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笑憑闌 第三十六章 「父子」合作

他和景泰藍似父子又似兄弟,呆在御書房裡話癆,一起回憶太史闌的好,一起罵她的壞,痛斥她的不近人情,怒罵她的不講道理,說得多了也便更加親近而同病相憐,都覺得自己是被這個心黑冷漠的女人拋棄的可憐蟲。有次越說越怒,便開始嘲笑太史闌不能喝酒,景泰藍順便將太史闌第一次喝醉時發生的事說給他聽,絮絮叨叨說那二五營的總院如何惡毒,如何兇狠,如何險些殺了麻麻又將他推倒,害他鼻血長流被自己的枕頭敲暈,還撩起頭髮給他瞧額頭上留下的一點傷疤印子。

這事兒容楚從沒聽太史闌提過,此刻聽得更加不是滋味,忍不住便和皇帝討酒喝,說要借酒澆愁,景泰藍打蛇順棍上,乾脆搬起酒桌和他對酌,完了兩人都醉了,景泰藍搖搖晃晃爬到他肩膀上拚命拍他腦袋大叫「麻麻萬歲!」,他頂著景泰藍笑著轉御書房一圈,一眾看見的太監宮女追在後面跑,嚇的魂兒都去了半個。

記得當時他還感嘆地道:「你我在這裡罵她,天知道她在那頭吃著什麼苦。」

景泰藍本來樂顛顛地揪著他頭髮,忽然安靜下來,良久道:「公公你放心,麻麻一輩子都是景泰藍的麻麻。」

容楚不說話,心中感嘆太史闌沒瞧錯人,景泰藍終究是個懂事的。感嘆這小子也算幸運,七竅玲瓏人間玉,遇上了那個能溫養他的人。

事後三公知道這事,大罵了他一頓,容楚只笑而不語——他怎麼會把太史闌精心培養出來的景泰藍,再引導著往浪蕩子方向走?

他記著太史闌說過的話,孩子的一生里,父親的角色很重要。所以她扮演著母親也扮演了父親,但有些事終究不可替代,如今她始亂終棄地跑了,剩下的事,便他來做吧。

宮門守衛帶著竊笑請他進去,猜度著今天國公又給陛下帶來啥亂七八糟玩意。

景泰藍正在御書房裡寫字,聽說他來便扔了筆跑出來,後頭一堆太監公公氣喘吁吁跟著跑,「陛下您慢些,仔細跌著了,慢些!」

容楚微笑停下,在一丈外請安,景泰藍停住腳步,大眼睛忽閃忽閃,咬住了嘴唇。

他最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見面方式,但依舊懷念和麻麻一路行走的日子,那時候可以滾到很多人懷裡,可以想碰誰就碰誰,可以隨意抱公公大腿。

回宮之後,就像被隔離了人群,所有人都敬著,躲著,遠遠地彎腰鞠躬,他走近了會讓人惶恐,更不要提擁抱和撫摸,很多時候他只能在自己那個屋子一樣巨大的龍床上,抱著奧特曼翻滾。

所以他最喜歡容楚來,容楚雖然在人前還是規規矩矩模樣,但私下裡會隨便些。偶爾還會製造些單獨面對的機會,陪他一起玩玩具。

以前和麻麻在一起的時候,麻麻太忙,很少陪他一起玩,唯一一次陪他玩鞦韆,結果把鞦韆繩子都差點搞斷。如今麻麻走了,公公倒陪著玩起來,景泰藍很滿意,覺得麻麻打仗公公玩,這樣的安排不錯。

容楚和他說好了,每做一件值得嘉獎的事情,便送他一件市面上新出的玩具。景泰藍不喜歡宮中那些鑲金綴玉的玩具,要的是原木手工質樸的民間玩意。

景泰藍不等容楚拜完,上前拉了他的手就走,「晉國公來得正好,看看朕新寫的大字兒。」

「好,陛下寫得好,臣就把帶來的玩具送給陛下。」

景泰藍笑得見牙不見眼,揮手命小太監把包裹拖進書房外間,大言不慚地道:「必然是好的,朕先收著。」

容楚吩咐小太監把東西放好,隨即命他們出去,一轉身嚇了一跳,某條無尾熊已經掛在了他腿上。

「公公……」大臉貓仰著粉嫩小臉,眨著烏黑眼睛,拖長聲音軟綿綿地喚,「今天有傳奇本子嗎?」說著就在他袖囊里掏。

容楚按住他的手,笑道:「哪有那麼多故事呢,最近沒更新。」

景泰藍嘴撅得可以掛油瓶,悻悻道:「坑王!」

容楚深以為然,順手塞了塊桂花糕堵住某人怨念的嘴,景泰藍有滋有味地嚼著,覺得比那些精緻宮點美味一百倍。

那是人間的味道,是麻麻的味道,是過去那段永不可忘懷的好日子的味道。

容楚抱了他坐下來,笑道:「哪能天天有新故事?天天有新故事豈不是說明你麻麻很忙很累?要知道不是大事也不能被編成話本子,可天天有大事你還讓她活嗎?」

景泰藍靠在他懷裡,玩自己的手指頭,嘟嘟嚷嚷地道:「可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麻麻在看大海,我和她說話她不理我,我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她說海什麼時候幹了,她就回來了。然後我嚇醒了,後半夜再也沒睡著……」

他垂下眼睛,長睫毛像一隻憂傷的蝴蝶,靜默停留。

容楚無言,將他抱緊了些,心想太史闌和這孩子雖然是半路母子,竟然也修出了這心靈感應。

太史闌失蹤的消息他自然不肯告訴景泰藍,也囑咐了三公和專管各地奏章急報的司禮監,扣下相關文書。不想這小子做夢都能有預兆。

他把下巴擱在景泰藍腦袋上,景泰藍立即湊上大腦袋蹭他,這是以前太史闌會和景泰藍做的動作,如今他也不自覺地經常做,景泰藍也很習慣,兩個人蹭來蹭去,親昵的動作里想著太史闌,似乎也便看見她在眼前,面無表情,眼神平靜。

容楚心底悠悠地嘆口氣,覺得這一幕瞧起來真有幾分父子相擁默默思念遠方女主人的味道,想著自個算命好還是不好?遇上的事全部掉了個個兒,女人痛快主動地讓他吃,再痛快主動地把他甩,現在她在外腥風血雨一路征戰,他在家守著大頭兒子相擁而泣默默思念——這都叫什麼事兒?

「陛下,」良久他道,「臣打算著,近日要出去一趟。」

景泰藍身子一僵,立即警覺地坐起身,盯著他的眼睛,問:「去哪裡?」

「近期出現一批兒童失蹤案件您也知道了,看著關係不大,可派了幾批大臣都沒查出個子丑寅卯,反而越查越遠,眼瞅著這案子不對勁,可不要影響到朝局,三公和我商量了,希望我親自去,好快些處理掉。」

這案件景泰藍也知道,也就是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的事情,先是麗京貧民區失蹤了幾個孩子,一開始沒引起注意,還以為是拍花子把人給拐走了,再然後失蹤的範圍繼續擴大,往麗京之外延伸,郊縣鄰城,人數漸多,漸漸麗京府的一位巡檢發現不對,將這些案子串到一起,之後又發文各地州府,詢問可有相同案件,這一查才發現,敢情從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這將近一年時間裡,各地也出現了之類孩童失蹤案件,發案地點還是以麗京周邊為主,卻也有邊遠省份,沒什麼規律,總受害人數卻已經達到三十六人之多。

超過十人的失蹤案件便是應當上報皇帝的重大案件,這案子到了景泰藍這裡,發下去查,卻始終沒查出什麼結果。如今聽容楚這麼說,景泰藍忍不住便問:「公公覺得哪裡不對?」

「查案這種事,沒有證據先說出來不合適。」容楚道,「此案民怨甚大,那些失蹤的孩子十有遭了毒手,不能再任由兇手猖狂,該早些了結才是。」

孩子對孩子的事情總有一份觸動在,景泰藍連點大頭,卻又猶豫地道:「三公說最近很要緊,公公應該在京,你走了誰來保護藍藍?」

「所以我不會去很久,只和你請一個月的假。」容楚眯著眼睛道,「另外,我們還要讓太后和康王,不能察覺我已經離開。」

景泰藍贊同地點點頭,卻又咬著指頭,一臉為難地道:「不能啊,太后和康王盯你盯很緊的,每天的摺子,除了我和她的批複外,也要有你們輔政大臣的簽字,她認得你的字跡的。」

「字跡小意思。」容楚一笑,他身邊文四模仿他字跡他自己都認不出來。

「我要走,不光是每日批複簽字這樣的小事要備著,同時還要做兩件事。」他道,「第一,讓太后有所牽制,第二,讓康王有所顧忌,無論如何拖過一個月。」

景泰藍心裡迷迷糊糊的,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卻又想不出來。他畢竟還是孩子,沒有想到一個案子再要緊其實都沒麗京的安全重要,能讓容楚在這時候提出要走的建議,就絕不會僅僅是一串失蹤案。

「怎麼拖著他們呢……」景泰藍奶聲奶氣地問。

容楚笑了笑,忽然低下聲音,湊到景泰藍耳邊,道:「您先……」

……

過了一會兒,等候在外的小太監便聽見皇帝歡快的聲音,「國公陪我一起去玩!」

隨即門被打開,容楚探頭出來吩咐道:「把我帶來的竹馬組裝起來,給陛下玩玩,裡頭有專門的說明,照說明來做便好。」

小太監們聽著,便把布袋子里的半成品拖出來,這是一個手工製作的竹馬,有點類似現代的木馬搖椅,不過不是整體做的,是分段組裝。已經組裝好了身子,頭部和腿部還沒裝。

容楚說這竹馬在江南行省一帶很流行,京中還很少,這是他親自上門到一個剛剛進貨的商人那裡挖來的。竹馬的頭部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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