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笑憑闌 第五十五章 給她棄書

她唇角一抹鄙薄的笑容。

這小東西,想必也是受了高人指導,故意做出這孝子模樣,好堵了那悠悠眾口,既然如此,她自當配合,演一出母慈子孝好戲,才不辜負這一場十里榮華。

「太后,到了。」

宗政惠隱約覺得路途有點不對,太監上前掀開轎簾,她才看見宮門上「承御」兩字,心中不禁一跳。

「怎麼會是這裡?」她失聲問。

鳳輿旁李秋容一怔,愕然低聲問:「太后,景陽殿修葺未成,因此您回宮後暫住承御殿,這個……禮部表單上有寫……」

老李的神色有點不安,昨天太忙了,他奉上表單之後就趕著去做別的事,沒有一一細說,事後也沒有再提,他以為太后已經瞧見,沒什麼意見。既然太后不在意,他自然也不會多生枝節引人疑問。只是沒想到,太后竟然沒看錶單。

宗政惠眼中飄過一絲後悔,昨天是太忙了,她一心都在操心今日的衣著首飾,言行舉止,以及隨身人的安排,單子也沒有多看。下意識以為必然是回景陽殿,誰知道卻安排在了這裡。

此時再表現出什麼來也是遲了,她淡淡一笑,道:「哦,哀家有瞧,這是忘記了。」

前頭皇帝下了輦,蹬蹬蹬跑過來,親自等在鳳輿邊,作勢要攙扶她下輿。

宗政惠瞟一眼身後,後頭還跟著康王、容楚、三公、中書令、六部尚書等一批重臣。之後在承御殿她還要升殿,和這批軍國重臣說說套話,交流交流感情,以示優撫之意。這也是合理安排,她也不想拒絕,她離宮剛回,需要重新鞏固威望。

「母后。」景泰藍仰起四十五度天使角,對她展開天真呆萌笑容,「景陽殿還沒修好,康王殿下說承御殿也不錯,兒臣便讓人給您安排了這裡,您瞧著可合適?」

宗政惠一怔,承御殿是康王安排的?怎麼可能?

康王臉色很難看——這滿嘴胡扯的小子!

關於太后新宮的事情,皇帝倒確實詢問過他的意思,但當時他不是這麼說的。他說景陽殿沒修好,王叔認為哪裡的宮室適合太后暫時居住?他隨口說,選個位置合適,通明敞亮的便好。哪裡有說承御殿了?

但此時他也無法開口否認。只得扭轉臉去。宗政惠回頭淡淡瞧他一眼,笑道:「如此,多謝王爺費心。」

看見她眼神,康王就知道這多疑的女人,難免又犯病了。心中惱怒,也只得微微一躬,沉聲道:「為太后略加操持,是微臣的榮幸和福分。」

兩人目光一碰,各自讓開,宗政惠扶著景泰藍的手,昂首往殿內走。

三公和容楚目光一碰,也各自讓開,彼此眼神似有笑意。

殿內坐定,幾句閑話,康王果然存了心思,隨意陪了幾句便說還有緊急公務。言下之意請求先告退,宗政惠瞟他一眼,淡淡道:「王爺請自便。」

康王急匆匆出去了,他是有心事,第一次朝會討論內衛總統領人選,他提出的人選果然被駁,被駁的理由居然還是那人不孝,隱瞞父喪想避免丁優。這是不可饒恕的重罪。事後康王一查,險些氣歪了鼻子,因為那人的父親前陣子還好好的,突然死了,死亡的消息這做兒子的還不知道,不知怎的朝中卻知道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其中必然有貓膩。康王吃了這個暗虧,一門心思要扳回一局,也沒什麼心情去理會宗政惠。

康王離開了,剩下的人,宗政惠瞧著也不順眼,胡亂說了幾句「近日多承各位輔佐陛下,日後還望繼續匡扶我們母子」,得到三公關於她可以繼續垂簾攝政的暗示,心中大定,也不耐煩再看見這些人,眼看天色已暗,便端了茶。

景泰藍便站起身來,帶著眾臣躬身告退,一副還有要事急於脫身的模樣。宗政惠瞧見章凝和容楚悄悄交換了一個眼色。

她眉頭一皺,也不知哪來的衝動,在容楚最後一個即將轉身的時候,忽然道:「國公請留步。」

容楚身子一頓,所有人都轉身看她,宗政惠話出口就已經後悔,但此時騎虎難下,情急之下面上依舊鎮定,款款一笑道:「聽聞國公最近在為陛下尋找太傅,哀家對此有一點見解,想和國公商量。」又對景泰藍道,「陛下你也留著吧,這可是關係你未來學識的大事。」

年輕皇后單獨召見年輕重臣當然於禮不合,何況因為今天一切儀禮繁瑣,全套做完,天色已經入夜,宮門即將下鑰。容楚再不出去,就得留宿宮中,這又是一層於禮不合。但今日情形特殊,也不是太后夜間召人入內,再說皇帝也留下了。眾人想來想去,實在也不太好說什麼,只得一一施禮告退。宗政惠瞧著他們放鬆而去的背影,唇角微微一捺。

天色已暗,承御殿里的燈火都已經點燃,宗政惠轉頭過去,吩咐:「多點幾盞燈火。」

景泰藍看看已經滿室光亮的燈,撇撇嘴。

宮人們攏著燈火走來走去,夏季宮衣是淡*,燈光照上去就成了白色。那些窈窕的女子,素衣軟鞋,周身罩著一層淡黃的光暈,毫無聲息地,用宮人訓練出來的輕俏步子走來走去。宗政惠瞧著瞧著,忽覺渾身汗毛倒豎,在寶座上側轉了身子,語氣森冷地道:「這穿的都是什麼衣服?宮中怎可穿素衣?還有這鞋子,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這不像……」她住了口,將一個「鬼」字硬生生留在喉嚨里。

容楚就好想沒發現她的坐立不安,閑閑坐在一邊,景泰藍揚起眉毛,笑眯眯地道:「母后說差了。咱們宮中的夏衣,都是淺綠淡黃啊。軟底便鞋也是母后原先宮中的規矩,母后您不是有頭痛舊疾嗎,以前那種高底鞋子落地有響聲,您嫌吵,早讓改了呀。不過這事是母后您說了算,您不喜歡,明日便讓織造司派人來安排重做就是,也就是多花費一筆銀子的事……」

宗政惠急忙打斷他的絮絮叨叨,勉強笑道,「不必了。目下南方將有戰事,軍費耗資巨大,宮中正宜撙節,如何還能浪費?哀家不過隨口一說而已。」

景泰藍連點大頭,「是呀是呀。多謝母后體恤。」

宗政惠低下頭喝茶,眉頭暗皺——這小猴崽子越來越精乖,真不知道這些話是他自己說的還是有人教。剛才險些就上了他的當。這要真讓全宮宮人重新裁衣,明日她就會被三公彈劾不恤民生,奢靡浪費。

她低頭喝茶,忽覺茶水裡,似有白影一閃而過。她大駭,霍然抬頭,頭頂就是飛龍雕飾的巨大橫樑,和攢寶珠的寶頂,哪來的白影?

她心砰砰直跳——以往她不信鬼神之事,但這些年,漸漸便有些暗室虧心。此刻身居承御殿,這顆心更加無法安寧。

眼看底下那兩人事不關己姿態,她心中忽有念頭一閃——莫非他們給自己安排了這裡,就是要裝神弄鬼,嚇瘋或者逼走自己?

這念頭閃過,她渾身一震,背心瞬間濕了。

回頭想想,回宮這事,皇帝答應得突然,做得爽快,還違背常規高接遠迎。再想到回宮之後的種種,和此刻的時辰,越想心中越確定——他們就是要嚇死自己!

心中一旦確定了是有人故意,確定了對方真正要玩的花招,她倒心安了。

不過如此。

裝神弄鬼手段又如何?她也不是沒有殺手鐧!

反正皇帝總不能在今夜下手殺她,她今日在宮中出事,明日朝中就要生亂。宗政惠敢於回宮,自然不擔心自身安危。何況她從永慶宮帶回的內侍,也多是康王安排進去的高手,此刻都在殿外伺候著,無論如何,保她性命還是能做到的。

她微微咳了一聲,李秋容往她身邊不動聲色地靠了靠。她舉起袖子擋住臉,喝茶,在袖子遮掩下,對李秋容悄悄說了一個字。

李秋容怔了怔,瞄了一眼容楚,神情似乎有點不以為然,但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他低下頭,默默退到一邊,趁著幾人說話不注意的時候,悄悄退了出去。

他出去後,宗政惠放鬆姿態,當真和容楚談起帝師的事,容楚也認真和她說,選了哪幾位夫子,人品才學出身各自如何,只是他一邊說,一邊頻頻看外頭天色。

天已經黑透了,一輪明月升起來,圓潤光潔,清輝遍地。

宗政惠看見這月色,心中才隱約想起,今夜逢十五。

「國公想必擔心宮門下鑰。」她盯著容楚,笑道,「今日典禮太遲,想必已經夠下鑰。不過無妨,哀家記得先帝在時,國公經常留宿宮中。前殿耳房還有一間院子,是你專門下榻的場所。那地方靠景陽殿近,又有小門。等會皇帝安排人打掃妥當,國公今晚就在那將就一晚。」又對景泰藍眨眨眼睛,「把小門一鎖,那邊有護衛。陛下就不用擔心國公趁夜來刺殺您啦。」

她難得開句玩笑,景泰藍哈哈大笑,又奶聲奶氣,十分歡喜地道:「母后,不用特地打掃啦。前陣子國公忙於商議國事,不及回府,他和三公,也有在那屋子暫住過,不妨的。」

宗政惠心中冷哼一聲,面上卻笑得從容和藹,「如此更好。」轉頭對容楚道,「如此你可心安了?」

容楚忙躬身辭謝,宗政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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