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囀九天 第八章 我為她證明

眾人都一怔。聖旨已下,她卻說還沒定,什麼意思?

喬雨潤忽然臉色一正,淡淡道:「旨意呢,自然是真的,本指揮使並非指聖旨無效,只是本指揮使自來到昭陽城,便數次接到西局密報,稱北嚴之戰其間另有隱情,需要詳細調查,本指揮使已經以千里傳遞密匣奏事,上奏聖上,之後是否還有旨意,本指揮使也要等消息。」

隨即她笑顏如花,瞟了太史闌一眼,道:「太史大人,旨意未下之前,你當然還是北嚴同知,副將男爵,誰也不能剝去你的官職,不過呢,我們西局一向秉公執法,上至皇子,下至草民,一視同仁,你目前因為被指控暗通西番主帥耶律靖南,已經被我們西局列為嫌疑人,按理說,我們有權暫停你的職務,將你下獄審問。只是……」她看一眼四周忽然變色,滿臉憤然的二五營學生,眼底掠過厲色。

她當然恨不得立刻將太史闌下獄,然後用西局最惡毒的刑罰,讓她招認出所有她想聽到的話!

她有這個許可權,一省總督她想整也可以整!

一想到這女人被困北嚴,絕境之中是李扶舟闖營救她,又陪她進入西番大營,不顧生死,她便從心底,燒出一把燥熱的火,那火陰柔而持久,要將眼前的這人,慢慢烘烤成乾屍才痛快。

可是……她不能!

最起碼現在不能。

太史闌目前威望太高,太得民心,整個北嚴,都在擁護著她,包括這些很有實力的二五營學生,現在都是她的擁護者。

在這所有人都在等消息,期盼著太史闌被朝廷恩賞的時刻,如果她將太史闌下獄,那麼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輕則二五營學生拚死鬧事,重則引起北嚴動亂,連帶影響整個西凌,這責任,她擔不起!

如今只有緩一緩,等到將這些二五營的人調開就職,等到北嚴百姓漸漸不再關注太史闌,以為她在昭陽城享福之後,再動手!

喬雨潤深吸一口氣,心中想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以她對太后的了解,加上太后在北嚴之戰中的反應,她敢肯定太后絕對不會放過太史闌,更不要說給她如此厚的封賞!

一定有問題!

所以她急急飛鴿傳書,將此間情況說明,等待太后的下一步旨意。

現在……需要看住那個女人……

「只是我等也知道諸位功勛卓著,不好隨意以律法制裁,是非黑白,還是要等事情查明之後。」她笑容可掬地道,「我們西局對太史姑娘也是很敬佩的,不希望太史姑娘當真有罪,只是職責在身,必要的措施還是要有的。這樣吧……」她笑對董曠道,「麻煩總督大人安排一處地方,好供太史姑娘及她的隨從住入,當然,我們西局的人也住在一起,方便照顧。」

眾人相顧失色,喬雨潤說得客氣,意思再明白不過,這不就是軟禁?

還是將所有人都軟禁。

她哪來這麼大膽子?難道此事真的還有變數?

「太史姑娘。」喬雨潤似笑非笑,注視著太史闌,用口音悄悄道,「真令人歡喜,我們又住在一起了。」

太史闌注視著她。

她的眼眸清透平靜,深如靜水。

喬雨潤目光縮了縮,心想這女子經歷一場戰事,氣質竟然更加深邃沉穩,當初那厲烈眸子里偶爾還有不能收斂的寒意,如今,她卻什麼都感覺不到,只覺得深,無底般的深。

隨即,她聽見太史闌淡淡道:「是,我也很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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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封書簡重重扔到書案上,紙面和黃楊木桌接觸的清脆之聲,驚得一屋子的人都抖了抖。

「奪。」

黃金鑲琉璃琺琅護甲重重敲在桌面上,險些將桌面敲出一個洞,那雙長得驚人的黃金護甲揮動著,伴隨著主人難得憤怒到尖利的問話。

「為什麼會這樣?」年輕的皇太后宗政惠環目四顧,目光威稜四射,「誰來給我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屋子裡,一堆人,有跪有站,跪著的在抹汗,站著的在皺眉。

跪著的,是內閣的學士和兵部的主事,被傳來向太后回話,問他們為什麼傳錯旨意?

站著的,是朝中三公,以及中書令等重臣。

「微臣等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大司空章凝神情肅穆,「關於北嚴功臣太史闌等人的封賞,是兵部和我等商議後,報請太后及聖上定奪的,當時太后還說,如此大功,兵部所敘封賞太低,不能激勵將士,老臣建議封爵,太后您當即首肯,如今旨意已頒,並無任何錯處,不知太后為何發怒?」

他嫌惡地盯一眼宗政惠台上的青灰色加漆封的密信,一看就知道是西局來的密信,不知道又告了誰的黑狀,這群陰私小人,如果再一直放縱下去,難免重蹈前朝閹黨之禍,女人執政就是愛用這些閹貨……唉,很久沒見聖上了,也不知道天花到底恢複了多少……

章凝的反駁,也讓宗政惠怔了怔。

她要怎麼說?

她能說之所以答應封賞還加厚,是為了麻痹他們?

她能說封賞旨意之後,就是一道逮捕格殺的密令?

她能說喬雨潤趕到昭陽城,發現傳旨的主使節失蹤,副使有聖旨,旨意卻只有封賞的前半截,卻沒有最關鍵的後半截?

她能說更讓她後背發涼的是,喬雨潤來信詢問那旨意到底怎麼回事,這說明雨潤也沒看出旨意有什麼不對,可是皇家旨意,不是那麼好修改的,是誰,能天衣無縫地修改旨意,連雨潤都找不出破綻?

最後這個疑問,最讓她不安,覺得冥冥中,一些一直擔憂的事情,即將要發生了……

「哀家無需對你們解釋。」宗政惠平息了一下氣息,知道不能糾纏問罪,也無法解釋她的真義,只能強硬處理,「哀家剛剛接到西局的密令,稱北嚴之戰另有內幕,太史闌進入西番大營之後發生的事情,沒有有力人證,事實真相還有待查問,倒是自西番那邊傳來消息,說耶律靖南暗中供太史闌長生牌位,感激她放他脫逃之恩。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太史闌所謂的獨闖大營傷敵軍主帥便是子虛烏有自己捏造,她不僅不是英雄,還是姦細!」

「那也有可能是耶律靖南大敗,憤恨之下使的反間計!」章凝不以為然,「耶律靖南素來是西番大將中最為狡詐的一個,當初他也曾對五越大王使用過這樣的計策,令五越險些分裂,前車之鑒,不可不防。」

「你的意思是哀家是五越那些毫無頭腦的蠻人蠢材?」宗政惠眉毛豎起,眉間一抹殷紅,望去有凜然之氣,「章凝,你好大膽!」

「微臣不敢!」章凝吸一口氣,躬身,「微臣知道太后生性審慎,有所懷疑也在常理,但微臣已經派人了解過戰事始末,雖然太史闌入西番大營之後的情形無人證明,但七天里太史闌城頭表現,為千萬人所親見,無論如何做假不得,一個拚死護城的人,怎麼可能和敵軍勾結?微臣敢擔保,太史闌絕然清白!請太后不要寒天下兵士之心,寒北嚴百姓之心!」

「臣附議!」大司徒魏嚴也上前一步。

中書令也要上前,宗政惠眼光冷冷掃過來,他遲疑了一下,勾頭不語。

宗政惠眼光一一掃過去,眾人都低頭,宗政惠的臉色卻沒有因此而好看些。

因為她很明顯地,在臣屬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不贊同。

這讓她心中湧起一種無力感——多少人認為最高掌權者金口玉言,所下之令人人凜遵,卻不知道就算貴為帝王,也不能真的任性而為,一個國家出現任性專權的王者,那是亡國氣象,至少皇位也難坐穩。

這個道理,是先帝教給她的。

那個口口聲聲不要任性專權,尊重臣下,也會在眾臣都反對的時刻,真的會重新思考甚至撤回旨意的君主,他為政,做到了他對自己的要求,但是為夫,卻依舊是個任性專權的男人。

他任性地得到了她,專權地佔有她五年,從沒問過她的意見,從沒聽取過她一句話。

如今,她坐在他昔日龍座之後,掌控著他的國家,真正擁有了專權的權力,很多時候,女人的任性和久存的恨意,也讓她確實很想在握有權力之後,報復似的放縱、霸道、專權、為自己,好好地活一回。

然而每次,她都努力地剋制住了自己。

她不要做亡國之主,不要做昏庸之君,不要這天下臣民,在將來說她一聲「牝雞司晨,禍國女主」。

她有更深的想法。

在此之前,她要盡量摒除私念,從公心出發,獲得臣子們的真心擁戴。

大計之前,私怨暫擱。

君王無私事。他說過。

宗政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的怒火已經平息,心中已經有了想法,只是終究一股怒氣未平,半晌淡淡道:「卿等說得也有道理,只是終究是一面之詞,事實真相,需要在場的人才能證明,一日不證明,封賞一日不定。」她端起茶盞,眼光淺而深地,從面前的人臉上,一個個掃過去。

證明?

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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