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闌驚得眉頭一跳——她什麼意思?
世濤?
「融融。」她立即道,「你誤會了。世濤對我是姐弟之情。我們患難之交,情分非同尋常。但這情分,絕對不涉男女之私。」
她語氣慎重,容榕轉頭瞧她,神情有些茫然,「是這樣么……」
「太史闌對親朋友好,不說假話。」
「嫂嫂……」容榕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我記得在麗京,有回和你逛街,遇見了……遇見了世濤。可是後來我問過他,他說他根本沒去過麗京。嫂嫂,這是你安排的么?」
太史闌一笑,摸摸她的發,「所以你更應該相信,我和他只是姐弟之情。」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你也……你也覺得我和他……很相配嗎……」容榕聲音越說越低。
「我至今不知我那件事做得是對是錯。」太史闌昂起頭,「我只是想讓你看看我優秀的弟弟。他當時雖然不在麗京,但我相信,只要他遇上那樣的事,他也一定會出手。他和你都是好孩子,我希望你們都過得歡喜。」
容榕眼底閃著希冀的光,瞬間又暗淡下來。
「緣分說是天註定,有時也靠自己爭取。」太史闌拍拍她的手,「不要操之過急,好好珍惜。男人都是壞東西,只相信自己爭取到的,不相信主動貼靠的。所以當用心時要用心,不當用心時請他一邊散心。保不准你請他靠邊散心,他倒對你從此上心。」
「嫂嫂的一連串心把我給聽暈了。」容榕終於破涕為笑,狡黠地對她眨眨眼睛,「難道我哥哥就是被您這一連串的心,給擄了心?」
「你可以自己去問他。」太史闌腹中一陣陣的不適,決定結束談話,喚嬤嬤過來瞧瞧,她慢慢站起身,俯視著容榕的眼睛,「融融,感情的事需要努力,感情的事也不可勉強。感情不需要妄自菲薄,也不必患得患失。一切有賴你自己的判斷和感覺。我現在唯一能給你明確答案的是,世濤是我的弟弟,從相見的第一面開始,到此生的最後結束。」
她字字清晰,容榕動容,仰望著她,拉住了她的手,「嫂嫂,對不住,我先前不該多心……」
風將語聲送出,傳入迴廊拐角柱子後的人影耳中,剛剛出來想給太史闌送披風的邰世濤,身軀有點僵硬地立著。
最後那句聽著清楚,到耳中卻有些麻木,麻木之餘生出淡淡的痛來,似一柄薄刀,劃在了心尖,乍一看無痕迹,內里早已血肉分離。
他忍不住抬手,揪住了自己的心口。
為什麼還會覺得痛苦呢……
明明事實就是這樣……
邰世濤扯動嘴角,似乎想給自己一個鼓勵的笑容——就是如此,就該是如此,早已接受,早已明白的事情,為什麼還要再因為這話是從她嘴裡出來而覺得疼痛?
笑容剛剛扯到一半,便僵住。
他看見幾抹黑影,飛快地從太史闌身後閃過!
==
邰世濤大驚,一聲「姐姐小心!」便要衝口而出,忽然想起隔著幾座假山和池子,前院就有自己的士兵,給聽見就糟了。話到口邊生止住,一個箭步衝過來,伸手就把太史闌往旁邊一帶,自己護在她身前。
太史闌被他拽得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心中奇怪自己怎麼沒感應到殺氣,一轉頭卻看見容榕,她盯著邰世濤,臉色發白,嘴唇蠕動,隨即轉過臉去。
太史闌心中嘆口氣,剛才世濤情急之下的選擇,看來又刺傷這孩子了。但此刻也不是解釋的時候,護衛們已經被驚動,追逐著黑影而來,好在黑影離太史闌還有段距離,在假山那頭起伏追逐,院子里呼喝響動不絕,那些黑影輕功超卓,眼看人影向這邊逼來。
……
人都在迴廊上和園子里,議事廳和飯廳此刻沒了人。
議事廳外頭倒是有人,總督府的護衛看守著天紀的士兵,以防他們到處亂走,雙方都虎視眈眈,也就沒有注意,有兩個僕人,垂頭從前門過來。
總督府警衛森嚴,每一處廳堂都有專人看守,現在看守議事廳外的護衛在對峙天紀軍,看守議事廳內的護衛在追逐刺客,也就沒人注意到這兩個僕人,站在廳前的護衛,看看兩人的腰牌,是前院的雜役,以為是來收拾飯後碗盞的,揮揮手讓人進去。
兩個雜役,一胖一瘦,進入屋子,剛才還拖沓的步子立即靈動起來。其中一人快步走了一圈,道:「如何找到機關?快!」
這人聲音粗啞,身形也有些臃腫。
另一個人身形瘦小,不做聲,蹲下身,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錦囊,錦囊里有個青綠色的瓶子,這人將瓶子在地上磕磕,瓶子里忽然出來一股流沙。
仔細看卻不是流沙,是一線蠕動著的蟲子,有點像螞蟻,足卻比尋常螞蟻多。聲音粗啞的人愕然看著,沒想到對方所說的可以尋到機關的招數,居然是一群蟲子。
那些蟲子在地上快速爬動,毫不猶豫爬向案幾,兩人立即跟過去,眼看蟲子爬向案几上方的西洋座鐘,直奔指針而去,隨即停下來,開始啃噬座鐘。
那瘦小的人立即將瓶子放在座鐘附近,那些蟲子就像被大力拉扯著,紛紛掉了下來,無可奈何地轉頭,再次流沙般灌進瓶子里。
身形臃腫些的男子眯眼看著,猜測這些蟲子想必喜歡陰暗和有空洞的地方,並且善於尋找。他想著南北差異很大,這些異術在這裡就見所未見,倒有點像善使毒蟲的五越族人用的東西。
瘦小的人收起瓶子,凝神看了座鐘一會,伸手將指針撥攏,軋軋一陣響,座鐘連著案幾移開,現出向下的階梯。
兩人都吁出一口長氣,站在階梯口對望一眼。
按照原先的計畫,他們打算破壞掉這個密室,改動機關,好讓太史闌自食惡果。誰也不想就此下去,因為他們都知道,太史闌或者容楚下手搞的東西,一定都是非常難對付的東西,搞不好小命就此交代。
兩人正打算投石試探,忽然聽見隔壁的飯廳有響動,似乎有人回來,駭然回首。
……
迴廊里三人看著那些黑影漸漸被逼走,邰世濤鬆了口氣,歡喜地道:「姐姐的護衛很靈敏,這下沒事了。」
他沒聽到太史闌的回答,愕然轉頭,卻看見太史闌臉色發白,捂住了肚子。
邰世濤驚得睜大眼睛,趕緊去扶她,「姐姐,你怎麼啦?中暗器了嗎?」
太史闌手按在腹部,心想我能說是你那猛力一帶,甩著我家包子了嗎……
「沒什麼。」她淡淡道,「小崽子要出來了。」
她語氣太淡定,以至於邰世濤和容榕都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好一陣子邰世濤才搞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唰地蹦了起來,「來來人——」
「去喚我的穩婆和嬤嬤,就在假山過去那間屋子!」太史闌立即截斷他的呼喊,「容榕,你扶著我,咱們回廳。」
兩人都忙不迭應是,容榕攙了她便走,邰世濤疾奔去找穩婆。奔出幾步才想起來——生產不是該回後院專門的產房,怎麼要回飯堂?
太史闌卻知道來不及了,這時候再走到後院自己房間,下密室產子,路遠不說,還有刺客竄來竄去,撞上了就是麻煩。
只能採取就近原則,從議事廳這邊的入口下地道進產房。
身後風聲虎虎,她回頭一看,邰世濤竟然一手夾一個婆子奔過來了,也不怕被人瞧見。
太史闌腹中一陣陣疼痛,還沒忘記隔著假山和池子,看看那頭邰世濤帶來的兵,好在那群人都被特意安排了背對這邊,雖然有人在好奇張望,倒也未必瞧得見。
她本來想把邰世濤打發了的,女人生孩子,男人湊什麼熱鬧。此刻他把穩婆直接夾了來,倒也免了她還要等穩婆。
密室里所有用具都已經齊備,甚至有專門的爐灶用來燒熱水,煙氣管道開口用鐵皮管子通往地面,出口處就在前院的大廚房的後牆。
太史闌心中暗嘆時機太巧,平日里身邊人群圍繞,偏偏如今正逢戰事,所有親信都被派上戰場作戰,最快的也要到今晚才能回來。其餘這些外圍護衛,在這關鍵時刻她還不敢召喚。沒想到到最後竟然是世濤和容榕在她身邊。
不過世濤今日不來,沒剛才這一拉,也許她還不會今天發動。只能說是天意。
太史闌心情還不錯,世濤和容榕都是她的親人,有他們在身邊,她也覺得安定。容榕守著她生產,將來也算是給容楚的一個安慰。
幾人腳步雜沓地進入飯廳。
……
腳步聲傳來,馬上就要到議事廳,站在地道門口的兩人渾身繃緊——怎麼來得這麼快!
此時要退出已經來不及,兩人目光交匯,都是狠辣決斷的人,瞬間作出了共同決定——下去!
身形臃腫的人忽然一腳踹在身形瘦小的人腿上!
身形瘦小的人同時一把抓住他衣襟狠狠向下一摜!
兩聲悶響,兩人同時默不作聲地栽了下去,誰也沒來得及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