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囀九天 第三十章 醋意

「你讓本王說,那本王就勉為其難說說。」康王眯著眼睛,摸出一顆藥丸吃下,才道,「本王自己,對這洞沒什麼好感,不就是一些石頭么?幾尊似是而非的天然雕塑,非要扯到什麼神女有心,仙郎相會之類的典故,實在荒唐得很,也只有那些情濃心熱的小情侶,才會信這些。不過眼下這裡就有一對情侶,不妨說個本王聽來的故事,這故事呢,其實也是本朝……」

「王爺還是小心走路的好。」容楚忽然道。

「無妨,無妨。」康王哈哈一笑,「你容楚恨不得我死在這路上,此刻怎麼忽然擔心起我來了,怎麼,是不是有什麼話你不想聽么?」

「無話不可予人聽,無事不可對人言。」容楚笑,「那麼,請。」

「國公還是很聰明的,知道有些事就是想瞞也瞞不住,還不如裝坦蕩。」康王輕飄飄地贊了一句,才道,「話說就是本朝,有兩個世家,一文一武,兩家老爺本是同年,科舉入仕之後,其中一家老爺棄文從武,鎮守邊關,另一家老爺沒多久,也被派往邊疆任職,之後兩家老爺官場浮沉,幾遷幾調,說起來很神奇,接連三次,兩家老爺明明一文一武,任職卻都在同一地域,如此也算難得的緣分,兩家因此走得極近,老爺們是同年,兒子們拜了兄弟,其中還有對年紀相仿的小兒女,武將的兒子和文臣的女兒,自小青梅竹馬,兩家大人都笑談,還不如結個娃娃親,只是因為男孩父親是武將,變數太大,才沒有正式結親。」

三個人都靜靜聽著,沒人插話,司空昱偏頭瞧一眼容楚,又瞧一眼太史闌,那兩人忽然都深沉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只有三個字「沒表情。」

「後來文臣調往京中做官,過了幾年,武將功成名就,也回京中任了閑職。兩家又重新走動起來,那時候兩家兒女都已經長成,少年十六,少女十四,正是豆蔻年華,日常也沒什麼拘束,時常約了一起去參加京中花會茶會,踏青游節,兩人都才貌出眾,京中貴族看這對少年男女中,都覺得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有一年冬天,一群京中貴族少年約了去遊玩琉璃洞,說雪中看琉璃別有趣致,其實洞中琉璃,和外頭的雪有什麼關係?但這些人就覺得好,約了很多人去玩,其中還有宮中的人,浩浩蕩蕩一大幫,那對少年男女,也在其中,還有那少女的姐姐,那姑娘快要參加選秀了,想要在進宮前好好輕鬆一下,家裡也就破例同意了。」

「那天一開始還是晴天,忽然下了雪,還越下越大,山上很冷,大家都擁入洞中,因為洞中平坦,還把馬也牽了進來避雪,馬嫌冷,不住用蹄子踏地,也不知道是馬不斷踏地引發震動,還是人太多引發,總之沒多久,進洞的人就呼喊起來,說洞塌了。」

司空昱聽得一驚,回頭看容楚,變幻微光之下,容楚神情有點遠,也有點冷,太史闌則眯著眼睛,似乎聽得很入神。

「洞塌了,眾人都驚慌起來,好在洞不是全塌,甚至不能算塌,只是有幾處地方塌陷了大洞,有些嫌外頭吵的人,進入洞深處之後掉了進去,順著地下道滑不見了,這些滑不見的人當中,有那對文武世家的少年男女,有一直獨行進入洞深處的少女的姐姐,還有幾個宮中來人。」

「眾人急忙出洞尋求救援,雪大,山路難走,人又驚慌迷路,足足走了一日才到山下,又費了一日功夫帶人進洞上山尋找,最先找到那對少年男女,在一處下行洞的縫隙里,兩人都已經昏迷,緊緊擁抱在一起,少年還保持著用胳膊擋住外頭落下的尖利山石的姿勢,少女則蜷縮在他懷裡。」

司空昱又瞧了瞧容楚,容楚竟然短促地笑了一下,笑容有點諷刺。

他倒一直沒有去看太史闌,似乎覺得沒有必要。

康王喘一口氣,繼續道:「這一幕當時很多人看見,都會心一笑,覺得好事將近,這對男女雖有小難,但因此成就良緣,也算因禍得福。將兩人救出後繼續向內搜索,救出了那幾個宮中來人,最後,找到了那個少女的姐姐……」

他停了停,才道:「她死了。」

一瞬間他語聲有點蕭索。

太史闌這才詫異地抬頭看他一眼,在她的印象里,康王這個人,有小聰明卻無大智慧,有小奸狡卻無大精明,性格像一團混沌的爛泥,有可能遇上烈日,變得硬梆梆直至滿身裂;但也有可能遇上暴雨,忽然又軟了下來成一攤泥水。總之,她覺得這個人,心思浮動,喜怒無常,是個不可靠,也沒真感情的人物。

沒想到他對那個早早死去的女子,卻有種真正珍惜的惋惜。

這裡面,是不是發生過什麼?那落洞的宮中來人里,是不是有他?除了他,還有誰?

容楚的神色也有些變幻,似乎想起了那個意外死亡的少女,不過,到底是不是意外,已經無從查考。

有些事,已經深埋在舊日里,誰也不願掀動,若不是今日康王提起,他也忘記那個少女的模樣。

「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死了人,終究不是什麼好事情,琉璃洞後來便很少有人再去,一處名景,因此生生廢棄。」康王道,「不過後續卻還沒完,一個月後,宮中選秀。那個妹妹,被選中進宮,代替了她死去的姐姐,成為了皇帝的妃子。」

「一對有情人就這樣生生被拆散了。」康王扼腕地道,「此事男子家族一直保持沉默,畢竟對方是皇族,之後這男子多年不娶,雖有未婚妻,但每次未婚妻都莫名死亡,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忽然笑眯眯轉過臉,問容楚,「晉國公,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這個我不知道。」容楚也笑容可掬地道,「我只是知道,王爺您編故事的本領真是越來越令人讚歎了。」

他語氣輕而譏誚,充滿一種說不出的諷刺,從聽這個故事開始,他的眉梢眼角,都滿滿這樣的意味。

太史闌端著下巴玩味地瞧著他,心想這神情怎麼看都不是心虛,但到底是因為這個故事真相荒唐覺得諷刺呢,還是因為*人劈腿覺得諷刺?

「呵呵,編故事。」康王一笑,回頭,忽然指著面前一塊石壁,道,「瞧,當時就是這樣,一塊石壁忽然塌了下來……」

三個沉浸在故事裡各有心思的人,頓時都下意識抬頭去看。

康王忽然用力一跺腳,腳下岩層碎裂,他身子一矮,已經脫離了司空昱架在他脖子上的劍,隨即他就地一滾,滾撞在旁邊的岩層壁上,軋軋一聲微響,那裡岩壁忽然翻轉——竟然有一重門戶!

門戶一開,康王已經滾了進去,隨即他忍痛大笑的聲音在門背後響起,「故事好聽么!太史闌,後半截讓容楚陪你下地獄慢慢講吧!本王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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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一落,便是幾聲沉悶的聲響,有點像爆破的聲音,司空昱霍然變色,「不好,你們先前是不是說這種洞岩層一層層的很薄脆,震動會傾毀?他是不是也想毀了洞埋了我們?」

太史闌和容楚都不回答,而上頭,果然幾乎立刻,地面開始搖晃,大片大片琉璃般的岩層,已經開始碎落,相互撞擊,化為尖利的碎石,呼嘯飛舞,直刺三人。

太史闌忽然掙脫容楚的手,大步向前奔去,一邊奔,一邊用力在地上跳躍,還時不時左踹一腳,右踹一腳,踹得洞壁砰砰作響。

「太史闌你瘋了!」司空昱一邊揮劍擋尖石一邊高喊,「洞都快要塌了,你竟然還要踹,你還怕塌得不夠快!」

太史闌不理他,繼續一路踹洞,容楚飛快地跟了上去,陪在她身側,為她揮擋亂石。

一路衝到前頭,出口果然已經被堵住,司空昱大叫,「糟了!」

太史闌卻沒有氣餒,一返身又往回沖,司空昱正想罵她是不是急瘋了,此時離出口更遠,趕到那裡出口必然已經被堵住,但是一抬頭看見她的臉,頓時怔住。

這麼危急的情形下,太史闌,居然是閉著眼睛的!

她竟然閉目在石雨塌洞中亂竄,黑色的披風飛卷而起,像一隻迎亂雨而去的蝙蝠。

太史闌此刻看不到司空昱,也沒有看在她身邊一直護著她的容楚,她的全部意識都已經放空,只剩下這一刻呼嘯的風聲,和一大片的空茫。

長久以來關於「預知」的意識鍛煉,在此刻被充分被調動,感覺里那一片黑,處處都充滿危險,她不停地奔跑,在一片片的「危險」「危險」「危險」的感覺中,尋找一個可以讓她感覺安全的地方。

琉璃般的石片像一片片薄而利的紙,斜飛橫掠,稍不注意就能割裂人的咽喉,司空昱劍氣飛舞,清光濛濛,將薄脆的石頭擊碎,容楚乾脆以真氣外放,護住她和自己全身,也不管這樣耗費極大,他相信,太史闌絕不會無緣無故狂奔,她自然有她的用意。

太史闌忽然腳步一停。

一大片閃耀著不祥光芒的黑色里,忽然出現了一片微灰白的影子,這一處的氣息寧靜祥和,遠沒有其餘地方呈現黑色的兇險,只是那中祥和里也有些怪異的感覺,隱約有點陰森。

太史闌來不及多想,停下,毫不猶豫一腿橫擊,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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