,始終看著他……

他之前也問過戒明,戒明預言向來都是在自己的真空狀態,哪裡還記得?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想要他再和月光來次美好邂逅,這傢伙乾脆閉關了。

景泰藍想著戒明難搞,隨即又想起這麗京最近聲名鵲起的難搞兩霸王,忽然燃起了一絲希望。

「叮叮噹噹。」景泰藍一臉大哥義氣,拍胸脯,「只要你們幫哥哥辦成這事,讓戒明幫我看出身世,以後你們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叮叮噹噹眼珠子骨碌碌轉,並不接他的話。

哥哥看起來很急,只和他要錢太便宜他了,先存點利息好了。

「叮叮噹噹幫哥哥是天經地義啦。」容叮叮笑眯眯,「提什麼錢呢。」

「嗯,哥哥只要記得叮叮噹噹的好就行啦。」容噹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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