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填上……」慕丹佩看起來混亂了。
任誰,一個古代人,看見這麼複雜精密的人體詳解,都會混亂的。
景泰藍早已命人把筆墨備好,笑嘻嘻地塞到她手裡,「不要漏哦。」他好體貼地叮囑。
慕丹佩撓了撓頭髮,墨汁滴在腦袋上也沒有察覺,猶豫半天,對著腦袋上那一大塊腦幹區域,備註:腦。
又看看下方,她學過醫,內臟還是知道的,古代醫學裡,對人體內求之道也有涉獵,慕丹佩師從一位極其博學的人物,跟著她學過臟腑內境圖、經絡穴道骨度之圖,但是再詳細的,便沒有了。
她寫寫停停,分別備註了五臟和大小腸,都還算準確,太史闌瞧著,覺得作為一個古人,這樣已經很不錯了,畢竟古代沒有人體解剖,也沒有手術。
她忽然想起君珂,小透視天生X光,倒是一個看人體疾病的好手,沒錢了或者可以開一家診所?可惜就是她會「看」病不會看病,要是有個能手術的搭檔就發了。
此時思路一轉而過,不過笑笑而已。
卻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刻,遙遠的大燕,君珂柳杏林開辦診所,「醫學雙璧」聲名鵲起……
慕丹佩全神貫注,鼻尖漸漸冒了汗,上半身卻還差一半沒有備註,她完全不理解地瞅著很多延伸出去的黑線——那裡有東西嘛?那根管子該叫啥?那白白的一片不是什麼都沒有嘛,也有名稱?還有,骨頭不都是骨頭嘛,為什麼每根骨頭都要說明?難道真的不同?
上頭做不出來,她的筆尖往下,忽然呆了呆。
某處詳細分解的重要器官,落入眼帘。
慕丹佩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先前她被這奇妙的圖吸引,沒注意到細節到底有多細節,而且這細節和平日里知道的也不一樣,也就沒往上面想,此刻瞧見,忽然明白這是什麼,愣了愣,臉唰地紅了。
她大氣疏朗,瀟洒不拘,可是再疏朗再不拘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黃花閨女,對上這種東西,還要鎮定自若標記,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不行!」她霍然將筆一扔,墨汁四濺,「不知道!不會!我寧可去備註一個經脈穴道圖!」
「哈哈哈哈哈。」景泰藍的狂笑聲及時響起。
「小子你別得意。」慕丹佩斜睨著他,「我就不信你全記得。」她不懷好意地一指女圖,「你一個不漏標記出來,我就認輸!」
景泰藍撇撇嘴,小指頭勾勾——過來瞧著!
慕丹佩真跟過去瞧,這個好學寶寶,任何時候也不會放棄學習的機會。
景泰藍爬上凳子,歪歪扭扭寫他的狗爬字,實在不會的用拼音。
「呀,大腦還分這麼多區域!」慕丹佩不住驚嘆。
「哦,這個叫甲狀腺!」
「眼睛還有這麼多複雜的,眼球還有壁!」
「心房心室……不就是個心嗎?」
「淋巴結……啊我脖子一側常年有個小小隆起,和這位置有點像啊,是淋巴結嗎?」
「脊髓神經……我們叫經脈!」
「這個……這個是女子孕育生命之所?」慕丹佩嘖嘖稱奇,臉都快貼到圖上。忽然又疑惑地道,「你這些是什麼字?南洋字嗎?」
「好啦!」景泰藍意氣風發地一甩筆,爬下凳子。
慕丹佩默不作聲,將圖上上下下又摸索了一遍,忽然對太史闌道,「我出重金買,你出多少錢?」
「今天的主題不是這個。」太史闌喝茶。
就知道她會這樣。
「不就是輸了嗎?」慕丹佩不耐煩地揮手,一爪子就將她自己的未來給隨隨便便定了,「輸了輸了,我認輸,景泰藍學富五車才華橫溢,慕丹佩拍馬都比不上。好了,太史闌你現在可以開價了。」
「啊?」卯足勁兒沒處泄的景泰藍瞪大眼睛,「這就完了?這就認輸了?你有點骨氣行嗎?你不會抵賴嗎?我還想考你女子養生美容,還想考你拼音怎麼念……哇呀呀你氣死我了……」
勝利者鬱悶地去捶床,失敗者追著太史闌問,「多少錢,開個價?」
「先不說這個。」太史闌放下茶杯,正色盯住了慕丹佩。
慕丹佩也許還沒明白這個賭約的嚴重性,她必須提醒她,這是一輩子的事,她馬虎,太史闌也不願意馬虎,這和騙人入套有什麼區別?
「你要想清楚,和孩子的賭約也是賭約,沒人和你開玩笑。」
「我知道不是開玩笑。」慕丹佩眉毛一挑,「太史闌,你當真以為我沒心沒肺得不知輕重?景泰藍是孩子,可是幫他向我提出賭約的是你!你太史闌是個簡單角色?」
太史闌不語,心想自己多慮,慕丹佩從來是個水晶心肝。
「這個賭約,不管你是什麼目的,我知道你不是開玩笑,但我也認為你不會害我。」慕丹佩笑笑,「這是我對你的一點信任,如果我信錯了,那也算我自己看走眼。老實說我今天應賭約是有準備的,我不會因為景泰藍是個孩子就故意讓他,但也不會因為我輸了就有所逃避。輸了就是輸了,我只是不糾纏而已。不代表我不看重。」
太史闌點點頭。是的,慕丹佩就是這麼大氣,換成她也是這麼想的,輸就是輸,糾纏失了身份。
不過……這畢竟是一輩子的事……
「你真要我做景泰藍娘子?不是吧?」慕丹佩對她眨眨眼睛,「我倒覺得,你不像是個替兒子決定終身的老娘。哎,太史闌,這個悶葫蘆,你去麗京給我打開吧。」
「做他娘子有何不好?」太史闌一笑,心想果然騙不了慕丹佩,「到時候這副圖做聘禮。」
「那就這麼說定了。」慕丹佩哈哈一笑,轉身對景泰藍先躬了躬身,隨即一把將他拎起來,往椅子上一墩。
「夫君。」她柔聲道,「這樣躺沒尊嚴,為妻以後得給你糾正著。」順手將景泰藍口袋裡的糖都摸盡,塞到自己口袋裡,深情款款地道,「夫君,零食吃多了積食,為妻給你保管著。」再順手把景泰藍小口袋裡的幾枚小金珠都摸了出來,滿臉賢惠地道,「夫君,身上怎麼有這麼多錢?晚上出去尋歡嗎?外頭女子不老實,怕傷您身體,等為妻拿這錢去給你討幾房本分的妾來。」
藍家新娘子吃著「夫君」的零食,揣著夫君的私房錢,去給「夫君」「討妾」了……
藍老爺兩眼發直,瞧著自己瞬間空蕩蕩的口袋,兩眼一翻白,倒了。
太史闌噗地一口茶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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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傷第三天,司空昱來了。
容楚一臉不想見他的樣子,乾脆避了開去,到園子里曬太陽。
太史闌瞧著容楚背影,撇了撇嘴。
她就知道容楚還是介意的。
雖然他因為她的傷,不想讓她不愉快影響身體恢複,盡量若無其事,可是每次大家或她提起司空昱,他那忽然陰沉的眼神和若有所思的表情,已經證明了國公他老人家對那天看見的那一幕其實很介意。
換成以前,太史闌會罵一句沙豬。不過現在她多少也能理解,容楚已經算是封建社會裡少見的大度男人,畢竟他是在這樣的道德和教育熏陶下長大的。但像那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看見自己喜歡的女人壓到別的男人身上,雙方都還衣衫不整,他老人家面子下不去是難免的。
這要換個守舊的,想殺人沉豬籠也有可能。
太史闌覺得,與其積壓著秋後算賬,倒不如當面鑼對鑼鼓對鼓說清楚,也好讓某個*吃醋的傢伙明白到底那天怎麼回事。
何況容楚也有傷呢,讓他不爽對傷口恢複也不利吧?
她看著司空昱,這傢伙看起來比她慘,又坐了輪椅,身軀有點僵硬,露出來的手腕和脖子都有布帶。聽說那天他驚醒後,忙於給她拍打火焰,卻忘記自己身上還有火,他又是剛從混沌狀態中驚醒,沒有太史闌清醒的頭腦,想不起來用被子壓滅火焰,所以燒傷比她重些。
太史闌有點遺憾自己的復原只能用於非生命體,不然一摸恢複如初多好,不過好在司空昱的臉也沒有被波及,畢竟火油只能沾在身上。
司空昱也在認認真真打量她,隨即長舒了口氣,似乎放了心。
他傷勢猶重卻堅持要來,也不過是想看看她到底怎樣,別人都說沒事,可是不親眼瞧瞧,終究不安。
這次天授大比鬧成這樣,南齊和東堂已經交惡,他進來時頂著無數敵意的目光,讓他心驚。驚的不是別人的敵意,而是怕這敵意是因為太史闌傷太重。
還好,還好。
太史闌迎著他目光,第一句就道:「我沒事,你自己好好養傷。」
隨即又道:「屋裡氣悶,我們去園子走走。」不由他說話,當先往園子里去,一個護衛過來,推著司空昱也跟了出去。其餘護衛也都跟著。
司空昱目光暗了暗。
她……是不願意和他再單獨呆在一個屋子裡了吧。
太史闌在園子迴廊邊停下,身後幾株樹,樹後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