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笑憑闌 第五十二章 興奮國公府

黑暗裡響起一些細碎的聲音,輕微而溫存,隱約有低低的笑,淺淺的哼,模糊的呢喃,這些低沉而美妙的聲音,交織成一曲旖旎蕩漾夜曲,在初夏的夜風中,絲網般飄蕩,網住所有浮沉的心……

在那曲美妙的夜曲里,時不時也有對話聲傳來。

「剛才那是怎麼回事?你肚子好像動了下?」

「哦,胎動。」

「啊?啊!快!我聽聽我聽聽!」

「容楚……」陰惻惻,咬牙低嘶的聲音,「你要不要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停下來?」

「別吵,別吵,哎呀她摸我臉呢,這麼小就知道調戲爹爹,真聰明……來,爹爹拉拉小手……」蕩漾得魂飛天外的聲音。

「……摸你妹,那是腳!混賬小子!有種你再動一下!」

「太史闌,別嚇著我溫柔乖巧的女兒!……嗯,咱們這麼努力幹活,會不會吵醒了她?」

「兒子。」

「女兒。」

「兒子。」

……

天快亮的時候,他們終於累極相擁睡去。

晨曦初起的時候,床鋪有輕微的響動,太史闌沒有睜開眼睛。

感覺到他立在床前,目光將她深深凝注,那目光宛如實質,到哪裡哪裡便如絲綢拂拭,拂這夜迷離,拭人間別離滋味。

隨即她額頭落下微濕一吻,力道輕輕,也如初夏之夢。似幻景,卻珍重。

他的唇微微停留翕動,似乎有在說話,只是沒有發出聲音,她用心仔細地辨認著。

直到她聽見轉身的聲音,衣角拂過的聲音,他似乎在桌前停了停,撕下了什麼東西,放在了自己袖囊里。隨即腳步聲又起,她才睜開眼睛。

最後一眼目送他背影,眸光深深。

他雖是玩笑,她卻記在心中,她要目送他的離開,將他此刻背影刻在心裡。再不要像上次一樣,在彼此混沌中分別。

他必也知道她的沉默目送,盡量走得平穩,好似腿上骨傷全無。

太史闌希望這屋子長些,好讓他多走幾步,又希望這屋子小些,好讓他少走幾步。

他的背影終於沒在門後,珠簾晃動一室光影,恍惚里還似昨夜,蘇亞被人一把揪開,然後他風塵僕僕,臨門而立,微笑著對她伸開雙臂。

太史闌有些恍惚地也伸開雙臂,卻只擁抱一室空茫。

她靜靜地坐著,想著他離開那一吻,和所說的那幾個字。

「太史,我好歡喜。」

簡單幾個字,真心滿溢,她卻忽覺酸楚。

他和她在一起,喜悅美滿似成奢侈,尋常夫君都應該獲得的幸福,於他便是莫大恩賜。

終究她欠了他。

她垂頭,良久,落下一滴淚來。

……

五月的夏風從海邊吹到麗京的時候,容楚也神清氣爽兼滿臉憔悴地歸來。

他在離京城十里外就改裝,悄悄回城。進府還沒坐定,趙十四就來傳報說老爺找他。趙十四摳著手指,瞧著春風滿面形如鬼的主子,眼珠子幽幽的,充滿哀怨。

容楚到憩虎堂時,老遠就聽見自家老爺子的咆哮聲,還看見院子外頭站著的幾個臉熟的伴當,嗯,皇帝的,三公的,朝中幾位同氣連枝的重臣的,全了。

容彌一看見容楚,就恨不得將手中的書冊都扔到他臉上去,還是章凝抱住了,老章一邊騰身抱住容彌,一邊也對容楚瞪大眼珠子,「你你你……你這個時候竟然跑到靜海去……你你你瞞得我們好苦……」

「有這時辰責罰我,不如趕緊談正事。」容楚笑吟吟坐下來,幾位重臣和宮中皇帝親信都趕緊湊過來。

兩個時辰後,老章他們終於告辭,氣色比來時好了許多,老章走的時候,拉著容楚鬼鬼祟祟道:「你還年輕,要注意些身子,來日方長,不要折騰壞了身體。雖說年輕夫妻兩地分離誠然殘忍了些,好容易遇上什麼的也難免,只是多少還要顧惜些……再說這大老遠奔靜海那個那個也忒費力氣了些……你瞧你這臉色難看的,你可是咱們的中流砥柱……改日我給你送些補腎養氣的好東西來……」

容楚坦然謝了,送老章出門,順便道:「有什麼對女子有益的補藥,也不妨送些來。」

回到憩虎堂,迎面撞上黑臉的容彌,老爺子胸脯起伏,張嘴大喝:「跪下!」

容楚眨眨眼,笑吟吟也就準備跪,周八一個猛子竄下來,砰一聲跪在容彌面前,「老爺子,主子骨傷不能跪,周八代了!」

「你養的好護衛!」容彌一腳把周八踢了出去,武功高強的大護衛周八老老實實給他一踢三丈,還在空中翻了個三百六十度前轉體後滾翻,以示踢得很漂亮。

完了在地上滾三滾,又竄回來跪著,「老爺子請繼續。」

容彌氣得要笑——每次都這德行!自從容楚養出這幾個護衛,他就一次沒能教子成功。周八空中飛人,趙十四抱腿哭,他知道容楚偷偷離京後,翻身就要上馬去追,愣是那個被拋棄的趙十四,一邊恨恨地罵他主子一邊抱住他大腿嗚嗚地哭,哭了兩個時辰,哭到他追無可追。

容彌哼哼著,看一眼憔悴的容楚,一屁股坐下來,周八立即靈巧地竄了出去。

容楚笑吟吟地在一邊也坐下來,喝茶,眼光飛飛的。

容彌瞧一眼容楚的憔悴,忽覺心疼,轉眼再看他一副憔悴精神百倍的賤賤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硬邦邦地問:「太史闌回靜海了?」

容楚嗯了一聲,還在陶然地笑著。

容彌心一放下,火頭子就蹭蹭地竄上來,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我就知道她沒大事兒!該回來自然能回來,值得你丟下這麼要緊的一攤子,大老遠地奔去給她善後?你哪裡是善後?你這分明是不顧大局,趁機私會!女人!女人!女人就是紅顏禍水!太史闌甚至比紅顏禍水還要禍水!你瞧她乾的都是什麼事兒!自己打打殺殺,還要拖得所有人跟著她奔波勞累,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她懷孕了。」

「……這點事值得這時候跑這麼一趟……啊?」容彌把一串話說完,才恍惚覺得,剛才似乎、好像、彷彿、也許,聽見了幾個非常驚悚的詞兒,他停下來,瞪著眼睛,疑疑惑惑地道,「什麼?」

容楚先伸手拿過老頭子手裡的名冊等物,才又說了一遍,「她懷孕了。」

容彌手一張,手指在半空痙攣了一下,旁觀的周八表示慶幸——差一點那好容易研究出來的名冊就掉茶水裡了,國公英明!

「她她她她她會懷孕?」容彌開始結巴。

容楚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這叫什麼話?

「她是女人!」

老爺子臉色陣紅陣白,周八深表同情地看著他——其實他和老爺子深有同感。他聽見這消息的第一反應也是這句話,這純粹是建立在對太史闌強悍印象上的直覺反應。這感覺,真的,國公你不懂。

「我我我我不是那意思。」容彌呆了半天,終於把腦子完全順了過來,「有了?真有了?」

容楚微笑,掩不住的驕傲。

一炮中獎,他對自己也無比滿意。

容彌的老臉終於如菊花開放——這可真是這麼多年來的頭一件喜事兒!

容府雖然早已有了第三代,但晉國公已經是容楚,容楚的孩子,才是晉國公府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最最重要,也是容彌夫婦期盼最深的子嗣。

之前容楚接連死未婚妻,遲遲不婚,已經讓兩人急白了頭髮。之後好容易有女人了,偏偏又是太史闌,是太史闌也罷了,偏偏這女人盡干男人事兒和出格事兒,家國天下,戰爭官場,白日宣淫,始亂終棄……光天化日……哦不黑燈瞎火先那啥了兒子,然後屁股一拍去靜海當總督,老夫婦倆遇上她也是沒辦法——兒子樂意,能怎麼著?無論是太史闌還是容楚,哪個是好說話有人性的?為他們愁白了頭髮,他們還嫌你白頭髮刺眼睛!

一想到太史闌去了靜海那麼個亂地方,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不花個三年五載,根本沒可能回麗京,容家好容易找上的夫人名存實亡,這孩子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看見,容氏夫婦就忍不住要捧心自問——在他們進棺材之前,能看到孫兒么?

誰知道,太史闌果然永遠不幹尋常事!她連生孩子,都比人家早!

「有了!」容彌開始搓手,剛才對太史闌的口誅筆伐頓時拋到九霄雲外,「竟然有了!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她怎樣?在那邊還習慣?靜海飲食多海產,務必囑咐她不要多吃。那邊沒有內陸的菜蔬吧?讓人每隔半個月送新鮮菜蔬去!還有水果!還有補品!來人,去把後院庫里那一排八寶盒都取出來!嗯,她最近休養得怎樣?你看著可好?她剛剛失蹤歸來……嗯?等等?」

絮絮叨叨的容彌忽然發現了重點,一轉身,眉毛已經豎了起來。

「她懷孕幾個月了?」

容楚嘆口氣,很想不回答這個問題,耐不住老爺子灼灼的目光,淡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