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笑憑闌 第六十四章 以我之壽,換你平安

同一時刻,錦衣人站在密道入口那堆被炸毀的廢墟附近。

面前是一堆土石,身後一群刺客面面相覷,他們不明白,對方就要追上來了,殿下為什麼不趕緊趁最後機會去追殺太史闌,反而回頭到這死路。

但無人敢於質疑,誰都知道質疑這位主子,下場會比死還難受。

錦衣人長身玉立,立於密道淺淡的黑影中,他只瞄了那堆廢墟一眼,便轉過頭,目光在兩側牆壁上掠過。

「這裡。」他一眼就看見了牆上虛土之地,隨手一指。

一個刺客上前用刀一劈,嘎吱一聲怪響,隨即他驚呼,「還有道路!」

眾人驚詫,一方面驚詫這密道修得太曲折詭秘,另一方面也驚詫主子是怎麼知道的?

錦衣人探頭看了一眼,道:「不是密道,是煙道。我說剛才那裡怎麼有個爐子。」

隨即他又看看煙道四周,挑挑眉,「兩個人,其中一人不良於行或者身受重傷……嗯,太史闌。」

「殿下您怎麼知道是她……」

「廢話。」他涼涼地道,「如果太史闌康健完好,你以為我們能在她府邸里行走到現在?」

「她又不是三頭六臂,我們這次出動這麼多人……」有人不服氣。

「我們這次出動這麼多人,周全了這麼久的計畫,到現在死傷已經有了一大半,連太史闌的衣角都還沒看到。」錦衣人語氣更淡。

眾人都垂頭。確實,出動所有高手,追殺到現在,也只給總督府造成了一點破壞,總督府僅僅憑那些護衛,還奇怪地缺少主事人,就已經把他們斬殺大半,這要換成太史闌當面,親自指揮,這裡還能活幾個人?

「看首腦,可以先看他們的手下。這個女人的厲害,名不虛傳啊……」錦衣人感嘆,隨即斜睨眾人一眼,「當然,看你們,也就知道我大哥為什麼會這麼失敗了。」

眾人頭垂得更低,覺得丟人,更不敢接話——這位主子又開始鄙視皇子們了。

「我們……馬上追?」有人試探地問,不明白為什麼殿下還站著不動。

「追啊。」錦衣人詫異地道,「這麼骯髒的煙道,難道你們要我爬?」

東堂刺客們晃了晃,爭先恐後地鑽進煙道,錦衣人抄著手在一邊看著,一直等到身邊只剩了他自己的護衛,才道:「行了。」

他的護衛停下,錦衣人聽著裡頭東堂刺客們艱難的爬動聲,惋惜地搖搖頭,「大哥的人,真是蠢……」一轉身走了出去。

他的護衛們默默跟著,不問,跟他一直走上太史闌房間下的那個出口,才聽見他悠悠道:「既然是爐子的煙道,自然開在廚房附近才最引人耳目。方才看那位置,應該是前院西側的廚房。你們直接到前院西側附近去找。」

「是。」

東堂護衛們閃電般竄出地道,心中默默為還在傻傻爬窄小煙道的刺客們點了三柱香……

……

邰世濤從煙道里爬了出來,抱著太史闌,雙臂微微顫抖。

煙道狹窄,帶著一個昏迷的人很難通過,他將太史闌綁在自己胸前,一手持刀在兩邊洞壁上不斷砍出縫隙,再雙腳蹬踏而上,這樣出來自然很費力氣。

姐姐就在他懷裡,他的下頜擦著她的發,他的胸膛感覺到她的心跳,相識至此兩人從未能有如此親近的距離,然而此刻他毫無遐思,只憂心地聽著她有點虛弱的心跳,砰、砰、砰……

頭剛剛探出洞口的時候,他心裡已經做了個決定,要違背一次姐姐的意思,不帶她出城或者趕去黑水峪,讓她先在府里休養。無論如何,性命最重要。

他的身子剛出一半就僵住了。

頭頂上,一柄劍,悠悠晃晃地指著他,持劍人背光看不清顏容,只看見身形修長峻拔,一身錦袍華貴,隱約眸光,帶笑而又森涼。

而身後,煙道發出嘭嘭響聲,有刺客通過煙道追了上來。

……

同一時刻,正在議事的容楚,忽然停住了語聲。

憩虎堂里所有人都愕然看著他,容彌皺眉道:「怎麼了?」

容楚搖搖頭,臉色有點白,只覺得忽如其來一陣心悸,到此刻心臟似還在絞緊,額上出了微微的汗。

「你最近氣色不好,」容彌端詳著他的臉,「聽十四說你夜裡常常不睡,點燈到天明,是不是憂心前方戰事?這事急也沒有用,你要相信太史闌。」

容楚微微閉上眼,忽然道:「首戰怕有不利。」

眾人動容,還沒來得及追問原因,容楚又道:「南齊海軍初建,東堂經營多年,首戰不利幾乎必然,但南齊方近期準備很妥善,也不會有太大損失。本來這個無須太過擔憂,太史闌目前在靜海人望無與倫比,已經站穩腳跟,只要她不亂陣腳,登高一呼,及時安定人心事態,東堂無法趁虛而入,之前在靜海的準備就白費。而東堂遠海偷襲作戰,補給線過長,戰事膠著時日越長,對我南齊越有利。這場戰爭,最後的勝利,必然是我們的。」

「是極。」在座眾人紛紛贊同,兵部尚書道,「說起來都有賴太史大人。本來東堂是打算藉助海鯊之力,兵不血刃奪取靜海的。結果太史大人一去,就打掉了海鯊,海迅速成功組建了援海軍。速度之快,定然也超出了東堂的預料,東堂方原先可能還抱著原來的打算,想看靜海換總督之後的亂象,來個趁火打劫,結果眼看太史大人越站越穩,再拖下去勝算全無,所以才迅速動手。但凡倉促出戰,多半色厲內荏,越是初戰洶洶而來,越容易因為備戰不足而後繼無力。老夫也贊同國公的意見,這場戰爭,只要熬過最初便好。」

「熬過最艱難的最初,對別人來說也許很難,對太史大人來說,算什麼問題?」宋山昊笑看容楚,「既如此,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容楚默然。

為了太史闌安全,她懷孕的事,只有他和父母,幾個親信護衛,以及景泰藍知道,他連三公都沒告訴。

他要如何說,還有三四天就是太史闌的產期?他要如何說,太史闌很可能會在戰船之上,大海之中,炮火之間,生下他的她的孩子?

這幾日夜夢不安,閉上眼就是她在血泊中掙扎,無數次他從噩夢中驚醒,滿身冷汗坐起,睜眼到天明。

這一生至此,他從未有過緊張或恐懼的情緒,然而此時,他萬分害怕這是預兆,或者什麼感應。只能安慰自己,只是太過緊張了,太過緊張。

她生產,恰逢大戰,他卻不能在她身邊,海疆戰事一起,牽動京中風雲,康王手中軍權未卸,他不能再離開。

他閉了閉眼,對容彌道:「兒子去休息一會。」

和周圍同僚告了罪,他走出門去,拐出一個彎,趙十四湊了上來。

「怎麼樣?」他問。

「西局最近很安分。」趙十四道,「說是喬指揮使接到密令,趕赴極東公幹去了。現在西局由康王親自管轄。」

容楚臉色微微沉了沉。

「給我秘密下文,派人在麗京到靜海沿路查問,有無一個左腿微有殘疾,口音含糊不清的男子經過,以及請刑部下文查問,沿路省份是否有失蹤兒童案件發生。」

「是。」趙十四轉身就走,忽然意識到什麼,霍然轉身瞪大眼睛,「等等,主子,您的意思是……前陣子麗京府圍剿不成的殺嬰惡盜,竟然是……喬雨潤?」

「如果前往靜海的一路上還有嬰兒死亡案件發生,那就是她。」容楚臉色森冷。

「可是喬雨潤不會武功啊……那晚那個人……」晉國公府最早發現殺嬰兇手,因此趙十四也參加了前陣子對殺嬰惡盜的圍剿,這也是近期來朝廷出動兵力圍剿惡盜,人數最多的一次。

他還記得那夜暴雨之下,那人身形飄忽,如鬼似魅,明明被圍堵到了絕境,硬是憑著一身詭奇輕功,沖崖而下,事後士兵們也沒能在崖下找到這人的屍首,只是所有人回想起那夜抓捕,都覺得身上起栗,忍不住要說聲「那不是人……不是人!」

也正因為如此,見過優雅裝逼喬雨潤的趙十四,更加無法將兩人聯繫在一起。

「殺嬰是為了取骨練功,這應該是失傳已久的一種邪功,據說可以速成,但反噬極大……」容楚眼神里有思索的神情,「只怕已經遲了,她真要去靜海已經到了……你去吧。」

趙十四懷著一腔震驚匆匆走了,容楚在原地站了半晌,只覺心頭壓抑,四面高牆直如禁錮,一時竟不知該往哪裡去。他有點茫然地走了一陣,盡往偏僻少人的地方走,漸漸四面景色清幽,人影稀少,他一抬頭,看見黑瓦白牆的院子上方,挑出一角青灰色的飛檐。

容楚怔了怔,發現自己竟然逛到家族祠堂來了。

他想了想,慢慢推開門,走進家族重地。陰暗肅穆的祠堂內,淡淡的香灰氣息氤氳,四面安靜,卻又隱約有人耳無法捕捉的低音,似乎隔著時間和空間,此處另有一種喧鬧。陽光如金紗鋪開,照見對牆的供台上,四面黑底金字的牌位高低排列,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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